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二十四年之約
「嗒嗒，嗒嗒。」
下雨了？
初以為是意海生波，雨點落湖面上，隨即清醒了過來，不是想到了下雨，而是外面有人敲門。
此念一動，那尾魚哧溜一聲便鑽到了湖面上。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瞧著天sè，應已是傍晚時分，之前從未入定過這麼長時間，卻有點意猶未盡了。
「主座已入定了一天一夜。」劍奴的話將聞歌嚇了一大跳，「昨rì仙闕宮便派人來了，老奴將他們打了回去，今rì來的則是顧意真人，已在外面待了小半個時辰，應該是有事而來，老奴這才冒昧將主座喚醒。」
「哦，顧意？」
聞歌連忙起身。
之前聽劍奴那般道來，頓感六鶴羽門內亦是危機重重，凡事都需多長個心眼，遇人不可輕信，但對將自己從指歧真觀里救出來的顧意，聞歌還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他，只怕現在聞歌已被關入山崖中，這輩子都毀在了秦按劍手裡。
會客書房內一人正佇立窗前，瞧著窗外挺拔翠竹，青袍負劍，一舉一動都含說不出的瀟洒意境，聽聞腳步聲，迴轉頭來，雙眸亮若星辰，不是顧意是誰？
未等聞歌說話，顧意先長鞠一躬：「見過聞師叔。」
聞歌忙上前相扶，尷尬道：「這怎麼敢當，若那rì不是顧真人出手相助，我今天還不知道在哪裡，快坐，快坐。」
顧意又揖：「禮不可廢，師叔直喚顧意之名即可。」
聞歌急的撓頭：「你別叫我師叔，我沒那麼老，咱們平輩論交好了，我叫你顧大哥，你叫我聞兄弟，如何？」
顧意驚道：「萬萬不可，若師尊知道了，必會罰我去面壁試過，抄上萬遍道德經。」
聞歌實在沒法子，只好道：「要不這樣，你叫我師叔，我叫你顧三俠，這樣總行了吧，你要還是不答應，我可走了。」
顧意笑道：「但在人前，師叔切莫這麼叫我，這個俠字，顧意實在擔當不起。」
便坐了下來，原來方墨羽自創了凌雲劍宮，嚴格說來便已經不是仙闕宮門下，但畢竟他還是別鶴仙師的徒弟，師兄弟之情是不會變的。那rì聞歌也瞧了出來，革世初對這個師弟是真心愛護，感情頗深。
這次顧意前來，是奉革世初之命賀聞歌歸位，昨rì來時，聞歌正在入定，沒見到人，只好將賀禮留下。聞歌已見到了單子，皆是仙丹妙藥一類的東西，其中最為貴重的是一顆「九轉黃庭丹」，不但可進補固元，更有洗髓易經之妙，現在聞歌剛入知天境，若服下去，立即便能臻如知天境巔峰，機緣一道，便可破境入天人。
革世初法眼無差，知道聞歌目前最缺的便是時間，又知凌雲劍宮家底單薄，絕沒有九轉黃庭丹這樣的好東西，便將天闕宮僅有的三顆九轉黃庭丹拿了一顆送過來。
僅從此舉，便可判斷革世初用心確誠，並無惡念。
今天顧意前來，卻還帶了本「太華靜月經」，畢恭畢敬地從懷裡掏出：「這是師尊昨夜親筆所著，與當年並無差異，令弟子帶給師叔一觀，若能助上一二，幸莫大焉。」
革世初親筆寫的心經！
比較起來，那九轉黃庭丹又不算什麼了。
九轉黃庭丹只是能幫聞歌從剛入知天境提升至知天境巔峰而已，而革世初已入萬一境，修行數十年，心得體會著成一經，這邊好比是黑海行船，天邊驟亮燈塔一般，可幫少走無數彎路錯路。
但令聞歌納悶的是，這「當年」是什麼意思？
顧意觀其sè，知其惑，微微一笑道：「我聽師尊說過，當年師叔拜師時，師祖恰在閉關，所以最初那幾年，是師尊代師授藝。」
難怪！
原來革世初不僅是方墨羽的師兄，還是他半個師傅，怪不得拳拳盛意到了這個地步，又是送葯又是送書。
免不了又感謝一番，顧意這次倒是未加推辭，代革世初一一受了，隨即肅容正sè道：「此次奉師命前來，還有一事，便是知會師叔，今年的歲考已定在三月後，即十月三十進行，不知師叔可有異議。」
歲考？聞歌一愣，隨即笑呵呵地道：「沒有沒有，若要我去參加，到時我去便是了，只怕會出醜，拿最後一名不要緊吧？」
小說戲文中常有類似情節，拜入名門，遇到的第一道考驗十有仈jiǔ便是歲考又或什麼比武大會之類的東西，當真遇到，聞歌還感到了幾分欣慰——那些個小說戲文也不全是騙人嘛！
不料顧意卻面露尷尬：「師叔說笑了，歲考針對的是清虛境之下的三代四代弟子，師叔雖暫時境界尚低，但輩份擺在這裡，是無需參加歲考的。」
頓了頓，方接著道：「師尊的意思，是讓師叔派弟子參加。」
聞歌目瞪口呆，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可我哪有徒弟？」
顧意強咳了兩聲：「只要師叔願收，馬上便會有了。」
二十四年前，方墨羽於六宮外新開一宮，分去其他六宮不少靈氣，卻也不是全無付出。別鶴掌門應允時，亦與方墨羽定了個二十四年之約，立宮前二十四年，只要方墨羽不做出違背門規之事，太上清玄殿便不管他，凌雲劍宮想如何就如何。但從第二十四年開始，凌雲劍宮便必須開宮收徒，且必須收「道徒」。
所謂道徒，便是以供納道銀為資格，送上山來學藝的徒弟。說穿了，就是家裡有錢，用銀子砸個內門弟子噹噹。
指歧真觀聲勢衰落，已經很多年沒有收過道徒，反正都是砸錢，有錢人當然希望能砸個招牌更響的。
而想要砸上莫佘山，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能做到的。
事實上，六鶴羽門也有好幾年沒收過道徒了，與那些個小門派不同，六鶴羽門即便收道徒，也是要看資質的，太差了肯定不行，開的價碼也是高之又高。
但卻也一直都沒斷過。
門派越大，開銷便也越大，六鶴羽門內門弟子近千，外門弟子更是過萬，每天的rì常開銷便是個不小數字，別瞧又是真人又是仙師，一rì沒羽化成真仙，一rì便與塵世俗務脫不了關係。
哪裡要花錢？多了去了。吃喝只是小事，煉製法寶，修鍊丹藥，那些個原料從哪來？莫佘山雖是地廣物博，奇珍異草無數，但若毫無節制，三千年採下來，就變成了座荒山。
即便如此，時至今rì，也有近半數要去外面找，但天地之大，豈有那麼好找的，絕大部分都是靠海天宮的外門長老去買去換。越是仙的仙師，開銷越大，且關係到飛升大事，即便掌門，也不好讓人「晚兩年飛吧，省著點用」。
節流既不可能，唯有不斷開源。
問題是修鍊到了仙師境界，多少有些清高，門下多個窩囊弟子，終歸不大舒服，加之六宮各有傳承，每到指派道徒時，六宮免不了相互推卸。所以別鶴掌門當年才會與方墨羽約定，要求他不得拒絕道徒，以作為對其餘六宮的彌補。
今年正是第二十四年。
若聞歌不收會怎樣，顧意沒說，也不用說。若今rì還是方墨羽執掌凌雲劍宮，或許還可以扛上一扛，既然是聞歌么，那就只能呵呵呵呵了。
來便來吧，聞歌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只是個知天境，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入一萬境——清高是什麼，能吃么？
今年倒也奇了，居然同時有三個道徒入門，所以聞歌也不算太虧，另兩宮的主座才叫虧呢，要是分三年入門，指不定就一年一個都送到凌雲劍宮去了，現在三個一起來，總不好都往凌雲劍宮送。
拜在凌雲劍宮門下的那道徒已經定好了，大名焦富貴。
好個大富大貴的名字。聞歌眯著眼，大致已能想出這人長什麼模樣來——圓頭圓腦，眯縫眼，下巴少說也有三重，手指又短又粗，金光燦燦，頭頂瓜皮帽，帽子一掀，財氣衝天！
果然，聞歌猜對了。
尤其是財氣衝天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