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禍從口出

宋國的災禍純粹是因為宋閔公的嘴賤所致。

宋閔公從小在宮廷中長大，養成了一副公子哥兒的頑皮性格。由於他長期生活在一種阿諛奉承包的包圍中，他很自以為是。在他的心目中，只要他高興了，其他人高興也罷，難受也罷，都不重要。

這種性格本來就容易得罪人。更麻煩的是，他還挺能說，尤其喜歡拿別人開玩笑。他本來就高高在上，所以開起玩笑來，時常是肆無忌憚的。

終於有一天，他把玩笑開大了。

事情是這樣的：宋閔公曾接受齊桓公的邀請，派南宮長萬帶兵隨齊國一起去打魯國，結果齊、宋聯軍中了魯國人的埋伏，被打得大敗。南宮長萬做了魯國人的俘虜。魯國人把他關押了一個月，後來，在雙方交換戰俘的時候，南宮長萬被魯國人放了回來。

南宮長萬回國后，依然在軍隊中擔任將軍。宋閔公總喜歡拿南宮長萬被俘這件事來調笑他。南宮長萬很是惱火。但他畢竟是做過俘虜的，所以就只好忍者。

宋國大夫仇牧勸宋閔公有點分寸，不要老是取笑南宮將軍。但宋閔公根本不當回事。實際上，他也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有一天，宋閔公和南宮長萬一起喝酒，喝到高興時，宋閔公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問：「南宮將軍，你被俘的時候是被魯國的將軍捉住的呢，還是被小兵捉住的？」

南宮長萬尷尬的說：「是被一群小兵捉住的。」

宋閔公就想看到南宮長萬狼狽的樣子，他又說：「我聽人說，你善使長戟，有萬夫不當之勇，你怎麼會被一群小兵給捉住？」

南宮長萬說：「當時我已經殺到精疲力竭。再說，他們人多。」

宋閔公笑道：「我倒是覺得，傳說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南宮長萬作為武將，最聽不得誰說他武藝不行，他爭辯說：「戰場上的事情變化莫測，就算我那桿鐵戟厲害，也抵不過一群小兵的輪番進攻。」

宋閔公不屑的說：「還說你厲害。你和我比一比，讓我看看到底是虛真是假？」

南宮長萬心中暗笑：這有什麼好比？就你那點本事，兩三個都未必是我的對手，所以他直搖頭，不肯比。宋閔公見南宮長萬一味的推辭，誤以為南宮長萬是膽怯，是不敢比。他反而來了勁，非要和南宮長萬比一比。南宮長萬隻好同意了。

宋閔公自持年輕力壯，也有些武藝，而且尋常和手下人比武的時候，他都是贏的，所以就沒把南宮長萬放在眼裡。哪知道，交手幾個回合，他的戟就被南宮長萬打掉了。南宮長萬趕緊丟掉手中的戟，撿起宋閔公掉在地上的戟，拱手說：「謝主公承讓。」說完，便將鐵戟交給了左右衛士。

宋閔公當眾丟醜，覺得臉上發熱。他想挽回面子，但是比武肯定是不行的。於是他叫左右擺上棋盤，要和南宮長萬比下棋。並說，誰輸一盤，罰酒一杯。南宮長萬這回不敢推辭了。

論下棋，南宮長萬根本不是對手。他連輸幾盤，喝了幾大杯。最後一盤，南宮長萬又輸了。宋閔公洋洋得意說：「敗軍之將，安能與我較量？」

左右伺候的人聽到這話，都放肆的笑起來。南宮長萬沒什麼好說的，他白了旁邊的人一眼，壓著火，自己斟上一杯酒，一仰而盡。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人來報，周天子的使臣駕到。宋閔公推開棋盤，喊道：「有請。」

天子的使臣進來后，南宮長萬因為來不及迴避，就和宋閔公一起跪在地上，接了旨。原來這使臣是來送訃告的——周莊王駕崩了，王室昭告天下，要求諸侯們去洛邑參加天子的葬禮。

送走了天子使臣，南宮長萬對宋閔公說：「主公倘若要派人去洛邑弔唁，就派我去吧。我沒去過洛邑，也沒見過天子。請主公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也開開眼界。」

宋閔公一聽這話，又開始嘴賤了，他不屑一顧地說：「宋國沒人了嗎？非要用一個俘虜去當使臣？」

左右伺候的人又放肆的笑起來。南宮長萬的老臉上頓時青一塊紫一塊的，有點掛不住了。再加上他又喝了幾杯酒，壓不住火，脫口就說：「昏君竟敢藐視我，你知道俘虜也能殺人嗎？」

宋閔公也火了，怒斥道：「大膽，我看你敢動。」說完，他一轉身就從侍衛手裡奪過一條鐵戟，向著南宮長萬刺了過去。

南宮長萬是久經沙場的武將，見鐵戟刺來，下意識的一閃，躲過那戟，順手抄起棋盤，向宋閔公的腦袋砸了下去。南宮長萬的臂力很大，又在激憤中，這一棋盤下去，宋閔公的腦袋立刻開了花。眾人趕忙跑上去急救，但宋閔公已經翻著白眼，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左右宮人驚叫一聲，四散奔逃。宋閔公的幾個衛士圍住南宮長萬，只是用鐵戟指著他，卻不敢動手。

南宮長萬定了定神，扔掉棋盤，哼了一聲，抬腿就要走。不料，一個衛士手挺鐵戟向他衝來。南宮長萬大喝一聲，迎著那衛士竄上去，飛起一腳，將那衛士踢翻，又上前奪了戟，只一挑，便將那衛士挑的凌空飛起，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其餘衛士見了，一鬨而散。

南宮長萬也不追趕，提著戟，大踏步走出宮來。剛出宮門便遇到大夫仇牧。仇牧見南宮長萬手裡提著戟，滿面怒氣，便問：「主公何在？」

南宮長萬說：「被我失手打死了」

仇牧怪叫一聲，雙手變爪，向南宮長萬撲來，要和他拚命。南宮長萬抬手一戟便將仇牧戳翻在地。宮門外的衛士都知道南宮長萬的厲害，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南宮長萬就這麼離開了。他走出去半里路，忽然遇到巡邏的士卒，南宮長萬見帶隊的軍士騎著馬，便大叫道：「都給我過來。下馬，把你的馬給我。」

士兵們見是南宮將軍，規規矩矩的湊了過來。為首的軍士，先下了馬。南宮長萬也不多說，一把奪過韁繩，翻身上了馬，雙腿一磕馬鐙，便揚長而去。被奪了馬的軍士搖搖頭，帶著手下繼續去巡邏了。

再說守護宮門的衛士，他們見南宮長萬走了，幾個人湊到一起商量起來。為首的說：「南宮將軍分明是造反，得趕緊通知太宰。」於是，衛士們選出一人，騎著一匹快馬，飛也似的去了太宰華督的府上。

華督聽說宋閔公和仇牧被南宮長萬殺了，當即叫人備馬套車，然後帶著幾個隨從向軍營奔去。一路上，他不停的催促馬夫：「要快，再快，要趕在南宮長萬的前面。」華督心裡清楚，宋軍歸南宮長萬節制，一旦南宮長萬先先到軍營，一切都由他說了算。

當時是正午之後，熾烈的太陽微微偏西。華都的馬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顛簸起來，車后揚起一陣塵煙。華都的臉色蒙上了一層灰土。但他心情緊張，全然不顧。

華都的馬車才跑到半路，迎頭來了一人一騎，那馬上的人身材高大，一臉的絡腮鬍須，手裡還提著一桿長戟。

馬夫脫口叫道：「南宮將軍來了。」

華督抬眼一看，果真是南宮長萬。他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對馬夫叫道：「快走，快走，打馬快走。」

馬夫連抽兩鞭，華督的馬車立刻加速。不料，才跑幾步，卻被南宮長萬立馬橫戟，攔住了去路。華督的馬夫緊急拉住韁繩，這才沒有撞上南宮長萬。

馬車剛剛停穩，華督就從車上探出身來，故作詫異的問道：「將軍為何攔我？」

南宮長萬反問道：「太宰這是要去哪裡？」

華督神色慌亂的說：「呃，我，我去宮裡。」

南宮長萬冷笑說：「太宰，去宮裡應該走那邊，您老怕是走反了方向吧？這條路分明是去兵營的。」

華督愈發驚慌，指著馬夫叫到：「對對對，南宮將軍說的對，趕快調頭走。調頭。」

南宮長萬的長鐵一申，就攔住了馬頭。他高聲說道：「老賊，當年你殺了孔司馬，今日又想調兵捉我。休怪我不講交情，看戟。」話音剛落，他手上的鐵戟就刺進了華督胸膛。

南宮長萬殺了華督，挺戟縱馬，疾馳而去。不消片刻功夫，就進了宋軍大營。這裡是他的地盤。他只要到了軍營，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手握重兵的南宮長萬很快穩住了局面，大臣們也很明智，沒人公開反對他。南宮長萬就立了宋閔公的叔伯兄弟公子游為國君。宋閔公的親兄弟公子御說連夜逃離了宋國。

宋國這場政變來得突然，宋閔公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而付出了生命代價，正所謂「禍從口出」。而南宮長萬也因為一時激憤大開了殺戒。雙方似乎都很過火。但是宋國軍民不管這些，他們只看結果。在他們的心目中，南宮長萬殺了國君，那就是弒君之罪。這是不可饒恕的。

公子御說在國外探查到百姓都反對南宮長萬。他便派了一個能說會道的門客潛回宋國，聯絡了一批少壯派軍官，準備起事。

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他便去鄭國借來一支兵馬，偷偷殺回宋國，搞了一次裡應外合的襲擊。結果成功了。公子御說殺了公子游和南宮長萬，自立為國君。

因為公子御說的君位是自立的，所以管仲便借題發揮，叫齊桓公奉天子之命會合諸侯，來重新確立宋國的君位。其實，他的真實目只有一個，那就是借著會合諸侯的機會把齊桓公推向國際舞台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