第3章 黑色的包裹

「阿祥，這裡偏是偏了一點，風景確實要好很多。」

視頻一開頭，慈祥的老太太正在自拍錄像，臉上洋溢的笑容非常濃厚，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出來散過心。

就像是失去自由的鳥兒，忽然突破籠子的小閘門展翅高飛，那樣的歡愉而又雀躍。

隨著視頻平行挪動，傍晚的餘暉照耀在湖面上，形成金色的鱗片，隨波而熠熠生輝。

「媽，你小心一點，別踩滑了。」

鍾祥的嗓音很厚重，就好像嗓子加了一個低音炮，聽起來特別有磁性。

過了十幾秒，視頻突然閃了一下，老太太切換了攝像頭，一張標準的國字臉出現在視頻里。

沒等畢達適應新的視頻場景，畫面突變，鍾祥伸出雙手一把將自己母親推進湖裡。

落水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沒過幾秒視頻就結束了，大致應該是老太太知道掙扎無望，把手機揣進兜里碰到了停止錄像。

憑藉這個視頻，鍾祥弒母是鐵證如山沒跑了。

畢達眉頭微微皺起，再次點擊播放按鈕。

拉動進度條，暫停、再暫停，視頻畫面定格在鍾祥行兇的一刻。

放大，再放大，鍾祥的臉照進了畢達的眼球。

一半殘忍扭曲，一半痛苦不舍。

似獸又像人，不，比獸更可怕，彷彿有種極致的邪惡，被親手殺掉母親時的快感激發。

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是一種很恐怖的畫面。

畢達無法形容內心的衝擊，雞皮疙瘩瞬間冒出，涼氣從脊椎直衝後腦勺。

殺人犯在電視上見過，也見過殺人現場視頻，但是沒見過誰會有如此難以言說的表情。

畢達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不像是人。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畢達的沉浸。

「老畢，視頻看完了嗎？」

「看了。」

「有什麼感想？」

「禽獸不如。」

「還有呢？」

「沒了。」

「嘟嘟嘟……」

通話很短暫，王東陽還想提問，佔線聲已經在耳朵內響個不停，無奈只好將目光轉向林芙。

王東陽從小一直很講規矩，視頻是林芙讓他發給畢達的，沒有中隊長的點頭，他不敢做違反紀律的事。

林芙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想什麼。

…………

陰陽郵局門口。

從吃完火鍋回來，再到看完瘮人的視頻，至今畢達還沒有開門進去。

很巧合，他也閉上了雙眼。

他在回憶，回憶之前的派件任務《懺悔的信》。

很快他睜開了眼睛，眉宇間閃爍著不解的模樣。

來陰陽郵局給馮桂香投遞信件的鐘祥，和今天視頻里對比，不像是同一個人。

長相氣質是一致的，但是透露出的氣息，根本無法讓二者重疊，就好像同一個身體里住著不同的靈魂。

畢達掏出手機，大拇指停留在撥號鍵，屏幕上出現了王東陽的聯繫方式，但很快又鎖屏放進了褲兜里。

或許現在說出來，不是一個好時機。

畢達自嘲的笑了笑，甩了甩思緒發散的腦袋，現在的他想暫時清空雜亂無章的垃圾。

從莫名其妙的陰陽郵局系統出現，再到現在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畢達也想靜一靜。

大腦就如同CPU，高速運轉后，急需要冷卻，才能讓它煥發活力。

「嘿！」

「小二子，今天幹什麼去了，一整天都沒見你開門。」

「咋的啦，生意不好做，出去散心了？」

「不是大爺說你，搞一條龍多好，非要弄你那個什麼破郵局。」

「你想想，別人要給死去的爹媽東西，找個盆兒火一燒就搞定，咋可能來你那裡郵寄？」

「再說了，就算來你這裡郵寄，咋的，你抹脖子給送去？」

得，片刻的寧靜沒了。

隔壁王大爺，王東陽的老父親，一條龍唱跳俱佳老道士又開始說教了。

早知道就不站在門口了。

畢達心裡後悔的不行，但臉上立馬露出深以為然的笑容。

沒辦法，王大爺也是為了他好，總不能橫眉綠眼的杠上去。

當然解釋也沒法解釋，總不能說體驗過的客戶都說好，也總不能說收件的死人以託夢生者的形式給好評吧。

要這樣講，王大爺肯定大比兜伺候。

「王大爺，您還沒睡呢？」畢達避而不答，直接轉換話題。

「呵，小二子，你真是沒話找話，咱喪事一條龍街什麼時候晚上10點過就關門的？」

王大爺快60了，身材幹瘦乾瘦的，說話嗓子夠尖，若帶上嘲諷屬性，絕逼杠杠的。

畢達下意識的望向整條街，從頭到尾燈火輝煌，喪事一條龍、陰陽風水、墓地買賣、舞台桌椅板凳租賃、喪樂隊、香燭紙錢，沒有一家關門的。

當然，得除開畢達的陰陽郵局。

「喲，王大爺，我肚子有點疼，先進去了。」

「您的教誨，只好下一次來聽了。」

眼瞅著王大爺又要張嘴說教，畢達趕緊假裝肚子疼，掏出鑰匙，開門關門一氣呵成，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呼~」

畢達吐出一口濁氣，渾身輕鬆了不少。

若是被王大爺逮著機會，半小時一小時都不叫事兒，所以畢達歷來能躲則躲，不能躲也得躲。

摁下牆上電燈的開關，倒上一杯水，畢達如願以償的躺在搖椅上放鬆了自我。

陰陽郵局裡面的陳設很簡單，可以參照現實生活中的某快遞驛站。

不同的地方在於，整個陰陽郵局只有黑和白兩種顏色，大廳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尊一人高的郵筒。

郵筒左白，右黑，白色寫著陽，黑色寫著陰，在郵筒頂部有一個巨大的口子，客戶要郵寄的東西只需要扔進郵筒，就代表畢達需要去完成這一單的派送。

目光挪到打包操作台上，那裡擺放著一個派件箱，跟郵筒顏色造型差不多，每次派送的東西，需要從郵筒取出放進派件箱，12點以後畢達背著派件箱將東西帶入另一個世界。

嗯？

這是什麼？

畢達眼神一下子變得非常犀利。

派件箱的一角竟然壓著厚厚的一疊錢！！！

畢達猛的離開搖椅，飛快衝向操作台，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從沒有過把錢壓在派件箱下面。

只有一個可能。

家裡面遭賊了！

畢達警覺的四處搜索了一番，除了多出的一萬塊錢外，店鋪裡面沒有任何東西丟失。

很快一個念頭在心底萌芽，眼神不自覺的看向佇立的郵筒。

果然，打開郵筒底部小門，一個黑色的包裹掉落在地面。

畢達心裡默念系統，裡面多出了一條派件任務，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