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出昭關

伍子胥逃出楚國后，原打算去投奔吳國，半路上，他聽說太子建在宋國，於是轉道去了宋國。

這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出使在外的楚國大臣申包胥。這申包胥是他的好朋友。兩人一見面，申包胥見伍子胥一副失魂落魄狼狽不堪的樣子，便問他為何弄到如此地步。伍子胥便把自己父兄被害，以及想去尋找太子建的打算都說了。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涕淚橫流。最後他說：「我現在是有家難回，有國難投哇。」

申包胥問：「伍兄將來如何打算？」

伍子胥說：「先去找太子建吧，再去吳國借兵，回來報我殺父之仇。我發誓要把楚國滅了。」

申包胥說：「你要報仇，我不阻攔你。但你的仇人是楚王和費無極，你不能遷怒整個楚國。不管怎麼說，楚國是你的父母之邦，你真要把楚國滅了，我一定把楚國恢復起來。」

伍子胥說：「人各有志。我滅我的，你恢復你的。我們都不要強求吧。申兄，就此別過了。」說著，伍子胥拱一拱手，抬腿就走。

申包胥對著伍子胥的背影深深一揖，算是對朋友道別。然後上了車，繼續去趕他的路。

伍子胥到了宋國，見到太子建，兩人抱頭痛哭，互述悲苦。太子建告訴伍子胥，他是暫借宋國落腳，一旦有機會，便要回楚國去爭奪王位。這一點正合伍子胥的心愿，他便留在太子建的身邊輔佐他。

他們在宋國沒住多久，宋國發生了內亂。亂黨向楚國借兵。伍子胥對太子建說：「宋國不能待了，咱們走吧。」於是伍子胥、太子建，還有太子建的兒子公子勝連夜逃到了鄭國。

鄭國人熱情接待了太子建和伍子胥。他們安心的住下來。鄭定公待他們以上賓之禮，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著。過了一段時間，鄭定公對太子建說：「鄭國是個小國，無法跟楚國對抗，幫不了你。如今天下，能幫你的，只有晉國。你要想回楚國，只有去找晉國幫忙。」

太子建知道鄭定公說的是實在話，考慮到公子勝年齡還小，他叫伍子胥留下來照顧公子勝，自己帶了兩個隨從去了晉國。

晉國當時是晉頃公執政，他是晉昭公的兒子，晉平公的孫子。到他這一代，晉國的大權完全已經落在了六大家族的手裡，他也變成了挂名國君。

晉頃公先將太子建安排在國賓館中，然後召集六大家族的首腦開會。這六人是，魏舒（魏絳的兒子）、趙鞅（趙武的孫子）、范鞅（范匄的兒子）、韓不信（韓起的孫子）、旬寅（旬吳的兒子）、旬躒（旬盈的兒子。六人齊齊一堂，其他朝臣皆是陪襯。

旬寅說：「咱們的目的是和楚國爭霸。要對付楚國，就得先拿下鄭國。我有一策，可以輕易拿下鄭國。」

魏舒說：「鄭國夾在晉、楚之間，向來反覆無常。如果能一舉拿下，當然是首要考慮的問題。」

旬寅說：「鄭伯既然收留了楚國太子，必然信任他。現在楚太子來請咱們幫忙，這就是一個機會。」

韓不信很不耐煩的催促說：「你就直接說，該怎麼干吧。何必啰嗦。」

旬寅笑道：「別急，聽我說。咱們叫楚太子回鄭國去做咱們的內應，然後咱們打著討伐楚國的旗號，偷襲鄭國，定可一舉得手。你們說，這是不是一個機會？」

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他們將太子建叫來，對他說：「鄭國是個前沿陣地，要對付楚國，得先拿下鄭國。我們先資助些錢財給你。你回鄭國去招募勇士，做晉國的內應。一旦我們拿下鄭國，就幫你奪回太子位。」太子建一心只想奪回太子位，便答應了。

太子建回到鄭國，把晉國人的主意對伍子胥說了，伍子胥當即反對，他說：「鄭國人對咱們不錯。但你卻要背叛他們。就算你把這件事做成了，在道義上，這也是一大污點。將來你還想為王，你怎麼面對天下人？再說，你在鄭國人的眼皮底下私自招募勇士，如何瞞得住他們？一旦走漏了消息，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太子建說：「我已經答應了晉國人。再說，除了晉國人，我還能依靠誰？至於危險，我不是不知。但我有什麼辦法呢？不試一試，我這輩子或許只能做個流浪公子了。你別勸我了。」

太子建一意孤行的幹起來。有了晉國人資助的錢財，他沒多久就招募了二十多個勇士。伍子胥見太子建整天忙的不亦樂乎，心中十分擔憂。

太子建的動作自然逃不過鄭定公的眼線，他本來是既怕得罪楚國，又怕得罪太子建的，但是到這個時，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鄭定公安排了一個酒宴，叫人將太子建請來。席間，他對太子建說：「我好意收留你。沒想到你卻是個白眼狼，想幫助晉國人來取我鄭國。幸虧有人來我這兒邀功，不然我就被你害了。」

太子建見事情敗露，低著頭說不出話來。鄭定公便叫人將他推出去斬了。接著派人去捉拿太子建招募的二十個勇士。

伍子胥從太子建被請去赴宴的時候就料定出事了，他早早收拾好了行李，一發現情況不對，當即帶著公子勝逃離了鄭國。

伍子胥和公子勝向東南方向逃去，一路上東躲西藏。走了十多天，來到陳國。這裡是楚國的屬地，伍子胥不敢露面，便和公子勝躲在野外。夜晚出來找點東西吃。待了幾天，他們繼續向東走，到了歷陽山附近，再往前走就是昭關（安徽含山縣西北）。如果順利過了昭關，便是吳國。這樣他們就逃出了楚國的勢力範圍，就安全了。

伍子胥和公子勝來到昭關的時候，看到關口帖了一張布告，那上面畫著伍子胥的肖像。守關的士卒把每一個過關的人都對著畫像比對一番。伍子胥不敢過關了。

兩人躲進了昭關不遠處的山林中。

有一天，伍子胥出去找吃的，半道上遇到了一個老頭，這老頭身背斗笠，肩上斜挎一隻竹筐，手裡拄著一個龍頭拐杖，看樣子是上山採藥的。

伍子胥和老頭打了個照面，他低著頭，側身讓過老頭，準備趕緊離開。卻不料，那老頭停下腳步，對他行禮道：「伍將軍這是要去哪裡？」

伍子胥心中一驚，問道：「老先生認錯人了，在下不姓伍。」

老頭哈哈大笑說：「伍將軍不必擔心。我叫東皋公，這輩子只做治病救人的事。在方圓幾十里內也算是有點名氣的。人得了病，有性命之憂，我則救之。像伍將軍這樣好好的一個人，我更不會害你了。」

伍子胥說：「先生何以將我認為伍將軍？」

東皋公說：「前天，我去昭關給薳將軍看病，在昭關的城門口看到告示，那上面正有將軍的畫像，所以我一見你就認出來了。」

伍子胥當即下拜，說道：「先生既然識破。在下也不隱瞞。我就是伍子胥。我父兄被害，現在帶著太子建的兒子逃命。請先生看在我家世代忠良的份上，保全我們。萬萬不可泄露消息。」

東皋公說：「伍將軍實在多慮了。我若是貪圖賞金，絕不會當面說破你的身份。早就私下裡去舉報了。」

伍子胥再拜。

東皋公說：「現在到處關口都有的你畫像，你只要一露面，必然被人識破。你怎麼還敢跑出去？」

伍子胥說：「實不相瞞。我和公子勝已經在山上待了兩天了。只靠野果充饑。今日想去附近農舍找點糧食。」

東皋公從竹筐中拿出一點乾糧，遞給伍子胥，說道：「拿著，先對付一下。這幾天不要下山了。就在山上待著。我幫你想想辦法，看怎麼矇混過關。你只要出了昭關，就沒有危險了。」

伍子胥含淚接過乾糧，對著東皋公拜了又拜。兩人就此別過。

伍子胥返回林子深處，走到公子勝藏身的崖壁下，見公子勝躺在亂草中，半睡半醒，十分虛弱。伍子胥拿出乾糧，兩人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吃了東西，有了力氣，兩人又像野獸一樣的跑到溪流中去飲水。

公子勝笑著說：「想不到，東皋公的那點乾糧竟然勝過肉食，是如此的美味。」

伍子胥說：「最好的美味就是在你餓急的時候吃的東西。」

公子勝說：「可惜吃了個半飽。」

伍子胥說：「趁著有力氣，咱們去找點野果野菜。這幾天都要待在山上了。」

說完他起身便走。公子勝也不敢多問，緊緊跟在後面。兩人沿著溪流向山裡走去，一路尋找可吃的東西。

他們就這樣在密林中躲著。在這幾天中，伍子胥夜夜不眠，他想著自己的仇，想著自己的生死，想著將來的種種未知，還時刻擔心東皋公是否靠的住。更重要的是，他翻來覆去的絞盡腦汁的想，如何混過昭關。他愁緒萬般，備受煎熬，完全不能自拔。

幾天後，東皋公帶來一條大漢來。伍子胥一見那人便是一驚，原來那人的身高、體態、相貌上都與伍子胥有幾分相似。東皋公見到伍子胥，也是一驚，他失聲叫道：「哎呀，這才幾天時間，伍將軍竟然愁白頭了。」

伍子胥慘然一笑，公子勝說：「將軍日夜憂愁，幾日以來，已經瘦骨嶙峋，若是再想不出辦法，怕是要愁死山間了。」

東皋公介紹來人說：「這是我朋友，名叫黃甫訥。你們看他形貌，是不是與伍將軍有些相似？」

公子勝說：「確實有些像啊。老先生是想用黃甫訥先生來假冒將軍，吸引守關將士的注意，讓我們混亂矇混過關？」

黃甫訥說：「公子說的不錯。東皋公找我來，正是要做這件事情。」

東皋公招呼大家坐下來。黃甫訥拿出吃的，四個人就在崖壁之下席地而坐，邊吃邊商量過關的細節。

三日後，四個人一起去了昭關。

黃甫訥首先出場，他今日故意照著關口畫像中的樣子將自己打扮了一番，走到關口前，他左顧右盼，猶豫不定，想過關，似乎又怕被人發現。守關將士很快注意到他，一上來盤查，便大喜過望。為首的軍校一聲吆喝，士卒們一擁而上，便將黃甫訥按住。士卒們興奮的叫道：「伍子胥在此，拿住了，拿住了。」

關口上頓時起了騷亂，士卒們和過客們聽說拿住了伍子胥，都紛紛擠過來觀看，崗哨上一時鬆懈。有一些人趁著這個時機過了關。這其中就有伍子胥和公子勝。

一群將士綁著黃甫訥走上關去。守關將領薳將軍聽說抓住了伍子胥，喜上眉梢，趕緊叫人押上來。

黃甫訥被押到薳將軍面前，故意抖抖索索的嘟囔道：「我不是伍子胥，我不是伍子胥。」

一個軍士用刀背在他背上敲了一下，喝道：「還敢狡辯。跟畫像上的一模一樣。還敢說什麼不是。」薳將軍用手制止，然後問了起來：

「你就是伍子胥嗎？」

「將軍，我真不是伍子胥。」

「你最好說實話，免得受苦。」

「將軍，你聽我口音，就是本地人。怎麼可能是伍子胥呢？」

「來呀，把他綁在柱子上，給點顏色他看看。」

幾個士卒七手八腳的把黃甫訥綁在了大廳中的柱子上，正要用刑逼問，只聽得門外有人叫道：「東皋公求見」。

話音才落，東皋公就走進了大廳。這東皋公跟薳將軍很熟，所以進門后也不多客氣，直接說道：「聽說薳將軍拿住了伍子胥，我來看個熱鬧。」

薳將軍指一指綁在柱子上的人說：「就在那兒。」

東皋公一見黃甫訥，大吃一驚，說道：「這不是我的朋友黃甫訥嘛。嗨，你們拿錯了人啊。」

薳將軍和廳中士卒上無不吃驚，都圍上去細看黃甫訥的臉。東皋公說：「三日前，我跟黃甫訥約好了，今日在關口見面，然後一起去歷陽山採藥。沒想到被你們誤抓了。」

薳將軍對黃甫訥問道：「你真是黃甫訥？」

黃甫訥說：「我早說過，我不是伍子胥。你們也不想想，那伍子胥要過昭關，怎會像我這般大搖大擺的？再則，你聽聽我的口音。十足的本地口音嘛。」

東皋公也從旁開脫。薳將軍這才相信確實抓錯了人，於是向東皋公和黃甫訥道了歉，一面叫士卒送二人下關去，一面下令，叫士卒們嚴守關口，繼續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