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奴顏媚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奴顏媚骨

清卿微微抬着手,前傾著身子,話音剛落,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先是一愣,清卿隨即緩和了笑容道:「巷西邊雖然離將軍府遠些,但只要出發得早,便無大礙。再者,我少時游西湖幾年,在西邊認識幾位故人。因此那邊雖然偏僻,清卿卻斷不會失了方向。」

故人?清卿這一提起,沈玄茗才突然想到,四年前,自己和清卿似乎在西邊看到過一朵藍色煙花……

只聽衛啟時言語間略顯猶豫:「少俠肯去,自然是末將等的莫大榮幸。只是少俠曾經受過重傷,若是當真遇上了天客居眾人動起手,末將等難免不太放心。」玄茗聞言,立刻接話道:「那末將與少俠兩個人去!」

聽到玄茗主意,清卿先是一下子抬起眼,隨即想到了什麼,便又垂下了腦袋:「臨近年關,將軍在掌門身邊,只怕更要有的忙。如若當天,掌門召喚將軍到七星殿去,又該如何?」

此話一落,在場的將軍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諸位將軍不必擔心。」見眾人這副模樣,清卿只是一笑,卻顯得有些凄涼:「清卿先前為天客居做活兒時,雖比不得眾人內力深厚紮實,對付尋常術法,倒也夠了。否則,天客居也不會容我次次獨往。」

在場的除了玄茗四人,其餘將軍,皆不知曉清卿曾經在天客居門下之事。事到如今,這才想到,若非有這樣一個人暗中傳遞消息,沈將軍又怎能對箬先生的把戲了如指掌?想到這一層,將軍們不由多了幾分擔心:

箬先生那對於不肯歸順之人的手段,眾人雖無人見過,卻也都有所耳聞。

這一去,如若不僅毫無內力,再和天客居的弟子們撞個正著——那眼前少俠年紀輕輕的性命,恐怕就要撿不回來了。這般時候,幾位將軍又再次把目光,投在了唯一能做主的衛將軍身上。

只聽啟時嘆口氣,緩緩道:「去吧,萬事小心。」

「時候不早了,今夜就此散開,待得下次朝會之後,再行商議。」

聽得此言,眾人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只聽得竇將軍低聲囑咐:「大夥兒還與先前商量好的一樣,我們從前門和幾個屋角分頭下樓,看清街上巡邏的守衛,避開再走,免得打草驚蛇。」

幾位將軍無聲地點頭,各自下樓去了。

玄茗幾人留在最後走。聽得樓下沒了動靜,清卿便勸道:「沈將軍先回去吧,若是秋兒半夜醒來,發現將軍不在,又要着急了。」見其他人神情,似乎也都是清卿這般想,玄茗便不推辭,只是道聲小心,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轉過頭對清卿言:「少俠也千萬別太晚。記得回來了,先再門口敲五聲就藏在暗處。如若來開門的侍衛不認識……」

「知道了!」清卿一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回去,將軍放心吧。」

待沈將軍下了樓,其他三人靜悄悄地不敢出聲。直到聽清了那打更的人走了過去,玄茗的腳步聲也漸漸淡了下來,清卿這才轉頭道:

「街上無人了。」

「那……衛將軍也快回去吧。」啟時畢竟年紀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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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什麼岔子,竇傑和英丞難免不放心。啟時拱拱手,道一聲保重,便也跟着離開。

幾人之中,竇將軍家中祖上曾有干生意做買賣的本行,因而西湖的大街小巷,總有些不起眼的生意鋪子,就暗中出自竇將軍名下。今日眾人相聚的茶樓,便也是竇傑未雨綢繆,早些準備好的僻靜之處。一直等到英丞也離開,竇將軍這才笑着對清卿道:「少俠,今日是喜歡走門還是走窗?」

清卿也忍不住被逗樂了:「冬日乾燥沉悶,還是走窗吹吹風的舒服。」

「那好。」桌上共有兩個燭台,竇傑拿起其中一個,「那末將今日便從門裏出去。少俠只需要看見樓下燭火熄滅,便是脫身的好時候。」說罷,腳步間毫無剩下,靜悄悄便下了樓。

於是,樓上便只剩清卿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等著。清卿知道,竇將軍去到樓下,會檢查清楚街道幾里無人,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才會吹滅燭火,等清卿從窗口躍出去。至於在自家茶樓如何善後,就不是清卿能操心的了。

與其從樓梯口看那晃眼的燭光,清卿還是更習慣於聽聲——聽得細悠悠一口氣,當機立斷地吹滅那燭光的聲音。

清卿站起身,估摸著竇將軍快要滅了那光,便活動活動筋骨,隨時準備着從窗戶口縱身而躍。畢竟,自己如今的功夫比不得從前。茶館二樓的高度不容小覷,清卿心中想,還是小心為上,莫要跌傷了胳膊胯骨,給竇將軍和沈將軍平添不少麻煩。

這樣想着,站起身來,轉身便要向著那窗戶口走去。燭影一晃,就在那窗戶口旁邊的茶桌一側——

顯現出一個被拉長的,依稀可辨形狀的人形黑影。

清卿一下子驚得倒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跳簡直漏了一拍。竇將軍的茶樓里,什麼時候放進來一個外人?

更何況,清卿隱隱約約覺得,這人坐在遠處,一動不動,身後的碎影晃動像極了那天客居的黑衣黑袍。一瞬間,清卿腦海中湧入無數想不明白的緣由:這到底是不是天客居的人?如果是,又是在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方才眾位將軍議事,那人是不是已經坐在那兒了?

越這樣想,清卿越是不停地冒着冷汗。清卿拿着燭台的手微微發抖,而牆邊的黑影也必然發現了清卿的存在。可那人不慌不忙,靜坐不動,似乎還優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

不過一剎那,清卿便想明白了最重要的一節:那人無論何時前來,都勢必要等到現在——清卿一個人形單影隻,竇將軍在樓下相救不及的時候——再顯露行蹤。說不定,將軍們的商議並不是第一次被這人發現。

否則他也不會知道,最沒有威脅的、弱不禁風的清卿,總是習慣於最後才走。

如果清卿剛才選擇走的是門,那麼現在,恐怕就是竇將軍和這人面對面相遇了。清卿剛想大喊一聲,叫竇將軍上來,才突然想起,夜深人靜,如此喊叫必會引得街坊鄰里察覺。於是,清卿只好握緊了腰間那把長劍。

這把劍是自己在沈府時,沈將軍新送給自己的一把。比之天客居的長劍,這柄銀箭稍顯短小輕便,清卿胳膊無力,拿着也更順手。當初玄茗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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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用慣了銀弓銀箭,這長劍久無人用,不妨讓清卿收下。

不料,這柄在清卿腰間從未出鞘的劍,今日當真派上了用場。

還沒等清卿深吸一口氣,那巨大地黑影忽然一晃,陡然起身,沉默著便向清卿走來。這人走路間,同樣落地無聲。但在清卿耳中,這略略蹭着地面的腳步,聽起來,卻別有幾分詭異的熟悉。

這人上前一步,清卿就後退一步。不多時,令狐清卿已然退到了窗邊。

不料那身形卻是閃電般得快,月光如水的暗影下,一道光閃過,驟然便躍在清卿身前。只聽那人口中道一聲:「叛徒!」便一把扼住了清卿的脖子,連帶着她整個人,頃刻破窗而出。

樓下的竇傑吹滅蠟燭許久,都不見清卿躍出窗戶的身影,左等右等,終於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還不等他上樓看看動靜,竇將軍便聽得窗口「砰」的一聲——木框碎裂,紗綢扯斷,似乎有什麼從窗子上暴力闖了出去。

門口一道光影閃電般竄出,竇傑在後面拔腿便追。誰知那人的腳力出奇得迅速,拐到一個巷子口,眨眼便沒了蹤影。

清卿被那人裹挾著,只覺得漸漸喘不上氣來。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得體的功夫術法,只是奮力用十指摳著那人的手,想儘快從這窒息感中解脫出來。

不知是不是清卿手上無力的緣故,清卿自己只覺得,那人的力氣簡直大得不可思議。越是掙扎,那隻大手便纏得越緊。可那人手下偏偏還是掌握著分寸,只見清卿臉都憋得通紅,仍然氣若遊絲,勉勉強強掛着一條命。

待到清卿氣力耗盡,連十根指頭都剋制不住地垂下來,那黑影才終於停下腳步,左手一甩,就將清卿的身子像一隻大鳥一樣地拋了出去。清卿感到自己的後背似乎撞到了一堵堅硬的牆,肋骨痛得幾欲折斷,連五臟六腑都快要被破成肉泥。

那人的身影擋住月光,橫在清卿面前:「叛徒!」

清卿趴在地上,勉強用兩隻手支起上半身,掙扎著不許自己倒下去。可嘴角一股鮮血,卻不聽話地流到了下巴上,溫熱溫熱。清卿一摸,沾了滿手的殷紅。

「令狐掌門屍骨未寒,你師兄師姊死無葬身之地,令狐少俠卻在此處吃上了西湖的俸祿!怎樣?那西湖小賊是不是待你不薄?」清卿剛一開口,喉嚨里就又湧出一口血沫子,只好勉勉強強地道:

「冤枉……清卿萬死不敢……」

「有什麼不敢?你現在已經敢了!令狐掌門當初為了救你,下山去了南林,中了奸人計策,險些喪命於玄潭之下……而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叛徒,絲毫不念師父師叔的恩情,反倒背信棄義,跟在在那些西湖將軍後面搖尾乞憐!令狐掌門真是瞎了眼,看不出你這般奴顏媚骨!」

聽他提起師父和立榕山,清卿再也忍不住,淚水啪嗒啪嗒地掉在手背上。

而這人卻以為清卿是心有愧疚,無顏而落淚,忍不住繼續高聲罵道:「早知當初,就該讓那南林老兒一簫劈了你,免得給令狐後人遺禍後世,遺臭萬年!」

清卿聽罷,也不辯解,只是冷冷一笑:「棋士的一手棋術,不也是天客居學出來的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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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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