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誤傷

第六章 誤傷

岑玉皎大病初癒,未曾靜養幾日便主動到弘文館念書。

她來得格外的早,弘文館外瀰漫着初晨厚雪初融的霧水氣,早早便來邊溫書邊等待柳長彥的到來。

連伴在身側一刻也未曾離開的清蕊和冬兒都看不透岑玉皎此番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異常舉動,難不成長公主經此大悲之事從而性情大變?

這幾日長公主安靜得可怕,沒有怒氣沖沖尋許策要個解釋,只是將他往日送來的物件全扔在一個箱子裏,許策前來拜訪也以身體不適的緣由拒之門外,今日又一反常態主動來弘文館。

愈是這般,清蕊和冬兒心底不由發怵,兩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定要看好永嘉長公主,千萬別讓她做出傻事」。

柳長彥提前一刻鐘到達弘文館時便看到岑玉皎螓首低垂,衣袖翩飛,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纖長的手指百無聊賴翻動著書頁。

他踏進門檻的步子微頓,長衫挾裹着清寒走進館中,岑玉皎聞聲抬首,嘴角漾起一絲討好的笑容。

「柳先生,您來了。」嗓音甜美,溫柔殷切。

話音剛落,柳長彥微微蹙眉,輕輕向岑玉皎頷首,「微臣見過殿下。」

面對柳長彥冷淡的表現,岑玉皎也不惱,繼續殷勤地將自己的謄抄捧在他的眼下,姿態低微,「先生這是本宮的謄抄,您請看。」

他接過那沓厚厚的宣紙,上面密密麻麻爬著娟秀小字,視線輕掃,便將它們歸攏在一側,對她的諂媚置之不理。

繼續講起今日的內容來。

岑玉皎這才細細打量著柳長彥的裝扮,他喜歡青色長袍,純白儒衫,清冽得好似皚皚雪山腳下的一汪寒泉,記憶中總是這副模樣。

仔細看去才發現他的長袍被洗滌得微微發白,發冠更是簡單,不見半點飾物。

她記得柳長彥是與許策同年參與殿選,燕誠帝親點許策為狀元,柳長彥為探花郎。

進入殿選,兩人的實力可謂是伯仲之間,誰能拔得頭籌更多的是燕誠帝自己的喜好。而周朝更有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探花郎通常都是幾人中樣貌最俊朗不凡的。

皆是一表人材的翩翩才子,一個是備受矚目的天之驕子,一個奪得才貌雙絕美名的探花郎,本該是志趣相投、相互欣賞,奈何誰也不曾料二人這般水火不容。

她往日因柳長彥做她老師而對他懷有天生的敵意,再加上許策常在耳畔抱怨柳長彥性情孤僻冷漠,難以交往,可以說岑玉皎從未正眼瞧過柳長彥。

閣內斑駁的光影落在柳長彥銳利的長眉間,暖意沖淡了他眉目的凌厲,多了幾分柔和,垂眸念詩像極了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竟讓岑玉皎盯着他半響微微失神。

若不是岑玉皎跟他學習兩月有餘,大概真的會被他這般人畜無害的模樣哄騙到。

「殿下的謄抄篇數似乎不夠。」

岑玉皎恍神才發覺柳長彥已經放下書本,手裏握住的是她的謄抄,神色淡淡,倒是聽不出喜怒。

且不說許策的事情繞得她心神不寧,根本無暇抄那什麼《道德經》,就算她沒撞破許策和秋嫣的事情,她也不會如冤大頭般抄滿五十遍。

她眼珠一轉,順勢捂住胸口,細眉微蹙,硬生生擠出幾分蒼白的病色。

「本宮前幾日偶感風寒,實在提不起精力謄抄,身體稍有好轉便迫不及待地來弘文館聽先生講授,若是讓本宮強撐著抄夠次數也並不是不可以,只是——」

語氣愈發婉轉,「這《道德經》言簡意賅,字字催人深思,需要沉心靜氣才能領略其中智慧所在,先生罰幫本宮謄抄的目的也不是簡簡單單練字吧?」

岑玉皎垂眸捂胸半響,心懷疑慮微掀眼皮,好巧不巧對上柳長彥充滿玩味的眼神,「想不到殿下如此誠懇,倒是微臣看輕長公主的一片赤忱之心。」

岑玉皎心底劃過不好的預感,剛想倉忙辯解,卻被柳長彥的一句話堵在啞口無言。

「那殿下一定知道『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是什麼意思?」

岑玉皎:「......」

柳長彥眼神凝在她滿是茫然的臉龐上,館內悄然無言,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緘默半響,岑玉皎唇瓣微動,歪頭道,「......什麼病?」

柳長彥輕笑,這是岑玉皎第一次見他的瞳孔里閃動着悅色,其實他有一雙溫柔桃花眼,眼尾上揚時最為攝人心魄,只是時常冷著,叫人不敢直視。

居然拿她逗樂?

岑玉皎強撐鎮定,卻紅了耳尖,低聲喃喃道:「怪不得許策常說你是塊冷冰冰的硬石頭......」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若是公主想聽許侍講的教導,大可請示陛下辭退微臣,想必以許侍講與公主的關係,許侍講定會樂於接下教導殿下的差事,也省得微臣這塊冥頑不化的冷石頭礙著殿下的眼中。」柳長彥面色微冷,拱手請辭。

岑玉皎一愣。

柳長彥雖然冷若寒霜,但掀唇吐出的字皆是平淡聽不出情緒的,哪有這般明晃晃的夾槍帶炮,含着刺扎人。

她自己低聲喃喃,誰料柳長彥是個耳尖的聽了進去。

也不知道哪個字眼戳中了他,讓他頓時斂去微融的笑意,眸光微暗,神情浸透著幾分沉鬱暗色,似乎能滴出幾滴黑墨出來。

許策尚未辜負背叛她之前,岑玉皎也曾詢問過他願不願意當她的教書先生,許策那時甜言蜜語灌進她的耳朵里,直言自己差事太多,要將重心放在朝堂之上,以後好掙個首輔夫人的位置作為聘禮迎娶她,拒絕了她的提議。

這才將差事落在柳長彥的頭上。

而如今岑玉皎想起許策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便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與他的過往扔在火盆里燒掉,又怎麼能忍受柳長彥話里透露著兩人有什麼曖昧情意的意味呢?

岑玉皎當即氣涌心頭,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腦袋一熱便從身側的桌子上抽起一杯灌著滾燙茶水的瓷杯朝柳長彥面前砸去。

「誰給你的膽子揶揄本宮的事?」

「啪嗒」一聲。

盛滿茶水的瓷杯應聲直直砸在柳長彥的腳下,伴隨着尖銳的破碎聲,茶水四濺,濡濕了他身下的長袍,破碎的瓷片飛濺四周。

有一枚碎片猛地濺起,掠過半弓著身子低垂著腦袋的柳長彥眼前。

岑玉皎慌亂轉眸,下意識向他的眉間望去。

再怎麼惱怒,岑玉皎始終保持着幾分清醒的理智,這冒着繚繞霧氣的滾茶若是真灑在柳長彥的身上,怎麼也會落下傷疤。

她雖惱怒,卻沒有傷人的意思。

只是……

柳長彥抬眉直勾勾地盯着岑玉皎的眼睛,那碎片果然劃破了他的臉龐。

半指長的血痕突兀地橫穿在冷冽的右眼眉頭上,顆顆血珠從敞開的血痕里溢出,順着高挺的鼻樑滑在臉頰。

血珠掉落,一顆砸在他素色長袍上,似乍然盛開在雪地里的一朵鮮紅艷冶的血花,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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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她又甜又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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