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刺客要離

伍子胥經過多方尋訪，在鴻山之北（今無錫鴻山一帶）找到了一個奇人。此人名叫要離，五短身材，又黑又瘦，其貌不揚。但他卻是個精通劍術的勇士。要離平日里主要在潭河打漁為生。伍子胥找到他的時候，他剛剛從河邊回來，肩上扛著一支長桿，桿上掛著一串大大小小的鮮魚。

伍子胥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並將此行的目的——請要離去做刺客，說給了要離。

要離聽后，淡淡的一笑，說道：「伍先生，我雖然深居鄉野，靠著打漁為生，但卻逍遙自在。我是自由慣了的，無意於功名。您請回吧。」

伍子胥說：「我來找你，不為個人，也不單是為了吳王闔閭。我是為吳國百姓而來。」

要離說：「我乃鄉野村夫，國家大事由你們管，跟我有什麼關係？」

伍子胥說：「不。你以一人之力，可以救國，可以興國。而你還可以名留青史。」

要離問：「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

伍子胥說：「王僚雖死，但他兒子慶忌還在。這個慶忌在王僚被殺的時候正好在衛國。他如今在那邊招兵買馬，修造船隻，並放出話來，只等時機一到，就殺回來奪位。吳國免不了一場內亂。要阻止這場內亂，只有殺掉慶忌。」

要離說：「你想叫我去做刺客？」

伍子胥說：「正是此意。可慶忌是吳國第一勇士。我已經尋訪多人，沒人敢去接這個差事。哎，不是我小看吳國，直到如今，我還真沒找到一個有能耐有膽量的勇士。」

要離一拍桌子說：「伍先生是楚國人吧？別拿你們楚國人的眼光來小看吳國。吳國人既不缺智，也不缺勇。」

伍子胥說：「我聽說要離先生是智勇雙全的。只可惜，先生少了一個義字。」

要離瞪眼問：「此話怎講？」

伍子胥說：「先生有一身本領，卻逍遙江湖。如今國家有難，百姓有難，而要離先生卻置之不理，這不是缺個義字嗎？」

要離說：「我有心報國，只是無門吶。」

伍子胥聽到這裡，納頭便拜。要離趕緊將他扶起來。兩人再坐下來細談了一番為國除害的事情。這一談，要離就完全被伍子胥的才智所折服。而伍子胥呢？一邊吹捧要離，一邊用激將法刺激他。談到最後，要離變得慷慨激昂，恍若義士。

伍子胥趁熱打鐵的吹捧說：「這是一次壯舉，必將留名青史。不是誰都能遇到的，也不是誰都能做成的。單有正義不夠，還得智勇雙全、一身膽氣。」

要離說：「此事非我莫屬。為了吳國，我情願捨身一搏。」

到這時，伍子胥便奉上錢財，讓要離安頓好家人，然後將要離帶到姑蘇城，推薦給了吳王闔閭。

闔閭一看要離身材短小，相貌醜陋，心中頗為不悅。伍子胥在一旁察言觀色，說道：「大王，要離是有名的劍客。劍術精良，而且深明大義，是個難得的義士。」

闔閭說：「義士不義士，日後自有定論。讓我先試試他的劍術再說。」

伍子胥說：「大王不可，你要試，可以找個將軍來試。您是尊貴龍體，萬一有個閃失，誰能擔待？」

闔閭笑道：「你不用擔心。論劍術，我並不比慶忌差。只是沒有他那般勇猛而已。真假功夫，我一試就知道。」

要離說：「大王非要試試在下，就請用真劍來試。我用一支竹劍就可以了。」

闔閭說：「都用竹劍吧。你是伍大夫推薦的。我可不想傷了你的性命。」

要離笑道：「不妨。大王儘管用真劍。萬一失手，要離只怪自己學藝不精。死而無憾。」

闔閭覺得要離確實有點狂傲，心中鬥志頓時升騰起來。他鼻孔中哼了一聲，叫左右取了他的劍來，同時叫左右將一把練慣用的竹劍遞給要離。

兩人當庭比試起來。闔閭握著他那把沉重而鋒利青銅劍，瀟洒的舞了一個花招，唰的一聲劈向了要離。要離一個騰挪，身子已經退出一步，闔閭的劍鋒剛好從他的胸前劃過。眾人心中一驚。卻見要離腳尖一點地，一個旋轉，已經閃到闔閭一側。闔閭是從小練劍的，而且受過高人指點，劍術非同一般。他一劍劈空，回手就是一掃，那劍鋒就像蛇咬獵物一樣，隨著要離的移動，跟著就到。要離躲避不急，只好用竹劍去撥開，他的竹劍剛剛沾著闔閭的劍，闔閭的劍鋒又劃了一個弧形，向著他的咽喉刺來。要離眼疾手快，竹劍一挑，身子向後一仰，硬生生的化解了這一招。

伍子胥脫口叫道：「好劍法。」

要離驚出了一聲冷汗。他暗想，想不到，闔閭是個精通劍術的行家。他不敢大意，開始認真對付。兩人就這麼龍爭虎鬥的絞殺成一團。

鬥了十幾個回合，未分勝負。闔閭覺得拿了把真劍竟然鬥不過一把竹劍，感到面上無光。他心中焦躁，開始頻頻出招。要離見闔閭劍沉力大，又招招致命，也不敢糾纏。他賣個破綻，引闔閭撲進來，然後一個騰挪，用竹劍在闔閭的手腕上一磕，只聽到噹啷一聲響，闔閭的掉在地上。闔閭以手扼腕，呲牙咧嘴地說：「哦呵，厲害呀，厲害。要離的劍法果真是名不虛傳。」

伍子胥、要離等人趕緊上前撫慰，闔閭擺擺手說：「不當事，不當事。」

從此以後，要離成了吳王闔閭的座上賓。一有空，闔閭便將伍子胥、要離叫到宮中來飲酒練劍。三人的關係愈發緊密。他們還經常在一起商量除掉慶忌的事情。漸漸的，一條接近慶忌的計策在伍子胥的腦子裡醞釀形成。

三個月後的一天，伍子胥在上朝的時候向吳王闔閭提出請求，希望他任命要離為將軍。闔閭嘲笑說：「你放一桿長矛在要離身邊，那就只見長矛，不見他了。叫一個身高五尺的人來帶兵，這不是叫諸侯們笑話我們吳國嗎？」

滿朝文武一聽這話，禁不住哄堂大笑。

要離跳將出來，指著闔閭說：「昏王無禮，你不用我也罷。何必嘲笑我的短處？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就是請我幫你，我也懶得出手。」

闔閭眼睛一瞪說：「大膽，竟敢罵本王忘恩負義？把話說清楚。」

要離又用手指著闔閭說：「你這個王位，全靠伍子胥幫忙。你雖承諾幫他復仇，卻遲遲不見行動。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闔閭怒斥道：「兩國交兵，這是國家大事。你懂什麼？還敢在這裡以手指王，咆哮朝廷。左右給我拿下他，砍去一隻手。」

伍子胥、伯嚭趕緊上前求情，闔閭不準，直叫人趕緊將要離推出去。伍子胥眼見求情不成，心中著急，便叩頭而辭，追了出去。但是為時已晚，要離的一隻手已經被砍了下來。

要離被收監后，伍子胥每日好酒好菜的送進去，有時候，他會在牢中待很久，和要離長談。宮廷御醫也經常來過問要離的傷勢，似乎生怕他的傷長不好。牢頭早就得到了上峰的指令，給予伍子胥和御醫等人充分的方便。因此，要離在牢中的日子相當不錯。

等到要離傷勢痊癒，伍子胥便買通牢頭，將要離放了。吳王闔閭得到要離越獄的消息，勃然大怒，下令將要離的小妾抓來——這個小妾是要離到了姑蘇城后，伍子胥送給要離的。闔閭為了表示懲罰，便將這個小妾殺了。

再說要離，他逃出吳國后，一路向北，直入衛國，到了艾城，去投奔慶忌。

慶忌聽完要離的講訴，查看了他那被砍去的左手，又反覆詢問了當時的情況以及逃出來的細節，心中仍然不踏實。他一面收留要離，一面派人去吳國打探消息。探子回來說：要離逃走後，闔閭殺了他的老婆。慶忌至此才相信要離是真心投靠。

要離雖然失去了左手，但並不影響他使劍。他憑著一身精良的劍術和無所不用其極的巴結奉承，很快獲得了慶忌的賞識。

有一天，慶忌於閑談中問要離：「闔閭任用伍子胥和伯嚭二人整頓內務，操練兵馬，力量越來越大。就憑咱們這點兵馬，如何才能報仇？」

要離說：「伯嚭是個利益之徒，不用擔心。伍子胥很有才能，但他只想報自己的殺父之仇。我當時就是因為替伍子胥說話，激怒了闔閭，被砍了一隻手。若不是伍子胥幫我，我就死在牢里了。公子，你若是答應幫伍子胥報仇，他一定會做你的內應。有他幫忙，咱們的事情就能成。」

慶忌高興的說：「好，聯絡伍子胥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從此以後，慶忌更加信任要離，不但讓他做一些重要的事情，甚至還讓他幫助操練人馬和水軍。

幾個月後，慶忌的水軍訓練的差不多了。要離告訴慶忌，他派往吳國的人也回來了，伍子胥答應做內應。

準備就緒，慶忌便帶著他的水軍從水路南下，去偷襲吳國。慶忌把船隊偽裝成商船，所到之處皆稱到江南販運。一路上通行無阻，消息封閉的也很好。不出十日，他們就進入了吳國。有一晚，船隊行至距姑蘇城十里之外的一處江面。

當晚，月色朦朧，亂雲飛渡。忽然間，江面上颳起一陣怪風，風聲呼嘯，波浪翻滾，岸邊的樹木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慶忌坐在船頭，指揮水手們準備靠岸。

要離一手按劍，站在慶忌身後。他趁著船身搖擺，艙內一片混亂之際，唰的一聲拔出劍來，快似閃電的刺進了慶忌的後背。慶忌像受驚的猛虎，瞪著牛鈴般大的眼睛，半張著嘴，回過頭來，兇狠而詫異的看著要離。一瞬間，他猛地躍然而起，一把揪住要離，揮拳便打。不料，船身一晃，他和要離一起跌入了江中。慶忌水性極好，且力大無窮，他在水裡將要離提起來，按下去，又提起來，再按下去，如是者三，要離被水嗆的奄奄一息。就在他拚命掙扎想脫身時，只聽到慶忌大叫一聲，向水中倒下去。原來，慶忌拼著最後那點力氣，將要離制服於水中，自己卻因為血水灌入胸膛，一命嗚呼了。

慶忌臨死的時候，手還緊緊抓住要離的衣服。要離憋了口氣，就勢在水中把衣服脫了。他原本是在江上打漁的，水性非常好，一旦脫身，便如蛟龍入水，三下五除二的游到了岸邊。

船上的士卒眼睜睜的看著慶忌和要離在水裡搏鬥，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既不敢放箭，也不敢下去幫忙。只是眼看著慶忌將要離提起來，按下去。忽然間，水面上一片沉寂，兩人都不見了。士卒們這才慌亂起來。

停了一會兒，士卒中有人大喊道：「要離是刺客。要離是刺客。」但為時已晚，要離早就溜了。

原來，這一切全是闔閭、伍子胥、要離預先安排好的苦肉計，為的是接近慶忌。當然，慶忌渾然不覺。

要離殺了慶忌后並沒有去朝廷領賞，而是隱居了起來。闔閭叫伍子胥派人去尋找他，請他來朝廷做官。派出的人經過多方打探，最終在鴻山之下潭河邊上找到了要離。朝廷的人將吳王的意思轉告給了要離。

要離說：「我殺慶忌，不為自己，只為吳國避免內亂。但我是騙取了他的信任才得手的。在世人眼中，我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哪有臉去朝廷做官呢？我唯有一死才能證明自己。」

朝廷的人說：「要離先生，你可以說出來，向世人證明你的作為啊。」

要離說：「世人多半只看表面。況且這個事情的內幕並無幾人知曉。我不死，永遠證明不了自己。我只有一個請求，我死後，請吳王將我葬在專諸墓旁。」

要離說完，拔劍自殺了。

闔閭和伍子胥聽到消息，都為要離惋惜。當然，他們同時也感到一陣輕鬆。因為一切麻煩都隨著要離的自殺而結束，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吳王闔閭派人把要離埋葬在了專諸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