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棄城立信

晉文公正準備帶領大軍去勤王的時候，消息傳來，說秦國大軍已經到了黃河邊。晉文公眉頭一皺，心想，如果和秦穆公一起去幫助周王室，那麼這個功勞勢必被分成兩份，自己剛剛即位不久，威望還不高，就算立功，也不能揚名。他將自己的顧慮說給了趙衰。趙衰略微思考便說：「主公，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藉此揚名立威，將來再找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因此，臣以為，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晉文公說：「秦伯已經出兵，他怎麼會回去？」

趙衰說：「狐偃能言善辯。叫他去做說客。一定能成。」

於是晉文公將狐偃叫來，問計於他。狐偃笑道：「此事不難。」

晉文公和趙衰一起瞪大了眼睛，不約而同的問：「為何？」

狐偃說：「主公，你為何能回晉國？」

趙衰說：「這還用問。秦伯就想拉攏晉國嘛。你還是快說你的辦法。」

狐偃說：「辦法就在這兒了。秦伯扶持主公即位。他不可能輕易就得罪咱們。幫助周王室這一件事情，對秦伯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對於咱們，這就是大事。因為主公才即位，正需要在諸侯面前立威。這關係到他的君位之牢固。」

趙衰不等狐偃說完，也笑起來：「對，你算是抓住問題之關鍵了。就拿咱們主公剛剛即位來說。我想，秦伯一定會體諒咱們。」

晉文公說：「這麼說能成。狐偃，你快去快回。」

第二日一早，狐偃帶了隨從，直奔秦軍大營而去。他見到秦穆公后，懇切的說明了來意，尤其強調了晉文公剛剛即位，正需要立一個大功來穩固君位。最後，他請求說：「晉國已經出兵，請秦伯不必勞師遠行，這次的差事，就讓給我們主公吧！」

蹇叔對秦穆公說：「重耳一定是怕我們搶他的功勞，他想獨佔其功，所以才叫咱們回去。」

秦穆公說：「這個我清楚。但是重耳當了國君后，還沒有立過什麼功。咱們既然已經把他扶上了君位，這個功，就讓給他吧。」

就這樣，秦穆公派公子縶到氾城去慰問周襄王，自己則帶著大軍回了秦國。

公元前635年，即周襄王17年、秦穆公25年、晉文公2年，晉國軍隊突然包圍了洛邑。太叔帶、隈后、頹叔、桃子等人，還有駐紮在洛邑的狄國人毫無防備，被晉國軍隊打了個措手不及。晉軍攻破了洛邑城池，將太叔帶、隈后、頹叔、桃子等人一網打盡。狄國的國君帶著殘兵敗將遠遁而去。

晉文公一面派人迎接周襄王回來，一面以某君篡位之罪將太叔帶、隈后、頹叔、桃子等一般人全部處斬。

周襄王回到洛邑，對晉文公大加褒揚。朝廷上，以周公和召公為首的一般大臣對晉文公感激有加，把他當做第二個齊桓公來看待。

時隔一日，周襄王大擺宴席，慰勞晉文公，並賞了他很多黃金和綢緞。晉文公堅持不領受。他一心只想揚名，同時見天子都對他恭恭敬敬，他禁不住有點自我膨脹了。在這個心態的驅使下，晉文公趁著酒興說：「重耳沒有立什麼了不起的功勞，哪裡敢領受天王的重賞。不過，天王非要賞我，我就提一個要求。請求天王允許我死後，能在墓中修一條地道通到門上。」

周襄王一愣，心想，這成何體統？原來，按照周朝的禮制，只有天子的墓中能夠有一條通向墓門的地道，諸侯和大夫都不能有。周襄王想：「你這分明是想占我的便宜。那不成，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保住我天子的面子。」這麼一想，周襄王便說：「地道你不能有，那是先王的禮制。我怎麼敢改變？這樣吧，你勤王有功，功勞很大。我就把我的溫邑、原城、陽樊、攢茅這四座城封給你吧。」

晉文公趕忙趴在地上磕頭謝恩。周襄王一看重耳毫不推辭，還順桿爬的很快，心裡有點後悔。但話說出去了，也只好認了。

三日後，晉文公拜別了周襄王，然後安排欒枝去接收溫邑，魏犨去接收陽樊，顛頡去接收攢茅。自己同趙衰帶領大隊人馬去接收原城。

據晉文公了解，周襄王之所以要把原城封給他，原因是原伯貫打了敗仗，害的周襄王差點丟了王位。所以周襄王想趁此機會剝奪原伯貫的領地，這才把原城封給晉文公。其間多少帶點拿原伯貫出氣的意思。

晉文公知道，想接收原城可不那麼容易。原伯貫是個將軍，他是不會輕易屈服的。因此，晉文公決定親自去啃這塊硬骨頭。

準備停當后，晉文公帶著趙衰等人殺向了原城，才到城下，他們就發現原伯貫果然做了準備。

原來，原伯貫料定周襄王要拿他出氣。所以他早早做了準備。原伯貫為了讓原城的軍民下定決心守城，編造了一個謊言。他對原城的軍民說：「一旦破城，敵軍就要屠城。我已經得到消息，晉國人攻破陽樊城就屠城了。如今，我們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咱們不如拚死一搏，或許還能死裡求生。」

原城軍民相信了原伯貫的話，因此上下同心，同仇敵愾，拚死守城。

晉國軍隊一連攻了兩天，毫無進展。此時，其餘三座城順利接收的消息紛紛傳來。晉文公覺得，一個小小的原城都拿不下來，太沒面子。他和趙衰絞盡腦汁也沒想出破城的辦法。

到了第三日，晉文公說：「打不下原城，咱們下不來台。下不了台，就乾脆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趙衰問：「主公有什麼好辦法？」

晉文公說：「原城，我可以不要。但是要放棄原城，也得有點價值。」

趙衰還想再問，晉文公一笑說：「照我的話做，咱們試試。」

當日，晉文公下令：準備三天的乾糧。如果三天後，再打不下原城就撤兵。他故意派人把這個消息通給了城內。

消息到了原伯貫那裡。有人說，這是晉國人的圈套，太簡單了，無非是三天後假裝撤兵，騙咱們放鬆戒備，然後再給咱們殺個回馬槍。還有人建議原伯貫將計就計，三天後，在城中設伏，然後大開城門誘敵深入，可以重創晉軍。原伯貫聽了這話，便叫人去準備。

晉軍又攻打了三天，還是毫無進展。到第三天的傍晚，城中逃出來一批百姓，他們對晉文公說：「城裡已經抵擋不住了，很多人想投降，要是君侯想破城，我們願意做你的內應。」

晉文公說：「我已經下令，三日之內攻不下原城，我就撤兵。我說話是算數的。就算你們獻城給我，我也要撤兵。」

打發走了原城的百姓，趙衰說：「這批投降的百姓是假的，他們是想誘惑我們進城。其中必有埋伏。」

晉文公笑道：「這個我早料到。不管他們設不設伏，我們就借著撤兵的台階，真的撤了吧。」

三日之限轉眼即過。晉國軍隊在原城下整齊列隊，然後大張旗鼓的開拔了。原城軍民趴在城頭，看著晉國軍隊漸漸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一天後，原伯貫派出探馬，將原城周圍幾十里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晉國軍隊的影子，他們這才相信晉文公是說話算數的。

原城開了城門，老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各種消息傳來，人們這才知道，陽樊、溫邑、攢茅三座城根本沒有出現屠城的事情。原伯貫不過是想叫軍民們跟著他拚死守城，才故意拿話來騙大家。如此，原伯貫的欺瞞和晉文公的誠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百姓們都說，晉文公是個講信譽的君主，而原伯貫自私自利，為了保住自己領地，不惜欺騙全城。有人說，萬一晉侯鐵了心的要破城，那我們都成了原伯貫的犧牲品了。

原城出現了反對原伯貫的聲音，而且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原伯貫如坐針氈。作為將軍，他知道，如果晉國軍隊再來，這座城再也守不住了。他想，與其那樣，不如趁著晉國撤兵趕快投降。於是原伯貫便派人去追趕晉文公的軍隊。

晉文公離開原城的時候就下了一道命令，叫軍隊緩慢而行。他們才走了兩天，原伯貫的使臣便追了上來。使臣恭恭敬敬的向晉文公遞交了投降書。趙衰等人這才明白，一切都在晉文公的算計之中，他們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城就這麼被晉文公接收了。

晉文公收服原城的消息擴散開來，晉國國內對他評價陡然升高。晉國人都說，晉文公不但仁義、守信，而且智勇雙全。擁護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君位進一步穩固。

秦穆公聽說了這件事情后感嘆說：「我沒看錯，重耳這個人將來必成大器。」

蹇叔則顯得憂鬱。他私下裡對百里奚說：「咱們主公太厚道了，這個重耳必將成為咱們秦國的勁敵。」

百里奚搖搖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