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嫩得能掐出水來的瓣白，一片一片合攏，捧著嬌蕊，沒入夜的海。

已經挑大桅燈通宵達旦三天了，邦邦噹噹的沒完。按理說趁這空，客人們都應該下船觀光，活動筋骨，去市鎮補給娛樂。

可是沒有，客船白天都靜悄悄的，護衛帆和主船被影子拉扯地看不到變化。在烈日下，工匠師傅們很快利用工具填添了間隙的缺漏，規整了武器，兩個少年上串下跳，真正見識了整個航海時代的宏偉建構。逾躍着興奮和滿足。兩舷各十餘門主炮，寸厚的裝甲，首尾還配有雙聯座炮台。彰顯不凡的軍備實力。

一邊，林經理和有着醉鼾彌堅嗓音的男人揀著話，三言兩語就敲定晚上搞個派對，結工慶宴。

多少有些閑暇，浩淼趁著護衛們不注意，溜上艾黎，碧藍船舷，鵝黃帆桿，甲板都鋪上了不透水的白漆。一點不慌亂，也不忙去覓。就著商人航客的風流，吃着司康，喝着伯爵紅，倚在一角。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修完，這前後跟着浪，不著頭啊。」

「省省吧，聽說晚上要辦個篝火晚會，應是妥當了。」

浩淼不解，啥叫前後跟着浪？

「是海上的俚話，之前在滿加里，我們受到了鼴鼠號的伏擊，所以船長才不讓遊客們自由活動。」一股醇香的煙草味漫在周邊。

浩淼歪頭一瞥，一個濃眉大眼的正裝男子也靠在舷邊。

男人隨手捏滅了煙，抖落幾縷灰。拍拍褲腿，伸出另一隻手：「你好，我是羅布，永不沉眠?艾黎的護衛隊長。」

浩淼上下打量一番，一身正裝合身，輪廓透出肌肉的美感，又漪著紳士的風度。

這應該是一個好人。

少年有着超乎常人的，第六感。

簡單說，就是可以辨出個人的潛質。

不僅是人，事的末端，物的微處，這種敏銳讓他能掌控環境、氛圍，甚至影響命運齒輪的方向。

都說人不可貌相，這樣看相的本領近乎於玄學。可能少年也沒注意到，秉性般沉穩度度，也是一種天賦。

「你好，我是浩淼。」他握住羅布的手，厚綳的肉與繭。

「羅布先生，難道那個鼴鼠號還會來偷襲這裏么？」

「鼴鼠，是活躍在新茉裏海域的海盜團，他們專挑中小商隊狩獵，最擅通過夜行小船潛襲。而且都是特尋的鳧水好手，若遇上硬茬則堂皇而走，很難留得下。」

「難怪叫鼴鼠號，這很符合它的氣質！」少年一字一字的讀著的船名。

「不..據說是因為鼴鼠號的船長嘴鼻前突，雙顴極窄，形似鼴鼠，故此得名。」

「……」

不約而同開懷大笑，旅客們沒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十分疑惑。

「都說相由心生，鼴鼠號這樣行徑，恐怕也是船長的風格。」

「雖然鼴鼠號有些小鬼難纏，但並不妨事。終歸是登船作戰，我們在西海岸威名可就是短兵相接打下的，還從沒怕過誰。」

「那這樣陣地炮仗不會吃虧么？我看着兩舷才配四門炮。」

「這也是之前艾黎一直只在穆旦海域的規定航線活動的原因。火炮口徑、數量的威懾作用大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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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遇上大的海盜團只能依靠同行護航。要不是這次遠東航行配置這麼好，客人們指定不願來這趟呢，一艘旗艦護衛，兩船側衛，領着艾黎和貨船。」

「說實話，要沒這三艘在前面開路，別說遠洋旅行，只怕都出不了穆旦。」

「那你們之前都是這樣抵禦登船的海盜么？」

「其實沒什麼海盜願意在皇室的後花園劫掠，我們平時也就平息客人們的爭端，制服小偷小犯啥的，已經很久沒像在滿加里港那樣浴血奮戰了。」說罷，拍了拍少年的肩。示意他放寬心，就接着巡邏了。

浩淼覺得神奇，海上還有這麼多有趣的事。

螺號響一圈圈變大，上工咯。

一列列車拉來的山珍海味，陳在灘丘上。天邊的雲燒的很旺，燃成一片。正好是低潮，裸成大塊濕的石沙。

浩淼擦了擦汗，師傅們在收尾。水手們已經下去幫忙了。

只有一個慥漢，守在舵邊。一條黑色頭帶蓋了半個腦袋，剩一隻眼睛露著。

好奇心驅使著，浩淼悄悄走近他。瞧着他望着北邊，嘴裏嘟囔着什麼。

「你是誰？」

是不是走了下神？這個披着淺膚色坎肩的男人，就算只露一隻眼，也足以震懾宵小吧？只覺得男人的偉岸到要把夕陽餘暉都給遮住，全身都置於陰影之中。

浩淼不禁吞了吞唾液，主動伸出手：「我是浩淼，在船上幫工的。」

「哦！我知道你，你是那個想要自由落體親吻沙地的孩子。」

「...我…」少年有苦說不出，又不好意思解釋，只能吞吞吐吐地打太極。

「怎麼？看上哪個女孩了？」

「我..你怎麼知道？」

「你臉上都寫着了。」

「有那麼明顯么…真是個怪大叔。」少年無語地翻白眼。

「不說了，宴會要開始了。」三兩下就下了船，留着少年一人獃著。

向灘那邊望。水手們、服務生、船政公司的、艾黎號的客人、沒見過的統一服飾的精練人員個個佔據了一席之地。沒什麼風，瀰漫着煙火；盛着美味，人群沸著康迪、朗姆等酒香。

浩淼一眼就捉到了那個翡翠少女。

快快溜下船。少女著一襲淺黃禮服，肩紗掩著藕臂，露出青蔥葇荑。裙邊並不長，可以見到白潔的小腿。並不上妝，但兩鬢理的很齊，鬏成丸子狀。完全展露出優雅的青春活力。

浩淼莫名覺得很緊張，胸腔屏屏的。腦里一團漿糊。一步步近了。

少女好像在找餐具。

恰好服務生路過手端著空盤，一把拿過。抽出餐叉，遞到少女手旁。

「是你呀。失足男孩。」少女輕音道謝，她的聲音如百靈般脆。

浩淼反而不緊張了，臉上掛着黑線。嘴角抽抽著擠出笑。

「呃..我不是失足男孩，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

少女一邊挑着，一邊隨口道：「可是你不是掉下去了么。」

「並沒掉下去呢！而且失足有出賣肉體的意思…」

「哦？」少女好像來了興趣，嘴邊掛着狡黠的笑。「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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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家鄉是這麼說的？」

「你爸媽哪的？」

「就..西西弗里那？」

「真的？！」少女一下就把注意完全轉過來了，篝火映在碧綠貓眼裏。

幹嘛這麼激動…浩淼不知道少消女對遠東的渴求。也不再吃，把餐盤一撂，拉着他出人群，找了個清凈地問東問西。

像她這樣不着邊際地，浩淼一時沒轉過彎來。但還是慢慢地說，細細地說。瞧著女孩綻放的笑容，那樣伶俐可愛，靈動的碧波。少年感覺要融化在這樣的旖旎之中了。

略離人潮，匿在火的舞姿里。羅布應酬往來，瞥見那個念念不忘的倩影。便過去打招呼。見浩淼也在，就順手拿了一瓶酒，兩個杯子。

「怎麼不去玩？說什麼悄悄話呢？」浩淼見他提了杯子，就伸手去接。

有些口乾舌燥，幾口潤下肚。甜甜的，臉上就泛著紅光，胃有點燒燒的。

「您好，我親愛的女士。我是艾黎護衛隊長羅布，很高興認識您。」羅布行了紳士禮，嘴巴裂的很開，周角的褶皺都被抻平了。

少女扎巴扎巴眼，起身提起裙邊，右腳後半步，還禮道：「您好，羅布先生。我是卡蒂?萊納。」

「萊納？這位卡蒂小姐…」羅布不動聲色，熱情地問起航行諸多事宜是否妥當，旅程是否順心。好吧，遭遇鼴鼠號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失為遠洋冒險的樂趣之一。

「羅布先生知道關於極東大陸的消息么？」

「嗯..雖說我們這次旅程打着重探東商航線，解密西西佛里的口號。但三十多年過去了，除了老一輩航海家們，誰能知道那些日誌雜記上的秘聞是不是真的。我也算在海上漂泊半輩子了，在北陵洋也算知根知底。可要說菲南洋，我也只了解既定航線上的大家都知道的事。」

「這樣啊…」卡蒂眼中的光漸弱了兩分。

浩淼覺得這酒和平常喝的不一般，沒有氣，點綴著玫瑰的芬芳。果香馥郁，不禁多喝了幾杯。

「卡蒂小姐不用灰心，等過了天涯角，碧落海沿途一定有熟悉之人。到時可向他們打聽。」

「好。謝謝你，羅布先生。」

「哈哈，卡蒂小姐太客氣了。叫我羅布就行。」

只覺得酒勁返上頭，思維阻抑，感官卻大得出奇。可以聽見篝火燃盡的咔嚓聲。風覆在海面上。仔細聽，潮波退向西邊。

可是為什麼北邊的水流聲那麼不合時宜呢？好像扛着風，逆着潮，淌向我們這。

浩淼腦中閃過早上和羅布的話。悚然。

不由的又灌下一杯，壓壓驚。

羅布注意到少年的不自然，就奪過酒瓶。勸道：「好啦，再多可就要在這位美麗的小姐面前失禮了。」

「羅布，你說鼴鼠號會趁現在偷襲我們么？」

「…你再說什麼胡話？」

「我聽見..北邊..有划槳的聲音。」少年舌頭有點直了。

「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說着手就攙上去。

浩淼把手搭在上面，眼神卻灼灼的。「我說認真的。」

兩人對視一會，羅布沉默了。收手快步向人群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