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孤松獨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孤松獨立

「好。若是將軍把草民的底細打聽得清清楚楚,草民反倒不敢跟了將軍走。而將軍若說全憑義氣,宓羽西湖皇天后土在上,草民不得不信了將軍。我等貧賤,本無甚家當,還願脫險之後,再三謝將軍救命之恩。」

入夜,秋兒獨自守在孤燈之旁,左等右等,不見沈玄茗回來。清卿雖打着呵欠,卻也強打着精神陪着,生怕她一人行走,有了什麼閃失。自立冬家宴過後,秋兒待清卿一如往常,似乎沒察覺到絲毫不對勁之處。

而府里的下人早就習慣了將軍早出晚歸,此時不過幾個值夜侍者守在門口,其餘人都早早歇下了。

「夫人,將軍忙完了事,自然就回來了。夫人還是早些歇息吧。」

「我只是這幾天心跳得厲害,怎麼也放心不下。」秋兒雙手撐著腰,還在房裏來來回回地踱步,「少俠你說,如今這太平年代,又不像前些年那樣兵荒馬亂,他們這些將軍有什麼可忙的呢?」

清卿搖搖頭,表示不懂。其實懂了又如何,沈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還是暫時不要對她說的好。便聽得秋兒一人嘟囔道:「我如今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天天難受得都快沒了人樣了!」

其實秋兒這話,倒是一點也不誇張。清卿日日陪在夫人身邊,才發覺,有了身孕竟是這般難熬——先前幾個月,秋兒早上一起便吐,稍微吃點什麼便要噁心得嘔出來,雖不斷地進補,還是看得出消瘦了不少。如今月份漸漸大了,秋兒弱不禁風的身軀拖了個孩兒在腹中,更是快要連路都走不動。

倒是這半年來,有清卿一直守在身邊調理著,秋兒難得漸漸有了心情和胃口,說起話來也開朗了許多。

「少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吧,待玄茗回來,我二人便自行回房去了。」

「那不行。若是夫人稍有閃失,沈將軍定饒不了我。」

「我能有什麼閃失?」秋兒溫婉一笑,笑容間已經有了母親的風韻,「少俠也真是,大半夜的,又何苦把我叫道你房裏來?」

清卿皺着眉頭,作了個難受的神情:「夫人房中煎了幾日的葯,未免太刺鼻了些。也就夫人自己聞着舒服。今日趁將軍沒回來,也讓我躲一次清閑得好。」

這樣蹩腳的理由,也是清卿想了大半天才想出的主意。本以為秋兒會覺得奇怪,誰知她看着毫不起疑,反而道:

「若是外子今日徹夜不歸,我可就要在少俠房裏歇下了。」

從天色剛剛擦黑時候起,竇將軍已然孤身一人離了將軍府,久久不見蹤影。清卿不知是自己心焦還是什麼緣故,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將軍府里靜得什麼響動也聽不見。而自己之所以要把秋兒叫道自己房裏來,無非是自己這間小破屋離後院近些——

這樣,一邊照看着秋兒的時候,還能聽得清幾位將軍的言語。

一時想着,清卿仍是忘不了當時在那窄窄的瓜果車中,衛老將軍所說過的話:「天客居為非作歹,一手遮天,西湖上下,人神共憤。末將等,不願掌門受宓羽先生的脅迫,故而籌謀著一鼓作氣,徹底揭露了那天客居的計謀。」

原來這才是四個將軍的真實目的。其實與清卿猜得相差無幾,清卿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件事少不了沈將軍和箬先生背後的溫黎。但自己萬萬沒料到,溫黎是想要藉著幾位將軍的名頭,把天客居從西湖清除出去。

又或者,是要藉著一方的能力,把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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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逐出西湖。

雖說人人都道箬先生在宓羽地界內一言九鼎,可認真算起來,能牽制住天客居的人也不在少數,宓羽將軍們算一派,當年跟着先掌門的舊臣算一派,那些從南林收歸而來卻心中不服的好手們又算一派。幾位將軍看着箬冬不順眼,難道偌大一個天客居,就能容得下將軍府這一粒沙子?

問題的關鍵是,溫黎心中怎麼想。

長遠來看,讓幾方勢力相互制衡,才是最理想的打算。但如今湖面水汽中濃濃的火藥味,連清卿這種足不出戶的「隱士」都察覺得到,更何況身處漩渦中心的溫掌門呢。此刻妄想讓幾大勢力和善相處,簡直是無稽之談。

那麼,將軍府和天客居之間的成敗,還真不好預料。

清卿閉起眼,想像著如果自己在溫黎的位置,看着七星殿前人影來來往往,又會作何打算。單說實力與名望,將軍府都比天客居差著一籌。今日的將軍府春風得意,玄茗幾個人自信的笑容,似是隱隱潛藏着什麼獨一無二的把柄——

這把柄足夠令溫黎掌門動心,更是天客居萬分學不來的。

能被幾位將軍握在手裏的把柄,究竟是什麼呢?

正思索間,頭頂一聲呼嘯,屋樑上的蓬草隨之一動,屋內一下子竄入幾股冷氣來。連秋兒都聽到了動靜,忽地抬頭問道:

「大半夜的,怎麼陰風這樣厲害?」

清卿見她神色間害怕,便順口勸道:「那正好,今夜就在清卿這裏歇下。沈將軍回來了,悄悄就把夫人抱回去了。」

秋兒一聽,臉一紅,倒也不推辭。清卿長出一口氣——這定然是竇傑將軍回來了。

果不其然,秋兒均勻的呼吸聲剛想起,後院那邊便聽得有小孩子的哭鬧:「娘!我怕……」半句話沒哭出聲,便被人急急捂住了嘴,半點聲響也出不得。沉默片刻,才聽得竇將軍壓低了聲音,喘著粗氣道:

「不出所料!末將前腳帶了袁家老小翻牆而出,那天客居後門外面登時便冒出兩個黑影來。看那打扮,定是天客居的弟子無疑!」

「只有兩個人?」

「對。」竇傑灌下一大口水,「少俠先前也說過,天客居暗中行動時,不會人多。」

還不等他一句話說完,啟時老將軍焦急的聲音便立刻響起:「竇將軍,可沒與他們動起手來吧?」聞言,竇將軍似乎並未出聲,只是一陣沉默。

但隨即聽得幾人不約而同地道:「這就好,這就好。」

「這麼說……」一個微微發抖的陌生嗓音說了話,「先前街坊中傳什麼,天客居會趁黑暗中殺人的事,都是真的了?」

「這是當然!」性急的英丞一下子高叫道,「今晚那兩個穿黑袍子的傢伙,你自己沒看見?」

「見是見着了……」這陌生人的聲音有些猶疑,「只是草民怎麼也想不出,咱們自己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怎麼就差點在天客居手底下送命了呢!天客居,天客居可是咱西湖的神仙啊……」

「什麼神仙不神仙,你差點就成了他們的劍下冤魂,怎麼還在這裏替他們開脫!」寧將軍似乎越聽越氣,還忍不住在後院四下走動起來。清卿凝神於耳,模模糊糊間,終於聽見啟時渾厚的聲音想起:「還請當家的仔細想想,究竟有沒有做過什麼事,能和天客居扯上關係?」

一陣沉默,陌生人一聲不吭。

「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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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再想想,能不能記起什麼與掌門有關的事?」

後院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半分聲響。衛老將軍便接着問:「敢問當家的,令親可曾與先掌門的什麼人有瓜葛?」

「啊!」那人一拍腦門,「說起先掌門,倒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被自己猜中了!清卿險些叫出聲,又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回頭看一眼秋兒,只見她微微翻了個身,仍在夢中睡得香甜,這才放心,轉頭繼續傾聽着後院動靜。這陌生來客斷斷續續地道:

「草民做糖畫生意之前,就是個田裏種地的。家裏人少,種得不多,勉強交了公家錢,也就能夠我們幾口果腹。那時候,草民家這小的還沒出生,大的還不會走……」

英丞聽着聽着就沒了耐心,趕忙催促道:「這事和先掌門有什麼關係啊!」

「有的,有關係的,草民這就說。」那陌生的聲音擦了擦汗,接着道,「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也是草民的福氣,頂着大日頭在水田裏面收稻子,那一把一把的都是汗啊,直往草民的眼睛裏頭扎。可就是那糊糊一片看不清楚,忽地好像岸上來了什麼人,引得好些人圍在那裏看哩……」

「哎呀!就直接說你看見什麼了!」

「是是是,草民看見的不是別人,就是咱西湖的先掌門啊!」

「且慢。」啟時一下子打斷他的話,「水田裏,先掌門……那是華初六年的事了吧?當時掌門要看看水田收成,便微服私訪,帶了兩位天客和幾個將軍分頭去各家各戶問了問,看了看……若是沒記錯,那時末將也在列。」

「對對對!具體哪一年草民記不得了,當時的確是幾個人高大得很,看着卻蠻親近的,還拉着草民的手問了好些話哩!」

「那你如何知道,那就是西湖的溫掌門?」

「這還不簡單!咱平日裏見不著掌門真人,家裏還沒個畫像閑書不成?溫掌門的確和書里寫的一模一樣咧:身長八尺,爽朗清舉,天質自然,疏疏如林下風……」

聽到此處,清卿忍不住莞爾。這人把「肅肅如松下風」說成了什麼「疏疏如林下風」,一聽便是尋章摘句,對先掌門不吝讚美之詞時,在腦海中胡編亂造的。細聽這人言語,除了「身長八尺」之外,其餘皆是市井古書中的尋常之言,並無一句話描述溫弦面貌究竟如何。清卿暗笑罷,不禁懷疑起來——

這人連先掌門容貌都描述不出來,難道當真親眼見過十年前的溫弦不成?

「罷了罷了。」後院的衛將軍也是漸漸聽不下去,便無奈地擺擺手,「當時當家的見到掌門微服私訪,可曾記得有什麼記憶深刻,或是不尋常的事?」

「若說記憶深刻,倒還真有一件事,草民記得牢。但若說它尋常吧,倒也不尋常。說它尋常吧,其實還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一件芝麻大小的無關緊要的事,還是不玷污了幾位將軍的耳朵……」

寧英丞簡直忍無可忍:「快快講來!」

「好好,這就講。」聽到此處,清卿只覺得此人音色驟然低沉了下去,嗓門也變得沙啞起來。只聽他徐徐地道:「當時,掌門要問我們此處有沒有一種石頭——不是那種光溜溜的石頭,而是灰濛濛的,隱約能看出幾個字的那種……」

「幾個字?」在場之人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寫的什麼!」

「好像,好像是一個姓南的什麼人,叫……南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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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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