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學霸的困惑

初冬的早晨，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照進寬敞的高層公寓，在纖塵不染的地毯上灑下一片光明。

這是馳早的住處，坐落在夜合市大學城附近。

站在窗前，可以把整座大學城的景色盡收眼底。

馳早正在吃早餐。

餐桌靠著窗，他整個人沐浴在明亮的晨光里，玉人一般俊雅。身上的灰色毛衣，與房間的北歐極簡風很相稱。

馳早端起咖啡杯，送到唇邊，眼睛卻在讀著筆記本里關於當前世界經濟格局的討論帖。

讀完以後，他有些觀點與帖主背道而馳。琢磨了一會，便放下咖啡杯，開始寫回帖。

剛寫了一會，手機響了。

屏幕上赫然顯示：袁女士向你發來視頻邀請。

馳早頓時覺得頭大，但也只得萬般無奈地點了接通鍵。

「媽。」

視頻那頭是一位妝容精緻的中年美婦，神采飛揚，一看就是都市精英。

她見到屏幕上兒子英俊的臉，立刻露出笑容：

「早啊，馳早，你在做什麼？」

「吃早飯。」

「是么，那我為什麼看到餐桌上有電腦？」

真是大意了，拿起手機的瞬間，一晃而過的畫面居然還是沒逃過袁女士的火眼金金。

馳早合上筆記本，裝作不在意的說：

「在吃呢，剛才只是看了一下學校的課程。」

「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飯。一個人住，吃飯都不專心了？」

馳早沒說話。

袁女士又換上一張和藹的笑臉：

「給我看看你早餐吃的什麼？」

馳早在心裡嘆了口氣，但知道還是順著袁女士為妙。

他把攝像頭轉過去：「看吧，有吐司、煎蛋、蔬菜色拉，還有鮮榨果汁。是不是健康美味營養均衡^_^？」

「上次就見你吃這些，又不是需要控制體重的中年人。」

袁女士不滿地說：「家裡阿姨做的好好的飯，你偏要搬出去住，真是浪費資源。你是學生，要以學業為主，沒必要在這些瑣事上浪費時間……」

吧啦吧啦吧啦，袁女士像教訓下屬一樣說個不停。

馳早把手機靠在一邊，邊吃早飯邊隨便應付著。

都市裡像袁女士這種雷厲風行的成功女性越來越多了，事業家庭兩手抓。在外是叱詫風雲的女總裁，在家是奉行精英教育的虎媽。

不過馳早這兩年突然發現，無論社會地位多高，讀了多少洋書，袁女士的骨子裡，居然還是典型的中國式老母親，控制欲極強。

她對馳早逃離她的魔爪，搬到學校附近住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

當然，馳早是了解袁女士的。這位日程表滿到爆的總裁大人，一大早給他打視頻電話，肯定不是為了對已成事實的事情發牢騷，她後面一定有別的事。

馳早一邊聽，一邊靜靜等著下文。

果然袁女士說著說著，語氣緩和起來：

「……我雖然不贊成，還是同意你搬出去，這是對你的尊重，但一家人還是要多聚聚。這樣，這周末我們一家去溫泉館，泡溫泉吃日料，你把時間空出來……」

套路未免有點明顯，馳早琢磨著。

袁女士今天一上來就老揪他的錯，顯然想讓他處於下風。接著又打親情牌，不容置疑地安排他出行，怎麼想都覺得有詐。

他決定先試試水。

「我這周末有事走不開。」

果然，袁女士說：「這怎麼行，我都跟唐教授一家約好了。他們剛好也打算周末過去。大家好久沒一起吃飯，趁這個機會聚一聚。你缺席多不禮貌。」

「我下周有個辯論賽，周末得抓緊時間準備材料。反正唐聞馨跟我同班，唐教授在學校也能見到。不然我今天找他們道個歉解釋一下？

袁女士有點不耐煩：「不用，有什麼變動我跟蔣教授說就好了。」

馳早暗笑，顯然還沒約。袁女士才不會傻到不搞定他就安排別人。

袁女士接著說：

「一起吃個飯用不了多少時間。大不了吃完，你再回去。」

「真的走不開。這次比賽是a大對b大，壓力大著呢，準備工作可能要佔用一整個周末。」

袁女士不爽：「你哪來這麼多事？今天這個比賽明天那個比賽。」

馳早笑道：「我是學生啊，自然要以學業為主。你不是常提醒我申請哈佛的競爭有多激烈嗎，這些比賽都是為以後的留學申請做準備。」

袁女士有點語塞了，這小子居然拿她剛說過的話對付她。

她正思忖著怎樣調整談判策略，卻看見馳早身後有個人走過來。

許洛斐穿著睡袍從客服走出來，一邊打哈欠，一邊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袁阿姨！」

袁女士換上一副笑臉：「是洛斐啊，早上好！你怎麼在這裡？」

「我昨晚跟馳早一起準備辯論賽的材料，弄到很晚，就睡這了。」

袁女士滿臉懷疑：「你也參加辯論賽？」

「不不不，我當然不參加。我是幫馳早準備的哈哈哈……」

許洛斐接著說：

「袁總，馳早這周末真的沒空。他除了準備材料，還得陪我去一趟爺爺那裡。老爺子早就催我跟他一起過去了。您放心，有我看著您家馳早，絕對不會讓他只悶頭學習。」

袁女士艱難地思考了一番，只得同意：

「…………好吧，如果真要見長輩，馳早要注意禮節。你們準備一下該去上課了。我讓陳阿姨做了一些骨湯，中午的時候送過去……」

袁女士終於關了視頻，整個世界清凈了。

許洛斐得意洋洋地看著馳早：

「怎麼謝我？靠著我非凡的說辭，幫你擋下了一場鴻門宴。」

馳早覺得好笑：「非凡的說辭？一共就說了這麼幾句，還漏洞百出，我看你酒還沒醒吧。袁女士信你才怪。她不過看在是你……」

「你別管我是靠說辭還是靠面子，總之你要謝我就對了。不然你參加再多比賽都沒用，還是得去見唐聞馨家長。」

許洛斐打著哈欠在馳早旁邊坐下，開始了長篇大論：

「你們這些乖乖仔就是弄不明白，天下父母都一個樣：得寸進尺！所以呢，從開頭就要懂得降低他們的期望值。像我，平時學習不咋滴，老爺子都準備好安排我出國了，結果我就考上了a大哈哈哈，老爺子要啥給啥。而你，從小在你爸媽的期望值內，次次考第一都沒用。一個不小心，人生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馳早沒理他，打開電腦繼續寫學術帖。但他心裡明白，這次能逃脫，確實多虧了許洛斐。

能讓袁女士這種中層資產階級低頭的，只有許洛斐背後的大資產階級財團家族。

袁女士對許洛斐，一直愛恨交加。

一面為馳早能交上這樣的貴族密友而欣喜，另一面，又時刻擔心這位輕浮浪蕩的二世祖把她一手栽培的精英兒子給帶壞了。

馳早伸手攔下許洛斐端起的果汁：

「你那份在廚房，自己去端。我給你加了橘皮，上課前趕緊把酒醒一醒。」

「醒什麼醒啊，喝那點酒還需要醒的話，我還走什麼江湖？」

「那你還讓我大半夜去酒吧救你。」

「嘿嘿，讓你去救我其實不是因為喝酒，是因為喝酒被老爺子前房大兒子看到了，讓你去救個場。」

許洛斐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喝果汁接著說：

「反正不管什麼鬼地方，只要有你馳早陪在我旁邊，老爺子會都覺得那是陽光大道……對了，這周末，你真得陪我去爺爺那裡走一趟，省得有人在背後吹陰風。」

許洛斐喝著喝著，又高興起來：

「如果唐聞馨知道，是我攪黃了她的周末度假，肯定要恨死我，哈哈哈……什麼名門之秀，事情的關鍵都拎不清，還來學經商？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我，我可是你馳早身邊最有影響力的人！」

馳早把許洛斐翹上桌子的腳撥下去：「你別影響我吃飯就行了==」

馳早知道許洛斐一直不喜歡唐聞馨的。

這位不學無術，整天忙著泡吧泡妞的浪蕩公子，從見到唐聞馨的第一面起，就感受到了她來自書香門第的無聲蔑視。

所以每次提到唐聞馨，許洛斐的嘴裡從來吐不出好話。

馳早與唐聞馨很早就認識。

a大著名教授唐氏夫婦，與他的父母是同窗好友，也一直有項目合作。他們兩家定期會一起聚會。

從前他還能和唐聞馨坐在一起聊聊讀過的書、做過的題。直到兩人上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系、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氣氛才詭異起來。

雙方父母開始有意無意地拿他們兩說笑，馳早這才不肯出席了。

而且他對唐聞馨和他一樣選擇考a大商學院，一直挺納悶。因為他覺得許洛斐說的沒錯，唐聞馨那種淑女性情，學學古典文獻挺好，但不適合學經濟。

「她考商學院還能有什麼原因？」許洛斐一臉鄙夷地說：

「還不是為了接近你？我看面相就能看出來，她暗戀你。」

馳早卻不這麼認為。

同班之後的唐聞馨，根本沒怎麼跟他說過話。班裡幾乎沒人知道他們很早就認識。

每次雙方父母開玩笑的時候，唐聞馨看起來比他還尷尬，所以馳早才更不想去了。

……

許洛斐吃著烤吐司，又聊起剛才的話題：

「你光這樣迴避是沒用噠。早就告訴過你，趁著爸媽們的意思還沒挑明，趕緊找個女朋友，讓他們知道你對唐聞馨沒興趣。不然等他們把話說開了，你找什麼借口推辭都晚了。到那時候無論你怎麼解釋，都會傷了你們兩家的和氣的……」

馳早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躍，專心地寫著他的學術帖，沒說話。

許洛斐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

「嗯？」

「昨晚跟我在一起喝酒的小弟幫我打聽了一個人。不對，應該說，幫你打聽了一個人。」

「誰？」

「時玥！上次加你的那個z大的美女，會畫畫的那個。」

「打聽她做什麼?」

「嘿嘿，這就是你有我這個哥們的好處了。」

許洛斐笑著說，「別的不講，本少爺消息靈通，閱女無數，堪稱行走的鑒表機。那些照騙、綠茶、撈偏門什麼的，一次幫你殺個乾淨，絕對節省你寶貴的時間。」

「那你打聽到了什麼？」

「嘿嘿，我就知道你想聽。那妹子還不錯哦，沒對象、沒緋聞，剛入學的時候有什麼外校男朋友的傳言，都是假的。她本人根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乖乖上課，是老師喜歡的三好學生。」

馳早一邊打字一邊心不在焉地說：

「聽起來跟唐聞馨很像。」

「當然不了！」

許洛斐不以為然地說：

「第一，她比唐聞馨漂亮。人家是公認的系花，說不定還是校花呢。

第二，這種藝術系的小家碧玉，比唐聞馨那種假清高的大家閨秀有趣多了。找女朋友又不是找老婆，玩得起的才有意思。

第三，她喜歡你，而且比唐聞馨主動。」

「你又是從面相看出來的？」

「不是面相，是頭像。你難道沒注意嗎，那個女生每次給你點贊評論都是前排。若說沒做過功課我才不相信呢。你主頁的前排是那麼好搶的？她肯定是在吸引你的注意。」

許洛斐湊過去問馳早：

「說說看，你跟她有進展沒有？加她了沒？」

「加了。」

「然後呢，有聊天嗎？」

「沒有。」

「她也沒找你聊天？」

「沒有。」

「那她加你幹嘛？」

提到時玥，馳早也覺得奇怪。

從前他也曾通過一些陌生女孩的好友請求，結果無一例外地都是不停地發消息找他說話，令他煩不勝煩。所以他很少再添加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了。

而那個似乎在哪裡見過的時玥，加他好幾天了，一句話都沒找他沒說過。

「依我看，她肯定在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吊你胃口。妹子們對待戀愛，各個都鬼精鬼精的……」

許洛斐說著，伸手去拿紙巾，卻一揮手把馳早的咖啡杯打翻了，咖啡灑在他的鍵盤上。

「哎呀，對不住……」

洛斐連忙抽出紙巾在鍵盤上一頓狂擦，擦得屏幕頻頻閃動。

「好了我來吧，你快點吃飯換衣服，上課要來不及了。」

馳早查看屏幕，發現他剛寫完的帖子被許洛斐無意中按到發送鍵發布了出去。

而且光發布還不算，他在帖子後面還多打出一大串亂碼和粘貼了一個網址。

馳早認出那個網址是來自他任務欄里最小化的一個網頁。許洛斐擦鍵盤的時候不知道按到了什麼快捷鍵，就給複製粘貼了上去。

馳早連忙點擊修改，刪掉了亂碼和網址后重新發布。

「這麼快就刪除，應該沒人會看到吧。」馳早想。

然而，他太低估了自己死忠粉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