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路在這裡

章九 路在這裡

石階的盡頭,是塊白玉廣場,正對著石階兩扇殿門髹玄釘金。門上懸匾,以紫為底,篆凌雲劍宮四個金字,兩側延伸出延綿近百丈的宮牆,卻是起伏不一,每隔十丈,聳起之處便端坐著頭石刻瑞獸,氣勢形態各不相同,受地勢所限談不上恢弘甚偉,卻也極為震撼。

走至門前,才現這宮牆竟不是用磚砌成,而是用一塊塊長寬皆有一人多高的巨石所壘,也不知這種巨石是何來歷,表質光滑,瑩瑩生亮,倒影清晰可見。

聞歌看見的,是一張獃滯的臉。

因為門是關的,而且關的很緊,想必是從裡面栓死了。

門上沒有門環,當然也沒見過如此氣派的大門上會掛著兩個大如煎餅的門環的。

拍門?這見鬼的門比石頭還硬,別說拍門,就是他一頭撞死在門上,裡面的人也不會聽見半點聲音——如果裡面有人的話。

還真有。

就在聞歌再一次呆若木雞,即將惱羞成怒時,啪嗒一聲,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恭迎主座回宮。」

是個老頭。

一個神氣十足,忍不住讓人好要喝聲彩的老頭。

這人的年紀確實不小了,臉如樹皮開裂,卻線條堅硬,眼睛深陷,但瞳內毫無蒼老之意,頷下無須,灰白的頭梳的整整齊齊,在腦後系了個小鬢,雖是微微躬身,腰背卻挺的筆直,身著類似於飯館夥計的短打外褂,卻是華質優美,貼身整齊,將無一絲贅肉的好身材顯露無遺。

聞歌下意識回禮:「敢問您老是?」

「鄙下劍奴。」

「劍奴?」聞歌一下沒回過神來,受其氣勢所迫,未能及時轉換身份,又鞠了一躬,「難道您就是住在氣沖雲霄里的哪位?沒想到您居然已凝net形,失禮了。」

「呵呵,不是。」劍奴笑著擺手,一股柔力將聞歌托起,「氣沖雲霄雖已通靈,但想要煉就人形,只怕仍要千年功夫,還得非有大機緣相助不行。老奴是前世侍奉主座的奴才,主座現在靈識未復,記不起來也是正常。」

「哦?」聞歌又驚又喜,「這麼說你是認我這個轉世的?」

「宮禁已開,自然已是認了。」

「可是。」聞歌撓撓頭,「這門怎麼不開呢?還有,那把劍我也拔不起來。」

「這個么。」劍奴沉吟片刻,「老奴也說不清楚,但想來應與主座靈識未復有關,但不必過慮,既以回宮,以主座資質,恢復靈識只是遲早的事。」

「資質?」聞歌不由苦笑,「以我的資質,怕是只會遲,不會早吧。」

「主座這一世的資質確實差了些,但卻沒差到無可挽救的地步,在老奴看來,更是不乏別開洞天,另闢蹊徑之緣,是禍是福,尚且未知。只不過外面那些個庸人目光短淺,不懂因材施教的道理,教出來的徒弟千篇一律,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般乏味。」

劍奴挺直了腰,目內jīng光四shè,冷哼道:「我凌雲劍宮豈會與他們一般。」

聞歌不由喜出望外:「這麼說我還有救,你有什麼法子?」

「世間道法萬千,豈可一而蓋之,六鶴羽門自稱道門正統,自然有正統的好處,法訣雖多,卻都是循規蹈矩,跳不出窠臼。前人劃了一條路,便再也不敢去瞧路外的景sè。誠然,前人划的這條路卻也沒錯,平穩曠闊,即便天資碌碌,只要勤勉便能走出甚遠,但世間絕非只有這一條路。」

聞歌聽的似懂非懂:「路在哪裡?」

路在這裡。

聞歌瞧著匾上遒勁洒脫的四字狂草,一臉獃滯:「這是……」

這是間距正殿不遠的小屋,準確地說更象是間三面被封的亭子,八角飛檐,立於湖心,敞開的一面連著棧橋,屋內地方並不大,無桌無椅,地上亂七八糟地堆滿了書,屋角擱著盞油燈,以及筆墨紙硯,不過卻是沒什麼灰塵,看來經常打掃,只是刻意將各樣東西保持原樣,沒去收拾整齊。

這間小屋,便叫「路在這裡」。

「主座當年最看不慣那些所謂道門正統的,便是他們心胸狹隘又盲目自大,見了什麼自己理解不了的東西,不問青紅皂白就打為歪理,斥為邪說,動不動就要滅人滿門,還說什麼除惡務盡,是以修真三千年,可修的東西卻是越來越少,到現在已不是人修道,而是道修人。」

「所以主座當年只要得閑,便會下山悉心探訪,將那些另闢蹊徑,創意可嘉的功法心決帶回宮來,收藏保管,以免哪天被那些所謂衛道之士下了手,斷了傳承,可走的路便又少了一條,所以主座才給這間屋子取了這麼個怪名。」

「這麼說來。」聞歌倒吸了口冷氣,「這些全都是……」

「主座花了十餘年時間收集整理,也只保存下來百餘本,可見世人思想之僵!」劍奴居然還一臉惋惜,「老奴翻閱過一些,其中不乏推陳出新之舉,想法甚妙,只是細節闡意出了偏差,所以成不了大道,不過當年主座每本都讀過,且一一批正,或尚有疏漏之處,但大偏差應是都糾了過來。」

你還是真閑!

聞歌有些無語,忽想到個問題:「這些既然都是別家門派的修鍊法籍,怎會心甘情願地讓你們保管呢?」

「豈止是不心甘情願,根本就是胡攪蠻纏,更有些老古板寧可斷了傳承,也不願交給主座,說什麼籍在人在,籍走人亡。」劍奴冷笑道,「眼界如此狹隘,也難怪修不出什麼名堂來。」

「哪怎麼辦?」

「他們既要求仁,當然就幫他們得仁,rì行一善嘛!主座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天下傳承,讓人做出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好個讓人做出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聞歌定了定神:「你的意思是,這些典籍里有適合我這種資質的?」

自然就是這個意思。

按劍奴的說法,當今修真之士,十有仈jiǔ都是走道門正統的路子,並以此評定資質,做為三大仙宗之一,六鶴羽門若說你資質不行,那便肯定是資質不行。

但走這條路資質不行,並不代表走另外一條不行。聞歌坐下隨手揀了身邊幾本,當真是嘆為觀止,正道邪道一應俱全,象這「黃天真經」,聽名字便是無比正統,那邊的「九轉九生不死神功」,便沾了點邪氣了,至於那本「血海蔽rì幽魂**」,一聽名字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那種。

等等——「清妙靜心玄」?

「這也是rì行一善來的?」

聞歌揮著手中這本,滿臉狐疑,他雖孤陋寡聞,但清玄山宗的三大心法還是聽過的,清玄山宗同為三大仙宗之一,無論傳承聲勢都不在六鶴羽門之下,宗主黃霄與六鶴羽門掌門別鶴並稱為天下正道領袖,都是隨時可能渡劫成仙而去的人物,聞歌打死也不信方墨羽能讓他求仁得仁。

「哦,這個啊,當年主座和幾個原字輩的傢伙打了一架,覺得清玄山的東西還算不賴,於是就想辦法搞了本來看。」劍奴輕描淡寫地道。

「什麼辦法?」聞歌刨根問底。

「呃,也沒什麼特別的,抓了個原字輩的傢伙,關起來慢慢拷打,他受不了,就寫出來了。」

果然也沒什麼特別的!

突然間,聞歌覺得方墨羽之所以要搞什麼脫胎換骨,只怕不是為了渡劫,也不是如柔穗說的那樣無心成仙,只想逍遙自在——這根本就是樹敵太多,混不下去了所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忍不住嘆了口氣,收拾心境,重將注意力集中到這百餘本典籍上,以他境界,自然瞧不出來每本心決的優缺點所在,哪本更為適合自己。只能找個笨辦法,那便是看哪本心決上方墨羽批改最少。

方墨羽非但有閑,而且看起來好為人師,每本都洋洋洒洒又圈又改,到處都是他那囂張之極的字跡,但也有多有少。譬如那清妙靜心玄,便極少改動,偶有批註,大多也只是純粹的嘲諷之語,「不說人話」又或「臭婆娘的裹腳布」之類。

批改越少,自然便說明功訣越是成熟完備,便連方墨羽這種臭屁之人也難找到毛病。

當然,清妙靜心玄聞歌是不打算練的,他可沒方墨羽那麼大的膽子,堂堂六鶴羽門一宮主座,卻修鍊清玄山宗的心決,事情若被人現,只怕不等清玄山宗找上門來,丟不起這人的別鶴仙師便已自行清理門戶了。

孰料劍奴卻給出了相反建議。

「批改越少,確是越成熟完備,只是但凡此種,無不是流傳千年,經歷代高人修改查缺,然後教給自己的徒子徒孫,當作門法主經傳授下去,必然要考慮到後世弟子天賦不一,只能就低不就高,天賦再高,也只能浪費時間,與那些傻蛋們一起按部就班。」

聞歌沒有時間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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