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深圳的雨》上篇

一

衛閃鳴坐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其實是若有所思。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僅僅是因為早上開車的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旁邊的一輛車猛打方向，差一點就發生了車禍。

他下午要辦一件大事，其實就是轉讓公司51%的股份給一個大學同學，現在他已經無能為力了，並不是因為他的公司經營不下去，是他急需五十萬的現金。他老婆李菊雨的母親需要住院動手術，但他岳母家是惠州的一個農村，大姨子一家只是在小縣城開了個早餐店，小姨子還在讀職高，自然需要他來解決這筆費用。他這幾年心灰意冷，自從軟件公司倒閉之後，轉行做了網上賣紅酒的生意，雖然能賺到一些錢，也只是養家餬口罷了。

「老同學，這個協議雖然簽了，但我希望你能儘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繼續把公司經營好。我可不希望一直當你公司的大股東，爭取到年底你把五十萬還給我之後，我就退出公司。我可是沒有心思做生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畢竟一次性借你這麼多錢，我可不希望你老婆因為這個事跟你鬧矛盾。」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你太重情重義，有時候也是很煩心的事。雖然是為了給老人家看病，但你這幾年本來就一直不如意，現在真是替你發愁。你看看現在這天是驟雨狂風，我看你也是纚風沐雨。」

「老同學，我哪裏敢看這天氣，我這幾年的境遇悲慘凄涼，這真是凄風苦雨啊。」

「好了，不說了。我既然勉為其難當這個大股東，晚上請全體員工吃飯，但是必須我個人買單。」

「好，那就聽你的安排，不過得留一個人值班。」

「不用留人值班了，難得一次。」

「說好了啊，如果公司賠錢，那五十萬就算是我個人借的，否則我可不要你的錢，我寧可去貸款。」

「你雖然也快45歲了，不至於這麼婆婆媽媽吧？」

「我以前的確不是這樣，就是兒子出生后這四年來變成這樣了。改不掉了，你就多擔待點吧。」

晚上的全體員工聚餐，大家都很高興，這也是難得一次。畢竟沒人關心誰是大股東，對公司其他小股東也沒有影響，跟員工更是沒有一點關係。

公司的銷售總監叫何消，他是李菊雨的一個高中同學，今年34歲，以前代理了一個品牌紅酒，是傳統的線下銷售模式，後來也賺不到什麼錢了。衛閃鳴之前的軟件公司在2014年倒閉后，便一起合夥做了這個新品牌紅酒的代理，主要是通過網店銷售，傳統的線下銷售只佔了小部分，何消持有公司20%的股份。招聘了一個運營總監呂華辰，他今年也是34歲，對網店運營非常有經驗，贈送了他10%的股份。

「何總，我的大學同學夏侯志現在可是大股東了，你得敬他幾杯酒。」

「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也就是兩瓶啤酒的量。今晚我還是少喝點，最多一瓶。」

「何總，我們之間就不用客氣了，隨意就好。」

「夏侯教授，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呂總，我可是知道你的酒量，我甘拜下風。」

「今天的日子很特別，你可是臨時大股東。」

「呂總，你還很清醒，知道是個臨時就行。」

「你是教授？這可是有點意思。還姓夏侯，更有意思。跑到我們公司來當個臨時，真沒啥意思。」公司的會計兼行政雜事負責人王雅冬，

她說話直來直去。

「冬冬，我還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人品差的可不單是教授，與職業無關，你們會計也有很多人品差的。我這個夏侯姓可是歷史悠久，出自姒姓夏后氏，大禹的後代，得姓歷史距今已有2400年。」

「教授同志，我可不懂這些，你也別給我上課了。我就喜歡喝酒，我的強項就是喝醉。」

「真有你的，還有這麼誇自己的人。」

「沒見過吧？而且還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女。」

「我是真沒見過，我們江西老鄉有你這樣的奇葩。」

「教授同志，你是江西吉安人，我可是贛州的，誰跟你是老鄉？你真有意思。」

「行，是我說錯了，我跟你喝六杯。」

「十杯八杯也沒問題啊。」

「我陪你喝這麼多酒，夠意思吧？」

「這才算是有點小意思。」

「你是嫌這意思有點小啊，那我們就再意思幾杯。」

「這也是我的意思。」

「跟你喝酒真好，每次都是好幾個意思。」

「你可別瞎想，我陪你喝酒，就這一個意思。」

「要的就是這個意思。」

王雅冬大學畢業之後在老家工作，前年才來到公司，她做事還是很認真負責，就是她這嘴啊，說的話讓人經常無語。她說她是天生的樂觀派，她是把歡樂帶到公司的「天使」。這看似有些誇張，但衛閃鳴的確是不得不服，她經常為他排憂解難，時常會帶給他歡樂。公司目前總共也只有12個人，大家難得一次聚餐，自然是很熱鬧。夏侯志明天還有課，買完單就先走了。

「衛總，聽說嫂夫人帶你家小為回老家了，你今晚是不是孤枕難眠？」

「對，我還會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那簡單啊，今晚你就多喝點，然後就會醉生夢死。」

「冬冬，你真能胡扯，我喝酒可從不喝醉。再說了，喝酒跟醉生夢死有關係嗎？」

「關係可大了，醉生夢死可是形容你糊裏糊塗。」

「好，是我糊裏糊塗，我一點都不清醒。」

「有些事糊塗一點才能開心，別總是那麼清醒。喝多了，你就不會那麼清醒了，你才能開心點。再說了，我看你最近一直都糊塗，這可就不好了。你這叫假清醒，真糊塗。」

「你把我都說糊塗了，真是長見識，謝謝你的教誨。」

「我說得很簡單，你不能總是做美夢。」

「好，我以後就不再醉生夢死了。」

「你喝酒從來不喝醉，看似你沒醉，其實是真醉。你自己好好想想啊，你的美夢能實現嗎？」

「那好，我以後就不做夢了，今晚就陪你好好喝，就怕最後還得我送你回家。」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反正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衛閃鳴想起去年底公司聚會，當時也是他一個人在家，王雅冬喝得是爛醉如泥，只能送她回家，他在沙發上睡覺。結果她半夜清醒過來，差一點就出事了，現在都有點后怕。他想今晚還是安排別的同事送她吧，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基本上人人都喝得有點醉，衛閃鳴只能再次送她回家。但王雅冬喝得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無法行走，何消說他沒喝什麼酒，兩個人便一起送她。到家之後，何消說王雅冬的房子怎麼這麼漂亮，便拿出手機到處拍了些照片，然後說他還有事得先走。衛閃鳴看王雅冬喝得太多，萬一出點什麼事就麻煩了，何消說那你就再待一會，如果看沒什麼事再回去。衛閃鳴坐了大概一個小時，看也沒什麼事，便離開了。

第二天上午，衛閃鳴到辦公室的時候，王雅冬卻已經到了公司。

「冬冬，你這酒醒得真快，我還想發消息給你，讓你今天休息一天。」

「這多大點事啊，喝醉是我的強項，但醒酒快是我的優點，我可不會因為喝酒耽誤工作。」

「冬冬，那就繼續發揚光大，你這麼優秀。」

「衛總，那個教授怎麼變成公司的大股東了？還是個臨時大股東，你欠他錢了？」

「你又這麼優秀，還真猜對了，我就是欠他五十萬。」

「你可以找我借啊，我家裏可是不缺這點錢。」

「我可不輕易找人借錢，這次算是我同學幫我。」

「衛總，你真不夠意思，你是不是怕欠我人情？我也可以成為公司股東啊。」

「得了吧，你還嫌我家的小雨吃醋少嗎？」

「她那個人，真沒法說。」

「那就不說了，鬧心得很。」

「衛總，你真沒意思。」

二

衛閃鳴岳母的手術還算成功，但依然需要調養，每個月都要去醫院住一周。李菊雨和兒子衛小為今天回深圳，他便去火車站去接她們。

「爸爸，不上幼兒園真好。」

「小為，這次請假一周了，明天必須去上幼兒園。」

「爸爸，為什麼非要上幼兒園？」

「因為你是小孩子，當然要上幼兒園。」

「我明白了，小孩子就等於幼兒園。」

「兒子，你真聰明！」

回到家之後，李菊雨並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但衛閃鳴已經習慣了。李菊雨今年34歲，在2008年的時候由衛閃鳴的一個同學介紹相識，她當時在一個小公司當文員，衛閃鳴的軟件公司那個時候已經出現了問題，他當時心灰意冷。後來公司也沒有起色，勉強維持兩年後就倒閉了。直到2012年重新做了一個新的軟件公司后，衛閃鳴的心情才稍微好轉，也就是在那年他們結婚，兒子兩年後出生。自從生了孩子，李菊雨一直在家帶孩子，偶爾會來公司幫忙一下。但她的性情也開始發生了變化，把錢看得越來越重。衛閃鳴當然知道，這是因為她的父母年紀越來越大，需要更多的錢支持她的父母。但衛閃鳴這幾年並不如意，所以相互之間變得更是冷淡，平時已經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勉強過個小日子，平淡已經變成了習慣。他的思維很簡單，既然有了孩子，必須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他早就對她的冷淡很坦然。

「閃鳴，現在公司並沒有大的起色，這次又借了這麼多錢，將來怎麼辦？」

「沒什麼啊，公司也還可以賺錢，到時候還掉就行了。而且我相信會好起來的，你只要帶好兒子，其他的事我會慢慢做好的。」

「你說得倒輕鬆，但我媽的病還需要錢，兒子的培訓班也需要錢。」

「這次借的50萬都給你了，難道還不夠嗎？你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就是錢？」

「沒有錢，你讓我和兒子喝西北風嗎？我媽你就不管了嗎？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

衛閃鳴沒有接她的話，他早已習慣了。他發現這個女人變得越來越莫名其妙，實在是無法理喻。這可是剛剛回到家，一句溫情的話都沒有，直接說這些話。

「我可說不過你，你的道理總是那麼有道理。」

「你如果覺得我說的不是道理，你可以反駁我。」

「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你說一個道理，你會有十個道理還給我。我還要去公司，晚上請一個客戶，他是我同學介紹的，可能一次性需要十多萬的酒。」

「我知道，你又要去招待客戶，如果搞得太晚，你自己回去公司睡，不要吵到我和兒子。」

「好，我今晚會在公司睡，我不會吵到你和兒子。」

衛閃鳴雖然習慣了，但這一次讓他真正地憤怒了，他真為自己感到悲哀啊。他曾經發誓說只要結婚就不會離婚，這是他自己的信念，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他對這樣的生活雖然已經習慣了，但今天竟然如此地冷漠，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他剛認識李菊雨不久，便發現她和前男友在網絡上的曖昧聊天，他原諒了她，因為她說她是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他認為她那個時候年紀太小。在他準備結婚的那一年，發生了更嚴重的事情，她竟然私自去一個城市見一個校友，他已經動了分手的念頭，但岳母的道歉讓他的心軟了下來。他的公司雖然後來倒閉，但之前個人的經濟狀況還好，他出了大部分錢幫岳母蓋了村裏為數不多的兩層別墅，所以岳母很感激他，當然岳母本來就對他很好。這幾年兒子出生之後，她的性情變化已經越來越嚴重了，以前只是嘮叨一下，後來相互之間變得冷淡，但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絕情。衛閃鳴感到自己真是失敗啊，他的事業碰到了低谷，但這並不是致命的，讓他真正傷心的是家庭，其實就是李菊雨的冷漠，冷漠到變成了無情。

衛閃鳴已經不想再多想了，他總是用忙碌讓自己沒有時間去多想。他忙完公司的事情，下午到了夏侯志介紹的一個朋友那裏。他叫金魏，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老總，公司要搞一個八年慶賀典禮，需要五十箱紅酒。

「金總，首先恭賀你公司八年了，祝你的公司越來越強大，祝你事業發達、家庭幸福。你要的酒算是我們這個品牌的高檔酒，折扣就給你大一點。」

「衛總，謝謝你的祝福，但你可是太小看我了。」

「你是夏侯志的朋友，自然我只會賺點幸苦費。」

「你錯了，夏侯志可是我的老朋友，他說你現在碰到點困難，所以希望我盡量幫你一下。本來我們公司採購這點酒，我不會去關心的，是他特意交待我跟你聊會天。」

「金總，不好意思啊，我理解錯了你的意思。」

「衛總，誰都會碰到點難處，我知道你這個人很仗義，為人也很厚道，所以我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我們公司以前都是從網上採購，公司有規範的採購流程，這次是我動用了點特權。你如果不賺個幾萬元，我可就不買你的酒了。」

「金總，既然你這麼有心，我感謝你的厚意，我就按照正常的價格給你。」

「衛總，這樣就很好。我還知道你年輕的時候做過大事，只是因為一個失誤，導致滿盤皆輸。你後來依然不放棄創業，雖然公司又失敗了，你是屢敗屢戰，你是好樣的！」

「金總，提起往事，實在很傷心，我是屢戰屢敗啊。」

「你錯了，不要怕提這些往事，也沒有什麼傷心的，看淡點成敗，按照自己的心去做事就行了。我比你大了幾歲，我經歷的事情不會比你少，我之前碰到過的困難比你大，後來差一點就家破人亡，一點都不跟你誇張。現實是很殘酷的，毫不留情，當時如果不是夏侯教授勸我，並介紹他的大學同事給我認識，我也不會做這個無人機項目，現在我的資產早就過億了。我的前妻竟然厚顏無恥地找到我現在的女朋友，想讓她離開我。她現在有多蠢，就證明我以前有多麼蠢啊。我們應該學會忘記那些不如意，勇敢地面對現實吧。」

「金總，你能如此坦蕩，讓我無地自容。」

「那就不說了，我今天想跟你聊的也就是這些，也不枉夏侯教授的安排，我這個人沒有夏侯教授的水平，只能是現身說法罷了。」

「已經很感激你了，我今天長見識了。」

「那好，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公司的事情很多。」

衛閃鳴本來想請金總吃飯，現在看來吃飯就是多此一舉，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格局太小了，他已經變得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樣不好的心情，加上李菊雨說的話，讓他突然不知道晚上該幹什麼了。回去的路上，王雅冬發來了信息，她說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談，前提是必須請她吃飯。衛閃鳴自然是答應了，但對她說的話並不以為然。

「冬冬，你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能不能先點菜？咱們先喝幾杯再說。」

「好，我今晚也想喝點酒。」

「這就對了，我上午就看到你的狀態不太好，我陪你喝點酒，你就會好起來了。」

衛閃鳴破天荒地點了很多高檔海鮮，他覺得這幾年自己太委屈自己了，他想今天必須吃點好的。他很悲哀啊，這幾年賺錢不多也不算少，他自己沒有買過一件好衣服，都是在網上買最便宜的，幾乎每一件衣服都掉色。

「衛總，你今天這麼大方，是不是發財了？」

「今天是有個朋友買了不少酒，能賺個五萬吧，但也不能說是發財。我是心情不好，想吃點好的。」

「這就對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單吃點好的，還要多喝點才行。」

「咱們今天就別再喝多了，意思到了就行。」

「這個靠譜，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說有重要的事，趕快說。」

「當然要先說，要不然一會喝醉了，可就沒得說了。我可是知道你家的那個『醋罈子』，你是不是今晚必須得早點回家？」

「回個毛線，我今晚要去辦公室睡。」

「又鬧矛盾了？還是她對你現在不滿了？」

「說了你也不懂，你才多大啊，還是個單身女青年。」

「切！你那點破事，我還不懂嗎？我可是被兩個男人欺騙過感情，我現在寧可選擇單身。再說了，我也不小啊。」

「是，你並不小，還是個『90后』。今年都快28歲了，找個靠譜點的男朋友吧。」

「我就知道你會啰里啰嗦，我倒是想找，有能入我法眼的人嗎？整個深圳的男人有人品還行的嗎？」

「冬冬，你怎麼說話的？我不是深圳的男人嗎？」

「我說得急了點，你算是人品很好的。」

「真是廢話一堆，先干幾杯吧。」

「衛總，我今天發現很奇怪的事情，你家那位一天都和何總在網上聊天。是不是她經常向何總投訴你？那個何總也不應該摻和你的家務事啊。」

「誰知道啊，他們愛聊就聊吧，我也不怕她說我什麼壞話，我現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你可不能這樣，也不能太大意了，萬一。」

「打住，沒有什麼萬一，別瞎想了。」

「好，那就當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喝完就回去吧。」

「我是特意陪你，你的心情不好，我可不回。」

「知道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那就再喝兩杯，加強一下。」

「說得對，心情再好兩下。」

三

時間過得很快，公司最近的業績比以前好了很多，最主要是因為夏侯志介紹了很多客戶。他每次介紹的客戶都是大客戶，而且他說自己是大股東，現在公司碰到了困難，所以沒有一個客戶會關注價格。

「衛總，最近公司賺了不少錢吧？」

「也還算行，你缺錢了嗎？如果需要的話，就從公司預支一些吧，你去找冬冬即可，十萬以內沒問題。」

「衛總，我不是找你借錢，我父親身體不好，我想回老家惠州了。現在公司主要靠網店在銷售，線下銷售近來也是靠你找的大客戶，我發展的經銷商也很穩定，但也沒有什麼利潤了，我是真不好意思在公司待了。」

「你的意思是想退股？」

「你就把我投入的錢退給我就行，如果念我還有點苦勞，再給我分點利潤，我就感激你了。」

「既然你這麼誠懇，我也不多說了，投資款都退給你。公司賺的錢是有些，你占股20%，我就一次性給你10萬，多的也沒有了，畢竟我不是大股東。」

「那我退的股份是誰接手？」

「我要跟大股東夏侯志談一下，畢竟我現在個人也沒錢，明天給你答覆。」

衛閃鳴趕緊給夏侯志打了電話，他說他不想再多拿股份了，而且也沒有更多的閑錢。他建議先用公司的錢支付給他，以後再找別的股東。衛閃鳴對何消退出公司，並沒有多想，他想他是個孝子，應該支持他。過了兩周，衛閃鳴突然想到王雅冬曾經說可以借給他50萬，估計她可以拿出40萬買這20%的股份，她應該也是很高興的。

「衛總，你今天變得這麼聰明了，我手上有一百萬的閑錢，拿出40萬買股份，毛毛雨了。」

「冬冬，那以後咱們是合作夥伴了，你是公司的第三大股東，你可是有20%的股份了。」

「衛總，這就叫合作愉快！」

衛閃鳴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他感覺王雅冬哪裏是什麼冬天的雪啊，她就是自己的「及時雨」。他想都沒想，為了感謝她，晚上請她吃大餐。

「我以後不叫你衛總了，咱們是合作夥伴，我以後就叫你鳴哥，怎麼樣？」

「我叫你冬妹怎麼樣？」

「不怎麼樣，廣東人的普通話可不咋地，我可不希望讓人聽成了『懂沒？』」

「我知道了，你什麼事都很懂，那我還是叫你冬冬。」

「對了，我就是懂了又懂，相當地懂。」

「為了你這麼聰明地懂這懂那，我敬你一杯。」

「你今天想喝多？」

「不想，我今晚要盯推廣的事。」

「你真是不懂事，呂華辰那可是專業人士，他負責這些事，你還不放心嗎？」

「那你今天可就錯了，就是他讓我去的，他說有些數據不對頭，讓我看一下。」

「那我晚上也陪你去加班，我也感覺有點不對頭。」

「那好，我們都別再喝了，多吃點菜。」

回到公司之後，的確發現了很大的問題，這個品牌紅酒竟然在網上多了很多經銷商，這可是個大問題。

「衛總，當時簽訂合同的時候，網上銷售由我們獨家，但簽訂的截止日期是上個月底。這下咱們就麻煩了，大家相互壓價，公司就只能等死了。」

「這個合同當時是由何消簽訂的，我畢竟不了解紅酒行業，我那時正忙於處理我的軟件公司，截止日期我都不知道。他這個王八蛋，難怪要退股，他肯定是早就算計好了。」

「衛總，你就別生氣了，這可是個大災難，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吧。冬冬，你可是公司的第三大股東，你也說說吧。」

「這有什麼事啊，本來咱們網店的銷售已經不行了。」

「冬冬，我真是服了你，你都知道不行了，還願意買公司20%的股份，你家是不是有『礦』啊？」

「我家就是開了幾個大飯館，反正不缺錢吧。」

「冬冬，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衛總，咱們這個品牌本身就是個二流貨色，沒必要再折騰了，現在你在線下還能賣一些就行了，清掉庫存即可。我們還是轉型吧，現在喝醬香白酒的人越來越多，我建議公司找個酒廠合作，做一個咱們自己的品牌。」

「我也沒有這方面的資源啊，怎麼去合作呢？」

「衛總，我有啊。我都說了，我家可是開大飯店的，有貴州茅台鎮的合作酒廠，我們就和那家比較大的酒廠合作，現在只需要註冊個品牌即可，很快就能做起來了。」

「我可是學計算機的，取名字你們想吧。」

「衛總，我也是學計算機的啊。」

「你們兩個真是『爛泥巴扶不上牆』的老總，還是我來想吧，明天就搞定。」

「冬冬，你太偉大了！」

「冬冬，衛總說得太對了。」

就是這麼個簡單的聊天，衛閃鳴終於對王雅冬刮目相看了，她不單是從資金上支持自己，更是在公司生死存亡之際救了自己。他心情很高興，今天晚上也就不用再加班了，還是早點回家吧。

「爸爸，你怎麼才回來？」

「兒子，怎麼了？」

「過幾天就要放暑假了，媽媽說要回去看外婆。」

「那就回去吧，我也陪你們回去住一周。」

「閃鳴，你能回去住一周的時間？」

「畢竟難得，就住一周吧。」

「我看你是心血來潮，指不定回去兩天就得走。」

「你怎麼最近對我總是這樣？我回去看一下你爸媽，待一周的時間還是有的。」

「那就當我沒說。」

衛閃鳴帶全家回到了惠州鄉下，大姐和姐夫也過來了。

「閃鳴，你們公司現在不容易吧？」

「姐夫，你還真懂我，的確不容易。」

「我開的可是飯店，喝啥我都懂，競爭太激烈了。」

「你能不能別胡說，咱們就開個早餐店，還飯店呢？」

「大姐，姐夫說得也對，現在競爭太激烈了。」

其實一家人吃吃飯，就是閑聊天罷了。衛閃鳴想着這次回來，主要是陪岳父和岳母一下。岳父雖然有點勢利，也還是很好的，這也是他這次特意帶了一箱「五糧液」的緣故。他準備回深圳的頭一天，何消竟然過來了。

「衛總，你回來也不說一下，我應該請你喝酒。」

「我都快沒酒賣了，你請我喝什麼酒？」

「衛總，我已經拿下了HZ市的總代理，還是喝咱們的品牌啊。」

「那我祝你前程遠大，以後多發財。我以後不會再喝那個品牌了，紅酒也不喝了，我準備以後只喝醬香白酒，白酒才帶勁。」

「你是對我生氣了，我知道。」

「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就是來看看叔叔和阿姨，順便看看你。」

「那行，不送了。」

衛閃鳴已經有所改變了，他不想再和這樣的小人打交道了，這樣的小人他以前見過不少，但今天尤其討厭這個小人。他發現這個人真是厚顏無恥，他根本沒有想到是李菊雨約何消過來的。

「閃鳴，你今天這樣對待何消，我可不答應。」

「他是你什麼人？你不知道他坑了我嗎？」

「他即使是坑過你，但他今天是來看我爸媽。」

「你總是有你的道理，我無話可說。」

「我也無話可說了，我今天正式通知你，鑒於你現在的經濟狀況這麼差，我看你公司都快要倒閉了。我決定就在縣城住了，兒子也轉到這裏讀幼兒園，反正現在是暑假，有大把的時間給兒子找個好點的幼兒園。我還可以照顧一下我媽，畢竟她每個月都要去縣城醫院住一周。」

「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就這麼決定了，難道不應該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嗎？」

「我跟你商量有用嗎？我爸的身體也不好，你能抽出時間照顧我媽嗎？」

「這麼多年了，我沒有照顧你媽嗎？難道讓我不做公司，我天天在鄉下陪她老人家嗎？」

「我可沒這麼說。」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話？」

「我不想跟你多廢話，反正我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想再回深圳了。縣城的房子正好租客也走了，我明天就和兒子去縣城住。」

「隨你便，你愛折騰就折騰吧。」

「這是你說的，是你自己同意的。」

「我已經受夠了。」

「我也受夠了。」

衛閃鳴這句話不是意氣用事，他的確是受夠了，他已經忍無可忍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承諾和為兒子着想，他早就動搖了。今天李菊雨還為何消這樣的小人辯護，他是徹底憤怒了，他已經看不透她了。他打定主意，就這樣吧。以後他每個月回來住一周，看看兒子和岳母，也不想天天看李菊雨的臉色了。衛閃鳴第二天便回到了深圳，他的心情只能用很差來形容，但他並沒有多在意，他還想着每個月去惠州一趟，這樣的生活也挺好。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到了重大的轉折點，他還在做着夢，夢想着以後會好起來。

四

時間很快就到了八月初，王雅冬已經把醬香酒的新品牌搞好，上線運營也有一周了，效果還可以。線下紅酒的銷售也不錯，當然還是依靠夏侯志的個人資源。

「冬冬，你怎麼會想起用這個品牌呢？」

「衛總，品牌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酒的品質。之所以叫『慨歌』，是引申為時代精神，就是愉快地生活每一天和積極地面對工作的每一天。同時，寓意『對酒當歌』，取自漢末政治家、文學家曹操的名詩《短歌行》其中一首：『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可是積極進取的精神。」

「冬冬，我真是服你！你這麼有文化，我可不懂。」

「我大學本來就是學中文的啊，在深圳無用武之地，才淪落為你公司的會計，我可是隨便考的一個會計證。」

「冬冬，你真是聰明！會計證隨便都能考過了，我再次佩服你一下。」

「我本來想今年在深圳再沒有什麼發展，我可就打算回江西開飯店了。」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沒有流失你這個大人才。」

「我看就是。」

「那你說說咱們這個酒有啥特色？有啥前景？」

「當然有特色和前景了，我就簡單地說說吧。咱們現在主打的是一款十五年的年份醬香白酒，醬香突出、幽雅細膩、酒體醇厚、回味悠長。此款年份酒採用純糧釀造無添加、『12987』傳統坤沙工藝、固態發酵製成，符合醬香白酒國家標準GB/T26760。酒品清澈透明、色澤微黃、醬香悠長，杯中香氣經久不變，空杯留香經久不散。」

「打住，我不想聽了，也聽不懂。」

「慢慢你就懂了，還有很多知識呢。」

「那就以後再說吧，今晚咱們請員工吃一頓，我也想請我的老同學夏侯志來嘗一下這個酒。」

「總經理，你太英明了！」

夏侯志聽到這個好消息，他也早早地就來到了公司。

「老同學，我最近只喝醬香白酒了。」

「衛總，看到了吧？我就說現在醬香白酒很流行吧，你還不信我的話，教授的話信不？」

「你們兩個江西人的話，從今以後我都信。」

「冬冬，我可一直看好你，這次你做得更好。」

「你這個教授，我都不想說你，說你啥好呢？」

「那就拜託你別說了，咱們去品鑒你的好酒吧。」

衛閃鳴今天安排了所有的員工聚餐，自然也沒有留人值班。他想明白了，夏侯志說得有道理，就這麼個小公司，也就十幾個人。

「這個酒的確不錯，性價比很高，我以後就喝這個酒了，我給我們學校的後勤處也介紹一下。」

「教授，看來我做的事你是認可的啊。」

「冬冬，我從來都認可你，你都不認我當老鄉。」

「我現在改口，以後咱們是好老鄉，老鄉好。」

「可千萬別說老相好，那我就麻煩大了，你那麼漂亮。」

「我能說我說錯了嗎？」

「冬冬，我能說你沒說錯嗎？你現在給我介紹一下醬香白酒，為什麼現在這麼熱？」

「醬香白酒有四種生產工藝，分別是坤沙工藝、碎沙工藝、翻沙工藝和竄沙工藝，咱們喝的這款十五年的年份醬香白酒正是採用傳統坤沙工藝。「一杯好醬酒，天下皆朋友。」成為時下的流行語。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喝醬香酒，尤其是一些高品質的，其實最主要的是因為喝醬香白酒更健康。」

「冬冬，我可是長見識了，為什麼說喝醬香白酒更健康？是有什麼特別的嗎？」

「醬香白酒是純糧釀造無添加、固態發酵製成、高溫揮發有害物質。醬香白酒可以起到保健作用，一瓶醬香白酒相當於一群微生物「活體」。因為釀造工藝特殊，從原料進廠到產品出廠至少經過五年，在漫長、特殊而神秘的生物反應過程中，在窖池和空氣中龐大的微生物群的共同作用下，各種有益的微生物混合於酒體中。」

「說得太複雜了，簡單說一下喝這酒有啥好處吧。」

「你別急啊，好處很多。醬香白酒蒸餾時接酒溫度高達40度以上，比其它酒接酒時的溫度高了近一倍，高溫下易揮發物質自然揮發掉很多，所以酒體中保存的易揮發物質少，自然對人體的刺激少，有益健康。醬香白酒的酸度高，是其它酒的3至5倍，而且主要以乙酸和乳酸為主。醬香白酒的酚類化合物也很多，你看很多人喜歡喝紅葡萄酒，原因在於干紅葡萄酒含有較多的酚類化合物，有利於預防心血管疾病。醬香白酒的酚類化合物是其它白酒的三到四倍，可見醬香白酒與干紅葡萄酒有異曲同工之妙。醬香白酒中存在SOD和金屬硫蛋白等物質，其中SOD是氧自由基專一清掃劑，主要功能是清除體內多餘的自由基，抗腫瘤、抗疲勞、抗病毒、抗衰老的作用明顯。同時醬香白酒還能誘導肝臟產生金屬硫蛋白，金屬硫蛋白的功效又比SOD強多了。」

「冬冬，別再說了，你現在是教授了。」

「夏侯教授，我可還有最後的一點沒說。」

「那就最後再說一點，真別再說了，我真暈了。」

「這個品牌可是和大酒廠合作的，現在咱們是在深圳，這個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創新之城，匯聚了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咱們會專註於出品優質的年份醬香白酒，宣揚醬酒文化，倡導健康飲酒。利用地處深圳的科技氛圍和人才優勢，通過創新的網絡營銷文化，必將會讓『慨歌』成為新時代的年份醬香白酒引領者和網民酒友最受歡迎的品牌。後續，咱們會聯合更多有信譽和有實力的酒廠，出品更多年份系列的醬香酒。『做醬香酒，做高品質的醬香酒，做喝得起的年份醬香酒。』是咱們公司的願景。」

「太完美了，冬冬。」

「冬冬，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辛苦了。」

「衛總，那咱們連喝十杯吧。」

「二十杯又何妨？」

「老同學，你可不是她的對手，少喝點吧。」

「我的大教授啊，我可是知道，但你不知道她，她的強項是喝醉啊。」

「幸虧你提醒我，我差一點忘記了。」

「咱們喝好就行，再好的美酒也不能貪杯。」

這款主打的醬香白酒非常不錯，每個人都喝了不少，大家都很開心。衛閃鳴最近的陰霾心情也雲消霧散了，他對公司這麼快就實現成功轉型，已經不只是感嘆了。他感嘆王雅冬的確是個人才，而且對呂華辰的運營能力也很滿意。第二天呂華辰找了過來，他說自己有一些想法。

「衛總，我們上線運營的這一周，銷售額和利潤都可以，但我發現競爭也很激烈。畢竟這個項目是我們臨時啟動，我們對醬香白酒行業的了解還是不夠，我們現在就應該做一些規劃，需要未雨綢繆。」

「呂總，你提醒得對，我差一點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我們是需要為以後做些打算。」

「是的，因為我看到員工都太高興了，這反倒讓我擔心，畢竟咱們還是小打小鬧，需要有一個清晰的定位。」

「王雅冬昨天發表的長篇大論，其實把定位說得很清楚了，但她畢竟還年輕，的確有些想法是異想天開。」

「我就是感覺到這一點，這個品牌要想長久，還是需要腳踏實地做，短期內不能報太高的期望值。」

「我們還是要低調一些，咱們的品牌就這樣做下去，也可以做一些大品牌的代理，這是我現在想到的方法。」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建議咱們一起去仁懷茅台鎮一趟，也去感受一下那裏的氛圍。」

「沒問題，就讓王雅冬和酒廠聯繫一下。」

酒廠非常高興地做了一些安排，過了兩周之後，三人便一起到仁懷市參觀。三人遊歷仁懷茅台古鎮，感受「醉美貴州、大美仁懷」。衛閃鳴不禁感嘆，自己好酒二十餘載。然，白酒自仁懷方知陳香；嘆，豪飲百杯猶能神清氣爽！不識酒品真英雄，只緣未到仁懷來！他想起了一句話：「朋友遍天下，緣分有仁懷！」他在想自己做軟件行業多年，現在轉型做醬香白酒也算是緣分。

這次的參觀收穫很大，代理了幾個大品牌的酒，接下來逐步上線運營即可。王雅冬更是開心，這次去幾個酒廠參觀，也拓展了他老家幾個飯店的用酒品牌。快到下班的時間，王雅冬找了過來。

「衛總，接下來的工作其實很簡單，你就不要那麼操心了，有我和呂華辰，你就放心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要多花點時間去惠州陪兒子，他馬上就要上學了。」

「我來說的就是這個事，你總是在深圳忙工作，這樣長期兩地分居，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是李菊雨單方面做的決定，她就是通知我一下，跟她講道理也講不通。」

「我感覺你和李菊雨越走越遠，你不能這樣自欺欺人了，我可只是提醒你一下。」

「我明白你的好意，我會重視起來。」

「其實很多事情並不複雜，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你需要正視自己。」

「你是覺得我現在有點糊塗嗎？」

「沒錯，我可不希望你真是醉生夢死一般。」

「我明白你的提醒，謝謝你！」

「既然你感謝我，今晚你也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那我就再讓你感謝我一下，我陪你去吃飯。」

「冬冬，我再次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