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鎮海篇其二

落埃峰頂。

與張鎮海預料中的一樣，這裏早已聚集了一群人。每個人都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警惕，或裝作外國遊客，或裝作母子野餐，甚至還有一個偽裝成的旅遊團在藉著賞景的名義張望。

「帶着孩子？新人的腦迴路就是清奇啊……可憐的孩子。」

醫院的男子悠閑的點評著，彷彿看着正因暈船狂吐不止的新人的老水手一般，說到高興處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然而，身旁的蓮可沒有那麼輕鬆。她清楚的感知到四周有個極度危險的傢伙，並且就藏在這群新人里。

「楊，你感覺到了嗎？」蓮死死地盯着一個方向，悄聲問到。

「嗯，有個很危險的傢伙呢。」楊也終於收起了自己的玩世不恭，警惕著面前的氣息。

「走，去看看。」楊的手按在腰間，時刻準備拔槍。

與此同時，一旁靜觀其變的張鎮海也明顯察覺到了什麼，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自從走出醫院后，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不管是故意鑽進擁擠的人群還是臨時將全身的打扮更換，始終擺脫不掉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到了落埃峰后，這種感覺尤甚。

正在大多數人準備在這裏決一死戰時，懷錶微弱的聲音清晰的在眾人耳畔響起。

嚓，嚓，嚓，叮！

時間到！

彷彿風中燭火般的叮鈴聲被劍拔弩張的氣氛烘托的震耳欲聾，瞬間將所有人定在原地不再輕舉妄動。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不，不用彷彿，就是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景區的遊客，街道的汽車，甚至天上的飛鳥……凡是聲音響起時仍在運動的，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這次的考官，這麼說？」蓮警惕著四周。

楊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但聲音還是因興奮而顫抖。

「很慶幸啊……」

「同感。」

慶幸，是世界靜下來的那一瞬間，二人腦海中唯一還存在的想法。證明自己有獲得「奇迹」的資格所要達成的目標在百屆內決不會重複。而令人最恐懼的目標——幹掉考官——恰好就在上次。

沒錯，就是蓮與楊的那次，那場夢魘般的「遊戲」。即使已經過去了很久，每當他們閉上眼睛，仍能看見那天的慘烈：哀嚎響徹雲霄，血沫與肢體橫飛。前一天還嬉笑的同伴下一秒便被大卸八塊慘死身前。

二人不停的問自己：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心愿而經歷這場噩夢，真的值得嗎？即便僥倖在這場屠殺中存活了下來，依舊會被其帶來的陰影折磨無數個日夜，這一切真的值得嗎？這「奇迹的代價」，未免也太過沉重了。

良久，張鎮海才回過神來。雖說自己剛經歷過類似的情況，但他內心深知這是完完全全的兩種能力，兩種境界。之前的一切相比此刻就彷彿新生的嬰兒對上身經百戰的特種兵般無力。

被母親護在身後的孩子再也忍不住，由最開始的小聲嗚咽變成徹底的嚎啕大哭。也正是這一哭，讓其餘眾人從恐懼中猛地驚醒。有趣的是，剛剛還互相懷疑猜忌甚至互相敵對的人們，如今不出所料的肩並肩站在了同一戰線。

考官的視線彷彿來自穹頂的尖釘，每位被掃過的人都免不了因為恐懼打了個寒顫。然而，到了楊與蓮這裏，卻突然變的緩和。

「有上一屆的熟面孔啊……別誤會，我很感謝你們完成了她戰死的心愿。就算你們不動手，她……也是要被處死的。」

雖說早就猜到了考官之上另有其人，但聽到對方親口承認時，楊和蓮還是吃了一驚。

「作為回禮，這次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

「說了這麼多，這到底是哪裏？你又到底想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只是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已，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崩潰的母親粗暴的打斷了考官的話，與喊著媽媽的孩子一起抱頭痛哭。

此話一出，全場寂然。除去少數幾個人之外，在場的人聽了這麼久無一不一頭霧水。

「嗯？」考官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疑惑，「讓你們來這的人沒告訴你們嗎？罷了，我重新說一下吧。」

考官清了清嗓子。

「首先，你們要知道，奇迹畢竟是極小概率的事件，也就是說，名額十分有限，所以設立了這一場考核比賽。你們在這場考核中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擇手段的優先完成目標，包括但不限於：合作，利用，欺詐。如果你們想，互相殘殺也無所謂。」

「其次，你們在這裏所做的一切均不會對外界產生任何影響。直到名額已滿或剩餘的所有人均不再具備爭奪能力前，時間與空間將永遠鎖定在這一天，不管你做什麼，只要過了0點，除了你們正在影響的事物以外，一切都會重置。當結果明確后，所有人都會以當時的身心狀態回到尚未動身前來之時。不過，只有優勝者會帶着與此相關的記憶，以及過程中所獲得的『能力』。如果日後還想再次參加，則需要招募到一定數量的參賽者，算是小小的代價。」

「好了，以上這些是通用的，不管你們以後參加多少次，這些都不會改變。」

就在考官準備繼續往下說時，一名貴族模樣的男子站了出來。

「在下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可否成全？」

「說來聽聽。」

「那麼，可否請您主動露面？」

一聲輕笑。

「你們這次的目標，便是找到我並拿走我衣服上這三枚石制紐扣。當然，我說了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你們不吵醒我，我不會做出任何反抗。至於範圍嘛，就是這座城市。」

無限的時間內找到並拿走三枚石質紐扣，果然十分簡單的任務。即便對於幾歲的孩童來說也是如此吧。

張鎮海想到這裏，不由得望了一眼還在小聲抽泣的母子。

等等，不對！對於拿到的人來說或許萬事大吉，但沒拿到的人真的就會善罷甘休嗎？或者說，他們真的會眼睜睜看着你去尋找而不做任何干涉？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是為了一己私利，真正大公無私的活佛早就和其他無關人員一樣，在時間到的那一瞬煙消雲散了。

「真是高明。」某人與張鎮海一同感嘆到。

把自己與參賽者的矛盾轉化為參賽者之間的矛盾。如果他想的話，完全可以等到我們兩敗俱傷后再坐收漁翁之利。而且，最絕的還是不論你怎麼說，總是會有傻子輕信他的鬼話，想着先與所有人拼個你死我活后再獨自尋找。

想到這，人群中陸續傳來了噴嚏聲。

「可否再提出一個請求？」

「說。」

「能否請您詳細解釋一下，您方才所說的『能力』？」

接連問中關鍵，張鎮海等人不得不暗暗為其喝彩。

「在場的每一位都有着覺醒的潛力，但若開發不力自然也不會覺醒。參加過一次的人們並不會因此獲得新能力，所以大可放心。至於具體的能力……我只能說，因人而異。」

「十分感謝。」表達謝意后，貴族男子退回到了隊伍中。

「我所能回答的也只有這些了。從現在開始到明天0點，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而且除非彼此同意，否則即便是我也無法以任何手段得知你們的行蹤，放心的去準備吧。」

聲音如裊裊炊煙般越升越高，漸漸隨風消散。在場的所有人也都已經進入到了無法感知的狀態。

「蓮？你在嗎？」

「在，怎麼了？」

「剛剛那股氣息，並非考官，也並非任何人，而是一個精密複雜的人造機械裝置……」

「了解，你話還是這麼多。」

蓮的預感並沒有錯，這群新人中，的確隱藏着一位極其危險的傢伙。而現在，他們已經暴露了。眼下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集體行動。楊與蓮都相信，對方有充足的實力將他們逐一擊破。

「不要離開媽媽身邊！」

「放心吧，媽媽，我會保護你的！」孩子的身上閃過詭異的紅光。

顯然，這對母子真實身份並不簡單。

然而此時的張鎮海並不着急，先是到了最近的商城帶足水與食物等必備品，隨即徑直朝着城市制高點出發。這樣的話，整個城市便一覽無餘。就算有很多人也想到了這一點，至少幾天之內完全可以守株待兔進行伏擊。

一片死寂中，考核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