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流浪於列國

宋、楚之爭引起了一伙人的思想浮動。他們就是遠在齊國的重耳的手下。這夥人以趙衰為代表，他們認為，宋襄公幫助了齊孝公，但是齊孝公在整個事件中，不但沒有幫宋襄公，反而倒向了楚國。拋開義氣不說，單看志向，齊國的霸氣已經隨著齊桓公和管仲的離世而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的齊孝公根本成不了氣候，也別指望他幫重耳回國了。趙衰等人覺得，繼續留在齊國待已經沒有多大意思了。

有一天，這夥人聚到臨淄城外的一個桑樹林子里，議論起來。趙衰說：「咱們到齊國來，無非是想藉助齊國之力返回晉國。但是，從齊侯對宋公的那些事情來看，這種指望怕是要落空。我看，咱們還是鼓動公子離開吧。」

魏犨說：「咱們在齊國一住就是七年。自從公子娶了齊姜后，越來越貪圖享受。我們這些人見個面都難。他要是願意就這麼舒舒服服的住下去，那就讓他住下去。我不想再這麼待下去了。」

狐偃等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才緩緩說道：「大家都想走，唯一不想走的，就是公子。可咱們這夥人又離不開公子。咱們跟著他奔波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回到晉國去。因此，我的想法是，咱們要趕著鴨子上架。」

魏犨問：「怎麼個趕著鴨子上架？」

狐偃說：「咱們先把行李搬出來，就到這個林子里來集中。到時候，就說請公子出來打獵。到了這裡，咱們就叫他離開。各位，你們意下如何？」

大家相互看一眼，都覺得不錯。

狐偃繼續說：「現在的問題是，咱們應該去哪個國家好呢？」

趙衰說：「宋公有心做霸主。前面弄的那些事情都很糟。我估計是沒有人幫他。但至少這個人是有點雄心壯志的。咱們可以先去宋國看看，萬一不行，咱們再去秦國，或者楚國也行。總之，比一直窩在這裡強。」

狐偃說：「宋國大司馬公孫固是我的朋友。我看，就先去宋國吧。」

大夥紛紛同意，事情就這麼商量定了。

兩天後，一切準備就緒。狐偃、趙衰、魏犨等人便去找重耳，請他到郊外打獵。門口守衛將話傳了進去。等了老半天，裡面才傳出重耳的回話：「公子還在睡覺，他說，身子不舒服，不去。」

魏犨一聽便焦躁起來，他大聲嚷嚷著要親自進去問問。他這麼一鬧，不一會兒，齊姜走了出來。她指了一下狐偃說：「你進來吧。其他人都在外面候著。」

狐偃跟著齊姜進了客廳，齊姜叫左右退下，然後問：「你們幾個來請公子，到底所為何事？」

狐偃說：「從前，我們和公子住狄人那裡的時候，他經常和我們出去打獵。現在他老是喜歡睡懶覺，很久沒有出去活動了，我們擔心他的身體，想請他出去打打獵。」

齊姜冷笑說：「你們是去宋國打獵，還是去秦國打獵？」

狐偃暗暗吃驚，心想，當日在桑樹林子里商量的時候，都是可靠的人，怎麼會走漏了消息？他強作鎮定，笑著說：「只是打打獵，沒想過什麼宋國、秦國的。」

齊姜一臉正經的說：「還說沒有？你們在桑樹林里說的話，早有人傳給了我。你是公子的心腹，我也不隱瞞你。你們在桑樹林里密謀的時候，我的一個小丫鬟正好在一棵桑樹上採桑子。你們的話她都聽見了。」

狐偃聽了這話，禁不住虛汗直冒，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齊姜微笑一下，繼續說：「你別緊張。我看出來了。你們對公子一片忠心，想幫他成就大事。這是好事啊，我不但不怨你們，倒是要感謝你們。這樣吧，今晚我請公子喝酒，把他灌醉，你們就把他抱到車上，然後將他帶走。」

狐偃趕忙起身，對著齊姜深深作揖，然後說：「謝謝夫人深明大義。您能這麼幫他，我等沒什麼好說的了。就照夫人的安排行事。」

當晚，齊姜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宴，只請重耳一人對飲。重耳覺得納悶，便問了起來。

「夫人擺的這是什麼宴？」

「你要出門了。我為你擺個送行宴。」

「誰說我要出門？我在這裡和夫人恩恩愛愛的，怎麼捨得離開？」

齊姜眼圈一紅說：「公子要是想出門，這一桌就是送行宴。公子要是想留下，這一桌就是挽留宴。公子去留隨意，我都聽你的。來滿飲此杯。」

重耳心裡明白了七八分。他便喝了起來。齊姜壓著離別的悲傷強作笑臉，一杯接一杯的勸酒。一會兒說，你能喝幾杯就表示你願意留幾年，一會兒又說，你要喝了這個滿杯，就說明你是真心不想走，總之，找各種理由灌酒。重耳喝到八分醉，假裝醉倒，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齊姜趕緊出去，叫狐偃等人進來。狐偃、魏犨、顛頡進來，無需多說，便將重耳抬出去放在馬車上。

狐偃留在最後，安慰齊姜幾句，算是道了別。齊姜擦把眼淚，目送著馬車出了城。

狐偃等人出了臨淄，趁著夜色匆匆忙忙趕路，走了五六十里，天色漸漸發白。重耳在車上睜開眼睛，他故意問狐偃：「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狐偃說：「我們想把晉國獻給公子。」

重耳說：「哼，這次要是成功了，什麼都不說了，要是搞砸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狐偃笑道：「要是不成功，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下場。可要是成功了，公子就有吃不完的好肉，哪裡還用惦記著我這身又騷又腥的肉呢。」

趙衰說：「公子，這是我們合計的辦法，怕公子猶豫。你可別責怪狐偃啊。」

魏犨沒好氣的說：「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就該轟轟烈烈的干一番大事，怎麼能整天抱著女人不撒手呢？」

重耳這才換了口氣說：「事已至此，我感謝各位的良苦用心。」

兩日後，重耳一行到了曹國。曹共公生怕他們會逗留，只給他們提供了一晚上的住宿，卻不給他們供應吃的。

曹國大夫僖負羈見曹共公如此對待重耳一伙人，心裡很看不起曹共公。他回到家中，就把曹共公的無禮和小家子氣對夫人說了，末了還一直誇讚重耳一幫人有能耐。

僖負羈的夫人說：「那幫人那麼有本事，將來定出頭之日。他們一旦回了國。到時候你看吧，今天這個事情必遭報應。我看，你還是早做準備，和重耳結交一下，給自己留條後路。」

僖負羈於是叫人備了酒食，並在食盒中裝了一塊白玉，派了一個心腹之人送給重耳。

重耳收了酒食說：「他日，我若回國，我一定加倍報答僖負羈大夫的情誼。」然後，他將那塊白玉拿起來，交給僖負羈的心腹，請他務必帶回去。

僖負羈收到后白玉說：「重耳需要盤纏，可是他卻不肯收這塊白璧。這說明此人的志向非同一般啊。」

天一亮，重耳一伙人便離開了曹國，兩天後，他們到了宋國。

宋襄公的腿傷還沒好，出不了門。他派了公孫固去迎接。宋襄公學著齊桓公的樣子，盛情款待了重耳一行，還給他們每人送了一輛馬車。重耳等人萬分感激，就這麼住下了。

住了一段時間，卻不見宋襄公的病情有所好轉。重耳他們原本指望宋襄公出手相助的願望一直說不出來。狐偃為此憂心忡忡。他和公孫固在一起的時候，便將這種憂慮說了出來。

公孫固說：「重耳公子要是願意住在宋國，我們十分歡迎。但是要我們派兵護送他回晉國。這個嘛，你也看到了，宋公的傷勢還很嚴重。再說了，本國目前確實也沒那種實力。請你們諒解。」

狐偃說：「將軍說的都是實話，我們十分理解。」

三日後，重耳一伙人就離開了宋國。這一走，從此踏上了流浪之路。

他們先是到了鄭國。鄭文公認為重耳在外面晃蕩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弄出名堂，一定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於是就很冷淡的接待了一下他。然後打發他們上路。重耳一群人只好忍氣吞聲的繼續流浪。

半個月後，他們流浪到楚國。楚成王跟重耳談了一次話，覺得他是個有本事的人。於是用接待諸侯的禮儀隆重的接待了重耳。重耳感激不盡，對楚成王恭敬有加。他們就在楚國住了下來。楚成王和重耳惺惺相惜，很快就變成了朋友。

有一天，楚成王給重耳開玩笑說：「將來公子回了晉國要怎麼報答我？」

重耳說：「貴國地域遼闊，物產豐富，金銀玉器更不稀奇，我還真想不出來該怎麼報答大王呢。」

楚成王繼續調侃道：「那你多少總得表示一點啊。」

重耳說：「託大王的福，倘若我回到晉國，我就跟貴國交好，讓兩國百姓過上太平的日子。要是萬一我們兩國發生了戰爭，我面對大王您，一定退避三舍。」

楚成王呵呵一笑，沒放在心上。可是旁邊的成得臣卻聽出了味道。重耳走後，他對楚成王說：「重耳將來必定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為了咱們將來不後悔，我覺得，不如早早殺了。」

楚成王說：「將軍多慮了。莫說他現在不是國君，即便將來做了國君，楚國會怕他嗎？再說了，他是客，咱們還是好好待他吧。免得貽笑大方。」

又過了一段時間，楚成王對重耳說：「秦伯派人來請公子到他們那裡去。據說是想派兵幫你回晉國。看來，你這個姐夫還不錯。你多年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值得慶賀啊。」

重耳在腦子裡飛速的想了想，他拿不準楚成王是在試探他，還是說真的，於是他假意說：「我寧願跟隨大王左右，也不願去秦國。」

楚成王說：「別客套了。你們晉國離楚國太遠，中間還隔了鄭國和衛國，我就算有心幫你也難以做到。現在秦伯願意幫你，你應該抓住這個機會，趕緊去秦國才對。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你能成事。」

重耳這才放下心來。他拜別了楚成王，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連忙趕了回去。

第二天，他便帶著他那幫忠實的追隨者趕往了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