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功過分開算

第五十二章 功過分開算

晉文公在曹共公的宮殿里大擺宴席,慶祝勝利。席間,最活躍的是那批跟隨他流浪過的功臣。在這批人中,除了趙衰、狐偃、狐毛等少數幾個讀書人,其他的多是武夫。酒至半酣,也不知誰提起了曹共公,於是幾個武夫便拿曹共公開心。

顛頡一邊嚼著肉,一邊指著滿桌的酒肉說:「當初,我們流落到曹國,他要是捨得給點酒食,何至於今日耗費這麼多?」

先軫一口喝乾面前的酒,說:「他哪能想那麼遠。」

魏犨說:「他的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了。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晉文公也笑得前仰後合。

趙衰對晉文公說:「主公,大丈夫恩怨分明,仇必報,恩也不能忘啊。有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晉文公熏熏然答道:「你說的是僖負羈吧?當然不會忘了。我說過,有朝一日我能回到晉國,一定報答他。」

趙衰笑道:「我看過俘虜名單,好像沒有他。」

晉文公說:「你派人查一查。如果他還活著,我一定報答他。」

兩日後,趙衰便查到了僖負羈的下落,原來,僖負羈的宅邸就在城北。他罷官后,一直深居簡出,過起了老百姓的日子。

趙衰將消息報告給晉文公。晉文公並沒有去拜訪僖負羈,他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任何人不準到城北一帶騷擾」。

事隔了一天,他又下了一道命令:「無論什麼人,只要動了僖負羈家裡的一根草,就是死罪。」

當時,晉軍的大部分人馬住在城外。只有晉文公和他的一些親信將領和大臣住在城內。晉文公的命令一下,城北一帶果然沒有出現任何擾民事件。那裡的百姓都說晉文公是個仁義之君。

有天晚上,駐守在城裡的將軍魏犨和顛頡一起喝酒,聊天的話題就扯到了晉文公的那道命令上來。

魏犨說:「咱們跟著主公在外面漂泊了十九年,吃苦受累,什麼委屈沒遭過?這次打仗,咱倆捨命當先,主公沒什麼表示,就好像沒看見咱們的功勞。你再看那姓僖的老頭,當年送了點酒食,如今卻了不得啦——比誰的功勞都大。什麼東西。」

顛頡說:「你可別小看他,弄不好哪天,這姓僖的還會被請到晉國去做大官呢。到時候,咱們這些人不得在他手底下聽吆喝?嗨,一想起來就窩火。」

魏犨說:「你說怎麼辦?」

顛頡說:「要我說,咱就點一把火,把那老傢伙燒了。我就不信主公能砍了我們。」

魏犨一拍桌子說:「對,燒了他。看誰能怎麼樣。」

魏犨和顛頡原本就是魯莽勇夫,喝到半醉,越說越氣,越說越想去干。到了深夜,他們帶了幾個士兵,將僖負羈的住宅圍住,四處點起火來。

火光一起,城北一帶半天通明。魏犨酒勁上頭,起了殺心。他爬上屋頂,準備從上面跳進院子里去殺僖負羈。卻不料,僖負羈家的房子是個老宅,木料乾燥,遇火便燃。魏犨走到正屋頂上的時候,房梁已經燒斷,只聽得嘩啦一聲響,魏犨隨著屋頂一起墜落下來。屋子裡煙火瀰漫,一根燃燒的斷木正好壓在他的胸脯上。魏犨雙手托起那根木頭,拚命的推向一邊,連試幾次,終於脫身。但他的胸脯已經嚴重燒傷。他顧不得去殺僖負羈,拼了命的從火堆中沖了出來。頭髮鬍鬚燒去多半,衣服上還跳動著火苗。顛頡等人趕緊上去幫他撲滅身上的火。魏犨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了。眾人摸一摸他的胸口,試一試他的鼻息,還有氣,便七手八腳的抬著他逃離了現場。

狐偃、胥臣等人看到城北起火,慌忙帶人趕來。一看是僖負羈家著火,便馬上組織士卒撲火救人。不一會兒,僖負羈和他的家人就被一個一個的抬出來,所有人都燒得焦頭爛額、奄奄一息。

晉文公聽說城北起火,也趕了過來。他見到僖負羈的時候,那老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晉文公喊了兩聲,僖負羈艱難的睜開眼睛,只是看了晉文公一眼,腦袋一歪,便永遠的閉了眼。晉文公氣得夠嗆,當即下令,全城搜查,一定要揪出縱火的人。

天剛放亮的時候,軍士來報,縱火的人查到了,就是魏犨和顛頡兩位將軍。晉文公咬著牙說:「他們把我的命令當兒戲了,我非砍了這兩個傢伙不可。」

趙衰趕忙勸道:「主公,這是兩個粗人,他們酒後鬧事,做出了抗命之事。臣懇請主公念在他們跟隨你多年的份上,又忠誠又立有大功,還是從輕發落吧?」

晉文公說:「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拿功勞來抵過錯。立功的人多了。要是有功的人都拿自己的功勞來抵過錯。我的命令還怎麼執行?你不用多說了,這兩個人違抗命令,犯的是死罪,非砍不可。」

趙衰跟魏犨的關係好,他一心想救魏犨,所以就說:「顛頡是主謀。魏犨肯定是受了他的蠱惑才去干那種蠢事的。主公你也知道,魏犨是員虎將,每次打仗都沖在前面。殺了他實在可惜。主公欲圖稱霸,正需要這樣的人。不如留著他殺敵,讓他戴罪立功。你看怎麼樣?」

晉文公心中也可惜魏犨。但是說出來的話又不好收回,於是緩和了口氣說:「我知道魏犨勇猛,其實也捨不得殺他。可是我聽說魏犨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了,站都站不起來。估計是沒用了。我看執行軍法算了。」

趙衰眼珠一轉,說道:「主公,讓我先去看看,要是他真的不行了,就按您的意思辦,如果他還行,就留著吧。畢竟是一員猛將啊。」

晉文公說:「行啊,這個事情你親自去辦。」

趙衰走後,晉國大將旬林父把顛頡押了上來。晉文公一見顛頡氣不打一處來,開口就罵起來:「你這個匹夫,沒腦子是吧?我明明下了命令,你就不當回事嗎?是你鼓搗著放火的吧?」

顛頡這時候完全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想到十九年的辛苦遭逢,心裡禁不住悲憤交加。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個脾氣剛硬的粗人,被晉文公這麼一罵,心火竄了上來,索性把肚子里的怨氣全都倒了出來,他嘲諷道:「介子推割了腿上的肉給你吃,被燒死了。僖負羈也給了你肉吃,當然也得一視同仁嘛。」

顛頡這番話好比當眾打了晉文公的臉,他本來也不想殺顛頡,但是此時卻被激怒了。他就像在逃難途中對待那些難兄難弟一樣和顛頡爭辯起來,他說:「介子推是介子推,他是自己跑的,這事怎麼能賴我?」

顛頡說:「僖負羈沒跑啊,他就在城裡,你怎麼不去見他?你要是真心想報恩,早就應該親自登門拜訪。」

晉文公被顛頡說的臉上發燙,一時間下不台。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旬林父。可是旬林父根本就沒有說情的打算。他咬咬牙,揮揮手,叫旬林父趕緊把顛頡拖出去。

旬林父不屬於跟隨重耳流浪過的舊人,他早就看不慣顛頡等重耳的舊臣那種張揚,聽到命令,馬上下令將顛頡推了出去。只一會兒工夫,便砍了頭來報。

再說魏犨。此時他正躺床上。他的手下來報,說是趙衰奉命來來看他,這個平時魯莽的人像是忽然機靈起來了,他趕緊起身,叫下人在自己的胸脯上纏上細布,然後穿戴整齊,從裡屋一路小跑出來,迎接趙衰。

趙衰見魏犨一溜小跑的迎接出來,先是吃驚,但轉眼間他就發現魏犨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時,於是他立刻明白了,魏犨這是在演戲。趙衰當然不會點破,他淡淡的說:「將軍受了重傷,何必跑出來見我。」

魏犨提著氣說:「這點傷算什麼,要是讓我上陣殺敵,這點傷根本不礙事。你要是不信,我這就給你練一通拳腳。」說完,魏犨便雄赳赳的走到屋外,在空地上施展了一番拳腳。趙衰站在屋檐下,見魏犨一會兒呲牙,一會兒咧嘴,知道他傷勢不輕。他不等魏犨打完一通拳,便勸他回去躺下。

魏犨提著氣高聲說:「你別但心,我根本沒事。」

趙衰走上去,輕輕拍一下他的肩膀說:「別逞能。你這番樣子要是被主公看到,你可就真的完了。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保你沒事。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我這就回去稟報主公。」

魏犨感激的點點頭,剛要開口道謝。趙衰擺擺手,扭頭就走。

趙衰見到晉文公,把見魏犨的情景描述了一番。晉文公聽說魏犨依然活蹦亂跳的,很高興,他下令,革了魏犨的官職,派人護送他回國養傷。

顛頡被殺,魏犨被革職,這件事在軍中引起了震動。晉軍將士都議論開了,大家都說,顛頡、魏犨二將雖有大功,犯了軍法一樣不得饒恕,其他人誰敢跟他們比?還規矩點吧。

從此以後,重耳那般舊人的囂張氣焰都收斂了起來。三軍將士更是人人謹慎,不敢稍有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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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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