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外的往事

死亡之外的往事

他彷彿從夢中驚醒,但他並未入睡,只是記不清自己是怎麼來到此地的,所以他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夢,在睡夢中被人帶到了這裏。

他環顧四周,穹頂由一塊塊巨石堆疊而成,一直延綿到地面,仿若一個牢籠,周圍昏黑的環境也在印證這一點。雖然黑暗籠罩此地,但此地並非全由黑暗構成,因為地面上鋪滿了散發着如同螢光的黃花,也是因為這殘光,他才能看清周遭的全貌。藉由黃花散發的光讓他看到地面被一條黑河分割,黑河的盡頭是一處斷崖,斷崖那邊什麼也沒有,只有無邊的黑暗。

由於四周的陌生與沉鬱,他不免有些昏厥,所以他想用水來使自己清醒一下,正當他想移動自己的手時,才驚覺自己沒了手!也沒了腿,還有身體也沒了!「為什麼會這樣?是誰?」他心想。他要找到兇手,但隨即又一想:「自己是怎麼存活的?自己是怎麼看到的?」該從哪裏尋找答案呢?正當他思考時,他突然靈光一現:「水!通過水可以看到自己的面目。」這麼簡單的方式,他之前為什麼就沒想到呢?或許是因為自己太過驚愕,以至於思考被阻隔了。他「走」向溪流,說是走,其實並不正確,因為他沒有腿,但他能感到自己向前走了,因為前方的景色離他漸近,後方的景色離他漸遠。當他來到水前時,他卻不敢向里看了,他怕!他怕自己是一個只有眼睛的妖怪,但他還是向里看了,因為他那對於真相的渴求戰勝了恐懼。「什麼也沒看見!溪水裏並沒有出現他的倒影!就算是一雙眼睛也沒有。」他向水面望去后驚嘆。方始他以為是光亮不夠,以至於沒有他的倒影,但他看到周圍的黃花都有倒影,他便否定了這個想法。那他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他是怎麼看到周圍這一切的?隨着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渴求愈發劇烈,忽然他感到自己飛了起來,因為他的視野從望向前方的石堆變為望向地面,而且視野緩緩拉遠。忽然視野里出現了一團「氣」,他不知道該稱其為什麼,因為他從未見過這東西,他只看到一團若隱若現的淺白色的且有着緩緩變得濃郁的趨勢的漂浮物,而這種東西,他只能用「氣」來描繪,所以他便稱它為氣。

他的感覺告訴他:這團氣就是他自己,至於他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就像是一個人處在無人之地,沒有旁人時刻提醒他是他,而他從未見過自己的臉,因此無法準確認清自己,但他突然遇到了一攤水,那水浮現出他的臉,剛開始他會驚訝,疑惑水中的那個倒影是誰,而後他會摸摸他的臉,動動手臂,最後他會明白水裏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於是他便有了自我認識。正是這種能夠認識是自己在控制自己的意識,才使得人們能夠分辨自己是誰,這也是人與動物的一個區別。而現在的他就是要運用這種對自我是自我在控制的認識來證明這團氣是他自己,他先是將意識集中在一幅自己正在旋轉的畫面,再將意識調到對那團氣的觀察,果然!那團氣不出所料地旋轉了,那是一種並不像漩渦的轉動,而是一種形似白色蝌蚪的東西在靈動地旋轉。這種白色蝌蚪有着比淺白深一點的半圓形頭顱,後方是一條淺白得幾乎要消失的尾巴。而這些正是他所想像的,而且是為了防止偶然因素才故意那麼想的。「那既然這團氣是他自己,那麼能造成這種結果的只有兩種可能了:第一,他是鬼,但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第二,他是在做夢,因為這一切都可以用做夢來解釋,而且這些種種都具有與夢相似的感覺。

而這兩種可能他更傾向於第二種。」他心想。

當這一切幾乎明了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有些寂寞了,因為他不知道現在要幹什麼。他該如何醒來呢?或者說他這個鬼該做什麼呢?正當他沉思時,他忽然想到了水,他多次從思考中獲取答案都離不開水,彷彿這水有什麼魔力似的,於是他便將視線移到那溪水中,他開始將意識集中在水這一詞,任由自己對其想像,忽然間一切變得沉靜了,周遭變得黑暗,因為他不再將意識分到周圍一星半點。而後那種黑暗變得越來越深,他感受到自己即將在黑暗中清醒了,而此時他忽然產生一種恐懼感,但他已經「醒來了」。

一個呼聲叫醒了他,他緩慢從草堆中驚醒,他看到自己處在一個茅屋中。清醒后他坐在草堆上,並且考慮好該怎麼感謝這個把他從噩夢裏拉出來的人了。「也許不是人,不,那太可怕了。」他心想。那叫聲越來越大,代表着那人離他越來越近了,忽然那人推開門,他看到的結果使他的心平靜了下來,「沒錯,她是人,太好了!」

「大王,請速更衣,外人皆已久候於你。」她催促道。

「抱歉。」他說完后關上了門,撫摸著那象著着他榮譽的由獸皮織成的衣物,臉上不免流露出自豪的表情,在這種情緒中他披上了這份「榮譽」,並拿着石鋤頭打開了門。

「我要幹嘛?我怎麼就出去了,好像我知道我自己要幹什麼一樣,可我明明沒有任何認識啊,而且進來那女的我也沒什麼印象,為什麼她只說了一句話,我就好似認識她一樣,還是說這就是回憶,我根本沒醒!?」一個來自他內心的另一處的聲音道。

眾人看到鯀出門了,放下了內心的期許和些許的埋怨。

「大王,今日天氣甚好,又為驚蟄日,實為耕作的好時節啊,不能怠慢了。」一位在眾人中有點威信的人鼓起勇氣說。

「指正的是,良時不待人,速與我出發。」鯀說道,眾人介於王的威嚴,與其甘於俯首知罪的態度,放下了對其遲來的埋怨,後向著待耕的土地進發了。

「原來我之前是一個首領啊?」。那個心靈驚嘆道。隨着事情的推進,他愈發感覺到記憶逐漸回歸到意識里。

天氣很溫和,太陽並不毒辣。一行人來到耕地上,耕地邊便是溪水,村落就在耕地不遠處,走幾步路便能到達。四周傳來有節奏的鳥鳴,但它們並不遭人待見。

「趁此良時,咱們開工吧」鯀說。

眾人聽到這話便迅速分工準備耕耘,一部分人負責開墾,一部分人則負責插秧,分工明確,耕地很快變得極富生機。

但天空彷彿並不在乎人們這份熾情,在這充滿活力的時節,它裂開了一個洞!

「快看!天上裂開了一個大洞!」一位正在偷閑望天的人驚道。

「啊,是真的,天上真裂開了一個洞。」另一人附和道,而且他極為震驚,想要逃跑,但他卻不知道該逃到哪裏。

「是神罰!一定是神罰,我們都得罪了上天。」一位老者說道。

眾人都知道神罰代表着什麼。因為坊間有一個傳聞:很久以前,洪水泛濫而不息,秧苗無所存。猛獸橫行於村野,民無所食、無所依,羸弱者難存。而後有一人南下至天柱尋到天神,並竊取到天神的至寶,此寶可解世間所有之災禍。此人將其帶回民間,不出數日,山洪速止,猛獸四散而逃,人們又回到之前安定的生活,可竊取至寶一事沒能瞞過天神,天神降下神罰,天空崩裂,山洪再起,此人也因此落難。當人們再無希望時,大地之母煉五色石以補天,從此人間又回到了原本的安定祥和。但如今女媧已經仙逝,人們再也沒有能夠拯救他們的英雄了。於是大家的表情都從不知所措的恐懼變為無望的落寞。

而此時只有鯀和那個曾向他諫言的人是冷靜的。鯀先是從不同角度對這個洞進行觀察,確定了它確實是個洞后,他便安撫眾人道:「諸位定當冷靜冷靜,余觀天象,聞蒼穹實裂一洞,可並非有何證據顯露此為神罰,自該裂口顯露時,並未有所災禍誕生,所以諸位不必太過驚慌,不妨先返回屋舍,待余與眾巫師商討后,再向諸位告知此裂口的應對辦法。」

在鯀旁邊的那個人也附和鯀說:「大王所言極是,不就是天空裂了個洞嗎,沒什麼好怕的,自女媧創造凡人至今,何等災禍我們未曾經歷,而既然先祖都能挺立,作為我們這些後人的,又有何不可,記住人定勝天!」

眾人聽完這些話,頓時安定了許多,都聽從鯀的安排返回到了屋舍。

在人們都離開后,鯀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欣賞地看着那人說道:「敢問仁兄,可否告知我你之姓名,你有引領眾人的謀略,遇大事之沉穩,且余觀眾人之耳目,皆信於你。此前勇於批評我遲來一事,我感到十分驚喜,終有此能成大材之人,村落里竟藏有此等大材,豈余已久離眾人?」

「並不是,大王。我叫重黎,是顓頊的玄孫,由祖上積來的家業,就可享盡榮華富貴,家母叫我好好安心享受就行,不必外出冒風險,所以我終不現世,大王沒見過我,乃是正常。」

「重黎?!」不知為什麼那個心靈聽到這個名字就有心頭一顫的感覺,雖說他沒有心,但是意識合成了這種感覺。為什麼他會對這人產生這種感覺呢?他繼續通過回憶來尋找答案。

「原來是黃帝一族的啊,怪不得,如果我對你有所怠慢,那麼懇請你的原諒。」

「大王不必行此大禮,那都是過去的事,我覺得我們一族不該沉浸於舊時的輝煌,我們應該直面當下,得對得起大家的敬重才行,而不是利用這種敬重坐享其成,直至消耗完人們的熱情,這不是先帝想看到的。先帝之所以受到人們的敬重,是因為他愛惜他的子民啊!」

「你說得很好,令我感同身受,我之所以能到今天這步田地,全靠着踐行先帝的遺志。先帝在時,民有所食,閑有所樂。善體恤於民,民無所不敢言,先帝智明達理,曉諸事之利弊,所行之事皆利於民,使部落獲得了長久的安定。而今,我們這些作為後人的自然不能落後啊,所以我們要更加努力才行。」

在這一番直抒胸臆后,鯀愈發地欣賞旁邊這位後輩了,覺得他是一個能幹大事的人,便對他進行了邀請:「重黎兄,我思慮了一番,覺得你是一個可靠之人,能否與我一同完成先帝的遺願呢?如今我正缺一名夏官,覺得你很適合,你是否有此意願?」

「我流經於世,便是為了能有所作為,如今大王給我這個機會,我定當不負重任。」重黎意志堅定地說道。

「哈哈,爽快,我相信你一定能實現你的志向的。」鯀說,並且他又拍了拍身旁這位意氣風發的青年。

語音產生的空氣波動被他們腳下這命運多舛的土地所「食」,這土地也真是貪婪:自有聲音之初,它便開始無止境地吸收所有的聲響,才致使這天地之外收不到任何充滿生機的響動,天地之內自然也是如此。所以這天地間才會一直處在無邊的寂靜里。而如今神明將天空撕裂開來,造出一個大洞,讓這渺小的人類第一次聽到來自這天地之外的聲響。或許真如他們所言,這是神明的懲罰,但也許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會回望歷史,並會發現那一次促使了他們的成長……

那掛於蒼穹好似眼珠的黑洞在注視着地面的一切,洞中傳來轟轟的響聲,不大不小正好能使地面的人聽到。起初飛鳥們聽到這聲響動后都四散而逃,但當它們習慣這聲音時,它們便會再回到它們心愛的樹枝上,千百年來一直如此,或許千百年後也如此。

新鮮的泥土隨着他的拍動而從他的肩頭滾落。望着這個大洞,重黎陷入了沉思。他用他那精妙的大腦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洞又能是什麼新型的利器?他已不想再追究,只是默想着一個問題:「那些被世人尊以為天神的野蠻人何時才能進化出一絲悲憫呢?」這個問題同樣沒有答案,於是乎他轉而帶着冷冽的眼光望着這片空寂的田野,思索著到底這已經背負的使命是一種新的開始呢?還是一種更加牢靠的鎖鏈呢?或許只有再向前一步才能解答這些問題了。

與重黎道別後,鯀來到了巫師夔的屋內。他望向四周傷痕纍纍的甲骨,彷彿聽到它們在敘說着它們所經歷的往事。而且還看見屋頂懸掛着的一副由獸齒構成的星圖,這讓他想起了那過去時常安定的夜,他於這夜中安享著由自己的偉績帶來的愉悅,他嚮往走向天上的星星,看看到底這土地在星星那端是什麼樣子的?但當真相正要臨近的時候,他卻產生了恐懼,或許它來得太不可思議了吧。

「夔老,實在抱歉打擾了你,但此事過於匆忙,你或許也看到了,外面發生的事,我來此地是想請教於你,問問其中的原由。」他急切地說。

夔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一個石鍋放在石架上,又將另一個石鍋蓋在其上。再問他說:「看到這個,你想到了什麼?」

「請您細說。」

「這天地宛如這兩個鍋一般,地平而處於兩鍋之蓋中,一鍋是黑色的代表着黑夜,一鍋是白色的代表着白日,日月嵌於其中,日只在白鍋中運行,月可遊走於兩鍋之中,所以只有白鍋能帶來光明,而黑鍋只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兩鍋按照一定規律在平地上輪替,造成日夜交替的現象,而今不知何由,一個鍋裂開了,裂開的洞顯露了其外比黑鍋更黑的虛無,不過這也正常,凡事物行其道,必有毀損。」

「可這當如何解決?」

「你我之力,無解。」

其實他自從聽到夔的說法后,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想問,可能想獲得其它什麼他不知道的神秘方式吧,但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也只能想一下下策了:他該如何安撫騷亂的人民呢?

正當他在思索時,門外傳來了更加不安的消息。一個下屬前來報道:「大……大王,那個洞……洞漏水了!」

他極快的速度沖向門外,夔的石鍋因為他着急且不經意的動作而掉落在地,這也宣判着他的「石鍋天地論」遇到了一些瓶頸……

屋外,黝黑的巨洞噴湧出它不知名的淚,一瀉而下形成如同天空的柱子,頂立於這包容一切的土地上,沒人在乎這個巨洞的「委屈」,他們只在意這滔天洪水致使的即將到來的災禍該如何去解決?

鯀看着這無休止的噴浪不計後果地開始肆虐著這片土地,他那堅定的精神支柱終於還是崩潰了,他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並癱軟在地,想不到該如何抵禦這災禍。

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那空洞的眼前。「沒事,我們仍有辦法,無論遇到什麼,我們都能挺過去。我們的先祖曾經不就挺過來了嗎?還是說你忘了?」。重黎依舊用他那蒼勁且堅毅的語氣說着。

「還有什麼辦法?」鯀無力地說。

「南下!」

「那隻不過只是一個傳說。」

「既然今天有這麼一個無法解釋的、不可思議的現象擺在我們面前,我們就有理由相信更加不可思議的事,去吧,去南方,那一定有解決此事的方法。」

「那這裏怎麼辦?」

「先派人在部落周圍做好分流的溝渠,那水柱在這裏看,看似很近,實則不過是視覺誤差,我向那水柱走去過,離這其實很遠,我們有時間能找到天神,去掉那個莫須有的罪名,讓這裏再度回歸安寧。」

鯀靠着重黎的臂膀緩慢地站立了起來,這一次他對面前這個人的印象更加深刻了,覺得他不僅能當夏官,甚至能取代他當這個首領。或許傳說真不是虛言,只不過太不可思議,就如同現在一般,當我們將其刻在甲骨上時,後來人看到此等無法想像之物,自然無從信服,亦如我們現在不信曾經一般。他心想。

「走吧,南下!」鯀拾回了他的堅毅並號令著。

他們騎着快馬駛過了蠻荒,由於此番經歷對於尋找兇手沒有幫助,所以那個心靈直接略過了這段回憶,不過這段回憶所帶來的成長還是印刻在了他的意識里。

到達目的地時,鯀的人馬已變得屈指可數,不知道眼前的這根直指雲霄的天柱能不能對得起這已然的犧牲。

望着這廣闊的海面,他已做好了伐舟前往天柱的準備,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問問那位好似全然皆知的夏官。

他裝作很平常地靠近重黎,先好似無意地和他聊聊瑣碎的事情,再旁敲側擊地問出那內心深藏已久的問題:「你知道嗎?其實自始至終我都不曾相信過存在什麼天神,甚至是現在這無法解釋的映入眼帘的事實擺在我面前,我都還是不相信。我以為天神不過只是人們想要戰勝恐懼的力量的具象化,但你不同,你一直相信着,並把我們帶到這。在先前巨洞出現時,我以為你與我是一類人,因為不相信所以無所畏懼。那些人正因為相信力量本身,才會懼怕力量所帶來的毀滅,可你也同他們一般相信,卻從未畏懼,我起先想不出個所以然,現在我知道了,你和他們的不同是你比他們知道得多,他們雖然相信但無知,所以恐懼。那巨洞的真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哈哈哈,我怎麼可能知道,我之所以無所畏懼,是因為我早已待死如生,這些只不過是人必經的過程罷了,而至於相信南下可以找到天神這事,是因為我一直相信事物若存在自有其道理,所以我下了一個賭注,很明顯我賭贏了。」

他聽完這段話后依舊有所疑惑,但當他準備詢問時,卻被一個不知來自何方的聲音打斷了。

「靈傀肆叄壹貳壹號,天帝允許你進入天柱壹號,請塔上雲梯。」

「你是誰?怎麼過去?」

鯀的這一聲嚇壞了周圍的人,都在疑惑他的自言自語。

那個直指腦海的聲音並未回答他。

海面上突然掀起一小塊浪,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快速向他靠近似的,而且還極其迅速。

終於他看到造成巨浪的「罪魁禍首」,它由一團不知有什麼作用的雲霧圍繞,呈正方形狀,他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雲彩一般,而且踩上去很緊固,彷彿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這塊狀雲將他帶往那立於海面中心的通天之柱上,速度不緩不疾,他起先還擔心這「彩雲」像初來時那般疾馳,但它好像能感知自己的心意似的:速度正如他心中所想。

他乘着彩雲到達了天柱所在處,由驚愕的旁人目送而去,他們也暗自高興著天神准許了他們大王的拜見。

那座耀眼奪目的巨柱立於他眼前,直達九霄之上。它的周圍散發着銀白色的光,他從未見過這種光,也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散發出這種光。不過好像每當有神跡發生時總會發出一道光,或許它們是相同的。而地面也和柱子一樣是銀白色的,他嘗試敲擊過,地面沒因他的嘗試而產生任何變化,不過他的手卻疼痛難耐,他絕對不想再嘗試第二次。周圍除了地面和那根柱子就沒有什麼東西了,簡潔且空蕩。這些「神」彷彿不喜歡裝飾,只在乎作用。正當他想要再通過這些造物分析這些神時,他忽然摔倒在地,當他站穩時,發現他腳下的地面正在向巨柱方向移動,至此他又發現了這些「神」的一個特點:懶。

這巨柱也同樣呈現出他們簡潔的風格,就是一個銀白色的通天圓柱,巨柱上什麼裝飾也沒有,甚至連一個門都沒有,該不會又和之前一樣,自己會貼在柱子上滑上去吧。看來這些神根本不懂待客之道,在施展這些歪門邪道的時候就從未問過客人的意見。

「靈傀肆叄壹貳壹號,准許進入。」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一道門忽然出柱子上打開,可剛剛那裏明明還是一道牆的。而這聲音彷彿就像是出門上發出的,它不像之前那種在頭裏發出的聲音,而是真實存在的,雖然他之前已經做好了應對神的法術的準備,但這種讓門說話的仙術還是讓他驚嘆不已。

他緩步向前,提防著這或許是一個陷阱,因為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順利,如果傳言屬實,那麼天帝早就該做好迎接闖入者的準備。但不管陷阱是否存在,他都必須得進去,只不過得謹慎一些,保住自己的小命。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隨着腳步聲縈繞在柱子裏,柱子內部的空間也呈現於眼,依舊體現了他們的風格——簡潔,四周牆壁潔白一身,閃耀微弱的白光,炫目又柔和,但卻沒有看到光源,彷彿是牆本身的光。當他完全進入柱子內部時,那門突然就關上,而且沒有任何縫隙,再度變成了一道牆。如果這就是上天為他定做的牢籠,那這被禁錮的理由實在是太兒戲了。這神既懦弱又無能,何以為神。在這憤慨與責怨之際,他突然注意到頭頂出現了圓形的光圈,好像自己在上升,但他卻毫無感覺,而且這種上升應該早已開始,不然這光圈不會突然出現,因為之前完全沒看到。當光圈愈來愈近,他逐漸看到上方的景象,那確實可以稱之為天庭了,之前對於他們的簡約的風格都得暫時斟酌斟酌。

一座座形似高塔的白色建築林立於他所處的周圍,他撫摸這片大地,如同雲彩一般軟綿。當然了,他其實根本不知道雲彩的觸感,但他猜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環顧四周,未見一個所謂的神,難道他們已經到了對自己所造的、舒適的地板都懶得踩的地步了嗎?那可真是一群懶惰的神,和人一樣。當思緒返回時,他知道自己身處於一個「立圓」內,這立圓的內部插滿了一群「蠱蟲」的屋頂。這讓他聯想起到天地,是否也是一個立圓,而人與神的不同之處,是否只是一個在外,一個在內。這事的答案得與夔探討一番才行。

他於這空殼中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良久后,並未發現任何神的蛛絲馬跡,他是否被欺騙了,被那個重黎?這一切其實都是他的計劃,他把自己困於這個他製造的幻境裏,然後他就可以趁機奪位了?不,不可能,這一切顯得那麼真實。

對於這一切他突然不想在多管了,他累了,如果人將面臨滅亡的話,那就隨它去吧,他又不是天神,沒有救世的能力。他忽然就躺在了地上,享受着這柔軟的土地,這可比凡間的茅草垛舒服多了。

「鯀!」一個存在於腦海的聲音叫醒了他。不,他得站起來,他想起了堯帝的囑託,他得把部落照顧好。他隨手拿起地面上插著的一根不知何用的棍子向那大樓砸去,以體現他的憤怒,並且賦予這根無用棍子以價值。他怒吼著:「無能的神,你們這群懦夫,連自身之錯誤,都無法面對,你們是何等的懦弱,難道連我一介凡夫俗子都不敢面對嗎?再不現身,我就把你們的蝸殼給砸了!」

只聽得「叮」的一聲,銀白色的牆因棍子的敲擊發出了脆響,但牆的表面卻未因這怒火而產生任何痕迹,它似乎非常的堅固。但這並不能阻擋他的怒火,緊接着傳來了第二聲脆響,再來是第三聲……每一聲往後力量都逐漸加大。但照這勢頭,也激不起什麼風浪。

神明似乎對他產生了憐憫,回應了這個「激昂的音樂家」。和之前一樣,他的腦中傳來了聲響,這一次他確定這聲音就是在他腦子裏播放的。這聲音是這麼說的:「野蠻生物,放下你手中的光照器,我們知道你來這的目的,大帝同意見你,你不必大費周章地體現你的存在感。雲梯會送你到大帝面前,你稍作等候便可。」

話音剛落,一片彩雲便飛到了他面前,這和之前他所乘的一致,這應當是這群懦夫的坐騎。

一片晴空下,彩雲承載着這位滿腔怒火之人,飛躍了這片空寂的「銀野」。

鯀安適地躺在了彩雲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怒火減弱了,也許是這場疾馳的風,或是這個不冷不熱的日光。他望着天空,也如地面般銀白,不過在村莊里也看到過白色的天,他並沒覺得有什麼,只是在想那雲叢里是否也躺着和他一樣的人呢?但而後他又驚覺太陽的不對勁,因為按照常理,照他這樣曬日良久,早已滿頭大汗,可他竟感到十分涼爽,而且如果按傳說里的太陽是鳳凰,那如今他已達天柱之上,眼前的烈日又為何物,他暫且想不到該如何解釋。

正當這謎團愈發增多時,彩雲已將他送達目的地。那是一座奇形怪狀的大山,他為什麼要稱其為大山,因為那上面矗立着一株株和這地方不搭調的綠樹。但直覺告訴他,那不是山,那是一個被神遺棄的地方。他們將此地為數不多的泥土堆積於此,於是這便成了如今的模樣,而在這其中依舊顯露出它原本的模樣:一個巨大的碟形物體,像兩個蓋子合在一起的形狀。而它的顏色不再是銀白,是一種灰色,或許是經歷了歲月的沖刷吧。

「進來,有趣的生物。」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從那盤子裏傳來。隨着這聲音的遠去,那盤子突然出現一道門。他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沒感到有多驚奇,於是便向裏面走去,不過他還是有所顧忌,在進去的時候總是環顧四周,而當他正要進去時,他的一瞥有了收穫:他看到了一個乘着彩雲的人向遠處飛去,這是他自進盤子之前見過的唯一一個活物,這讓他的不安感減少不少。

盤中,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個圓形的桌子,和八個凳子。如果讓他單獨看這些物體,他一定不知道是什麼,但此時凳子上正坐着那所謂的「天神」,所以他很快便知道了。自進來后,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在盤中了,因為眼前這位不知道用了什麼戲法把四周變成了天空,地面變成了雲彩。而令他想不到的是,那個發出鏗鏘有力聲音的人,是面前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然而這也正是人們敬仰的神,他不免有些感嘆。

「是你做的?那個大洪水?」他直接問道。

「哈哈,你真是個有趣的生物。哦,對了,你叫什麼?」大帝嬉笑着說。

「回答我!」

「哈哈,有趣。怎麼說呢,是,又不是。」

「好了,我回答了,到你了。」大帝接着說。

「鯀。」

「『是,又不是』是什麼意思?」他接着問道。

「鯀,確實比代號來得簡潔許多,這一點倉頡是對的。」大帝喃喃自語道。

「回答我,我不想再說第三遍了。」

「哈哈,你難道還沒看清嗎?你根本不能拿我怎麼樣,我是神,而你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完全沒有什麼理由就可以不相信神的存在,但卻走上了找神的路上,可最終神就在你面前時,你卻不祈求我,還敢忤逆我。」

「這樣吧,我可以告訴你,怎麼說呢。我們其實就像你們一樣,總想着利用自然,最終都會被自然所懲罰。而此時這洪水便是自然的懲罰,並不是我們的本意。」

「那你不想着為你的行為負責嗎?」

「只要這負責的代價過高,我們就從來不負責。不過這次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說服?你不過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脫罪的理由罷了,既懼怕罪惡帶來的負罪感,又不想承擔自己犯下的罪過,真是可悲。」

「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你們不過是我們創造出來的工具,我根本不在乎你們的死活。我只不過是在給你一個成為救世主的機會,如果你不想要,你可以走了。」

鯀冷靜了下來,確實不能將眼前這位當做文明人來看待。他突然靈機一動,隨即說道:「你別無選擇,你只能負起你的責任。因為你明明有着我們無法解釋的力量,完全可以統治我們,成為一個完全的天神,可你卻要躲在暗處,不見世人。你的目的無非就是保持一種神秘感,你讓別人去猜測你是什麼樣的人,而那些身處困境的人自然會將所有的轉運歸功於常年祭拜的你,於是你在他們面前便只有神性,沒有人的丑性,所以他們便會盲目的敬仰你。而如果現在你不擔負起你的責任,我就會揭露你的醜惡、你的不堪,你就不再是神了,所以你必須解決這個大洪水。」

「威脅我?你就不怕我把你殺了?」

「你如果殺了我,下面的人知道了同樣會反抗你,不再敬仰你,不再敬你為神。」

「我不在乎。」

面對如此回答,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服眼前這個冷血的「動物」了。

再三思慮后,他放棄了。頹廢著說:「你說過,我們是你們創造,現在你不經意的毀滅了我們,從你角度而言,你確實可以這樣做,但從我們的人權出發,我將譴責你,雖然這樣並沒有什麼用,但反抗的潮水一旦掀起,就很難將它平息了。而如果你能產生一點悲憫,拯救我的子民於水火,我將會帶領他們祭拜你永生永世,歌頌你的豐功偉績,而且如果你有意創造了我們,那我們自然對你是有用處的,你應該不想看到自己的寶物毀於一旦吧。我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了,如果你還是不想出手相助,那我只能走了。」

「哈哈哈,你低頭了?」

鯀雖仍有不甘,但看着眼前這個自大狂的表情,他知道他的話奏效了,他便只能隨勢而為了:「是的,大帝。如果你能拯救我們這些仆民,我將不勝感激,定當歌頌你千秋萬代。」

「這就對了。」

「倉頡!把息壤拿過來。」大帝對着一處沒人的湛藍色天空道。

很快,那天空中打開了一道門,一個人從中走了出來。

「倉頡?傳說中的那個倉頡?」鯀有些驚愕地暗想,並看着倉頡的眼,發現並沒有傳說中的四隻眼,只是眼上戴着什麼叫不出名字的東西,讓人看似四眼。

「我認為不該使用這東西,它仍是一個半成品。就算是為了滿足你那無聊的勝負欲,你也應該想想其他辦法,比如把那該死的洞給我關了。」倉頡說道。

「我有權使用它,這裏我是老大,我知道女媧那件事,你一直對我懷恨在心。就算是為了她,你一直和我作對,但你也得找到證據,證明那事與我有關。而且這洞我要是能關我早關了,夜海星已經發表了強烈的抗議,我這位置都已經不穩了。」

「確實該把你這強權給趕下台了。」倉頡諷刺著說。

「但現在我仍是大帝,你就得遵守我的命令,把息壤給那靈傀,然後送他回去。」

倉頡雖不情願,但仍將息壤給了他,並帶他走出「盤」中。

而後鯀又乘着雲梯回到了之前的地方,之前看到的那唯一一個乘着彩雲的人已不見蹤影,空中回到了以往的渺無人煙。

他回到他之前發怒的地方,四周環繞着銀白色建築,他下落在中心的圓形空地上,之前被他拔下的棍子不知被誰回歸了原位,並且變得嶄新,彷彿之前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還是一樣的老把戲,那圓形空地上憑空切割出一個圓環正在緩慢下降。他趕忙走到中心,生怕它很快下降,但坐上去時發現並沒有變快,看來這個圓盤和彩雲不一樣,並不能感受乘坐者的想法來改變速度。

一段時間后他感到自己到地面了,因為他前方開啟了一道門,他走出門外,看着周圍這藍色的波濤和灼熱的光芒,他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就感覺自己剛從幽閉的空間里出來一樣,雖然那地方很寬敞,但卻給人一種窒息感。

他找到他之前上岸的地方,果然那個被他們稱為「雲梯」的東西仍再那,他便很熟練地走了上去,不再像之前一樣畏縮,他輕車熟路似的用思想控制着雲梯,回到了他族人那裏。

「大王,你回來了。」一群人在岸邊遠遠地望着他對他說。

「對。」

「怎麼樣?有沒有收穫?」

鯀將手中的息壤呈現在他們面前。「看!這就是天帝的至寶,我看它實在普通,實在是很難相信它該如何阻止這水柱。」

眾人看着這個小小的方塊狀的石頭也覺得它不能阻止這洪水。只有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重黎說了句:「既然是天帝給的東西,自然存在着天帝的法術,我們這些凡人自然無法理解。」

聽完他的話,鯀確定之前的猜測:「這位名叫重黎的,一定知道關於天神的內情。」

一陣寒暄后,他們便快馬加鞭地往村莊方向趕了。

沉醉於這段回憶的意識加快了這段旅程……

天上依舊在噴涌著自然的怒濤,而惹怒自然的傢伙在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他們留下他們的造物獨自承受這一切,他們判自己無罪,因為是他們將造物帶到人間,造物沒有資格審判他們,但他們錯了,他們錯就錯在:他們賜予了人們情感,這使得人們在痛苦中絕望,在慘劇中流離失所,在災難里屍橫遍野。雖然生命由他們所造,但他們沒有權利將他們銷毀。鯀看着部落的慘劇,腦海中就浮現出了這段慷慨激昂的檄文。

之前部落已經被波濤淹沒,圍水之計也於事無補,所幸的是居民已遷移到羽山上,但照這勢頭,終將無處可躲,所以他們在鯀離開時一直在嘗試抵禦洪水,在這其中犧牲了不少族人,鯀來時對此事自責許久,不過這災難也該終結了,他遵循着臨走前倉頡對他的教導,將息壤丟到了水裏,靜候片刻,只見那波濤並未休止,仍肆虐于山間溝壑。正當鯀要咒罵那位不講信用的天帝時,派去觀測的人傳來消息稱本來沖向四面八方的洪水突然被一道道土牆堵得只能向一個方向流了。聽到這消息的眾人本應激動的,但這種喜悅並不能衝散失去至親與族人所致的至痛壁壘,所以他們只是嘆了口氣,示意事情終於結束了。但鯀覺得這事並沒有結束,因為如果天上的大洞一直沒有縫補的話,天地終將會被這天上的洪流所淹沒,雖然這是將來的事,但這還是令他感到焦慮。

他看着羽山內外,曾經在溝壑里翻湧的波濤,很簡單地被一塊「石頭」平息了,他不再對這類習以為常的仙法感到驚奇,而是在想「怎麼做到的?」。空中飛行的雲朵、升天的雲盤、涼爽的太陽、阻止洪水的息壤……

「喂!大王。」

他被一句叫聲拉回現實,側頭看去發現是重黎。結合種種蛛絲馬跡,他問道:「你是不是也是天神?」

重黎突然慌了神,但很快平靜了下來,他略顯僥倖地看看周圍遠去的人群並說:「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是神,你看我一點法術都沒有。」

「我派人去查過顓頊一脈,裏面確實有一位叫重黎的,但他並不是顓頊的玄孫,而是曾孫,據說很早之前重黎在一次狩獵中失蹤,不過不久便自己回來了。很明顯你們把他殺了,由你這個假冒者代替,顯然你還沒完全搞懂人與人之間的宗族關係,所以露餡了。從你堅定地認為南海有天神開始,我就對你產生了懷疑,而當我將息壤帶回時,你從不對它的作用產生疑慮,並且對它能阻止洪水這事也未曾感到驚奇時,我便確定了我的想法:你和天上的神是一伙人。」

「我確實不擅長戲藝。」重黎平淡的說,並沒有對他揭穿了自己感到驚訝。

「所以你承認了?」

重黎沒有回答,只是望向天空,表情似乎有些哀傷,或許是為自己的失敗所哀。

「當我走進天柱時,我便疑慮橫生,難道傳說都是真的,沒有半點虛假?當我們在甲骨上刻上巫卜的結果時,都會刻意記錄成功的例子。而如果記錄這一事都充滿了欺騙,那言語又怎麼可能完全真實,並且那可是古老的人傳人故事,總會有人說假話,說出自己更願相信的事實。而當我走向天柱,乘着你們所謂的「雲梯」翱翔在「天庭」上時,我知道傳說哪裏撒謊了,那便是「神」。神是存在的,不過並沒有什麼神力,他們也只是普通的人,只不過比我們知道得更多罷了。我們是被你們創造的,不過可能並非泥土,而是什麼其他東西。天柱、雲梯、息壤這些東西也都是你們的創造物,我雖然不知道其中道理,但絕對不是什麼法術。」

「所以呢?知道了這一切的你,準備反抗你的在世父母嗎?可是現實告訴我,你們似乎對自己的父母敬重有加啊。」

「以你們那凌駕一切的態度,根本不配作為人的父母。」

重黎沉默不語,但並非感到愧疚,而是依舊的滿不在乎。

「我曾經從天柱往上到達的地方,那應該是你們的家吧?」

「是的,不過我們更願稱其為彩雲一號,對外自稱『新崑崙』,已紀念曾經那個繁榮的國度,不過如今的崑崙人全都淡忘了那段歷史。」

「我在你說的新崑崙里,曾思考過那裏到底是什麼,剛開始我以為它是一個形似鍋的天蓋在另一個形似鍋的地面,我以為我們與你們的不同是我們的地面是平的。但我想起了夔的石鍋,你們所住的地方其實就是在石鍋里,你們的天其實也是地,這就是為什麼你們的房子都是銀白色的原由,為了在很遠處看着像雲,你們甚至為此將房子擺成雲的形狀。當我知道這一切時,我就在想那我們呢?我們的家是什麼?從之前所獲的靈感中,我想到了,我們的天地可能就是在石鍋外,我們住在一個立圓上,這個立圓足夠大,所以我們覺得它是平的,甚至我覺得天上的星星都可能是一個個立圓,裏面可能也住着和我們一樣的人,這可能也是你們的起源。所以我們可能並非由你們所造,而是天生的,你們只不過是外來的壓迫者。」

「沒想到這麼一點點信息就能讓你知道這麼多,但有一點你錯了,你們確實是我們創造的。」

「但這依舊不影響我將要把你們趕出我們的家園。」

「唉,你和曾經那個人一樣,不過這次由我來介入,你是否會有不同的結局呢?」當這話說完時,重黎從它那緊實的獸皮外套內拿出一把名為「和平」的光束槍將正感疑惑的鯀埋葬於這片生機盎然的山野里。

「抱歉,你太弱小了,無法擊敗大帝。如果此後你的復仇意志足夠強大,記住我的名字:祝融。並找到我。」

鯀死在了他深愛的羽山上,他知道自己遲早會是這麼一個結局,他滿足了,因為他帶着真相離去,族人們遲早會知道關於神的真相,遲早會舉起反抗的大旗。

鯀氣絕了。他的靈魂掙脫了軀殼,飄散於羽山的郊野上。他感受着周圍這一切,不再需要耳目,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他就是萬物,萬物就是他。每一種聲音、每一處風景,就好像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他甚至可以將視野變遠,從高處俯瞰天地,他感知到了天地確實是立圓,太陽也是,月亮也是,星星也是。不過星星不像天地,它像太陽,遙遠的太陽,顯然沒有活物能居住在那滾燙的烈火中。

他平息驚嘆與喜悅,把感知集中在此時更想了解的一個人——祝融。這感知充滿了真情實感,他彷彿變成了他,汲取了他的知識,變成了一個被時代拋棄的人,變成了一個受盡內心折磨的人,變成一個遭受世人冷眼的「異變人」。他滿身傷痕,緊貼的獸皮下是一張如同野獸鱗片的軀體,作為帝國的邊緣人物,被放逐在這個蠻荒的星體上,做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任務,甚至連分配的妻子都離開了他。這就是殺死他的人,一個沒有復仇希望的復仇者。他甚至有點可憐他了,這是神永遠不會產生的情感。

祝融托著鯀的屍體走向部落內,他似乎流了幾滴淚,這一切被變成靈魂的鯀盡收眼底,這讓鯀對神產生了一些改觀。

祝融來到部落,號召了所有族人。族人們看着鯀的屍體,驚嘆不已,並且還很氣憤都在想兇手是誰?這一切鯀都能感知到。

祝融看着圍滿的人,開口說道:「就在方才,大王與我互相交心的談論了關於南下之行的所見所聞,他似乎被成功的喜悅蒙蔽了雙眼,交待了他竊取天帝至寶一事。」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瞬間變得沸沸揚揚。

祝融接着說道:「沒錯,你們沒有聽錯,你們引以為傲的大王,做出了此等小人行徑。雖然這阻擋了洪水,但若是讓天帝知道,我們都逃不過天帝的懲罰。所以我殺了大王,以向天帝謝罪,諸位是否有所異議?」

眾人聽罷,都贊同重黎的做法。起先雖有幾個懷疑重黎說謊的人,但過一會,這些人經過思考,打消了懷疑,因為天帝不可能這麼輕易將至寶給予世人。

鯀的靈魂先是對祝融的做法感到氣憤,但當他深入祝融的思想時,看到真相的他便將氣憤轉移到了天帝身上。原來,自天帝給予他息壤時,「夜海」星聽聞此事,他們覺得大帝的權利實在過大,早已受到壓迫的他們便舉起了反抗的大旗,控訴大帝。於是大帝便找到鯀來替罪,對外宣稱息壤是鯀竊取的,夜海星人沒有證據,只能對此事作罷。

祝融結束了這段演說,離開了喧鬧的人群,走到郊外,鯀跟隨着他。當四下無人時,祝融突然轉過身來,拿着一個不明所以的東西照了他一下,他便失去了意識。「原來他看得見自己!」。

至此這段回憶結束了,他明白了自己因何而死,而自己來到這個地方應該是失去意識后的事了。

醒來后他知道之前陷入回憶時產生的恐懼由什麼造成了,那便是周圍這擁擠的鬼魂。自他找到回憶后,他感受到自身對於周圍的感知力變得更強了。他感到周圍充斥着這些逝者的哀鳴,而且底下的黃花彷彿在吸收著這情緒,因為在那黃光周圍能感到幸福。其他的鬼魂也感知到這個事實,紛紛遊盪到黃花周圍。

黃花貪婪的汲取着它們的苦厄,他們在貪婪的享受着。但沒成想這一切居然有限度,他們在世間的苦厄太多,黃花都無法承載,花忽然盛開了,照亮了黑暗的周圍。

此事彷彿驚動了什麼人,鯀感覺到正有人向這地方趕來,他集中於那個人位置,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是他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人——天帝。根據回憶里的教訓,他得趕快離開這裏,因為天帝看得見自己。

他感知著天帝的位置,避免與他相遇,很簡單的離開了這個昏黑的地方。因為他可以穿透所有事物,所以堆疊的岩石根本無法阻擋他。他感受到天帝對此事很焦慮且非常氣憤,從他之前的觀察來看,這應是少有的,所以可見此時所發生的事的重要性。他記住了此地的位置和此地所發生的事,走向了尋找反抗天帝的方法的旅途。他並不覺得祝融對此能有什麼解決之道,所以並沒有聽從他殺死自己時所提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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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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