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財神

第一一四章、財神

我的奇談怪論令那老頭不禁又皺了皺眉,有些語塞。我趁那老頭愣神的短暫功夫,飛快思索脫身之法。

那老頭隨即又道:「難道身為江湖中人,比武時,大家要高短胖瘦一致,年齡相仿,才是公平?」

我道:「那是自然。」說着,我心中突然想起「酒星」孔伶說的一些話來,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那老頭樂道:「這種公平的法子,老夫在江湖上行走幾十年,都沒聽過還有此一說。哈哈……」

我立即答道:「你這老頭,竟不知江湖規矩,孤陋寡聞,還敢妄稱行走江湖幾十年?你只知道在荒郊野嶺,到處胡眠亂睡,昏睡了幾十年而已。其實這裏頭有典故的!」

那老頭訝然道:「典故?難道你這公平之說竟然還有章可依?」

我徐徐道:「那當然是有章可依。遠溯盛唐,江湖上有位一代宗師,慕幽和尚,你這老頭可聽說過否?」

那老頭道:「八、九百年前的事情,誰知道?你小子休想瞎杜撰,來愚弄老夫。哪裏會有這般人物?」

我裝模作樣的搖搖頭,仰天嘆一口氣道:「你這老頭,實在胸無點墨,在江湖上混跡這麼久,卻儘是與粗俗魯莽之輩為伍,登不了大雅之堂。這慕幽和尚,不但武功當年天下獨步,而且詩作亦是享譽一時,至今收錄在本朝《永樂大典》裏。」

那老頭道:「那就算那和尚有詩流傳,但與你公平之說有何關係?」

我道:「慕幽和尚擔憂後世江湖中人,多有不賢不肖之徒,故作《劍客》詩一,以jǐng訓來者,其中有一句『殺人雖取次,為事愛公平』。就是奉勸你這種人,不要以大欺小,要處事公平,知道么?」

其實這詩,我也是在與「酒星」孔伶飲酒時,偶然聽來。至於那個慕幽和尚是什麼一代宗師之事,卻是我胡亂編造的。

那老頭聽罷,卻大笑道:「你這小子,雖然無禮,卻是有趣之極。」

我沒心思與那老頭糾纏,想快點回土地廟找濟如他們,拱手亦笑道:「那今晚事情就這樣吧,我再向您老人家賠個禮,就此告別。」

那老頭舉手道:「且慢,老夫何時說原諒你這小子了?」

我裝作無辜狀,道:「我只不過是無心之失,你這老頭也忒不厚道,追逐了我這麼久遠,居然仍不肯原諒一個小輩,未免太沒氣度,有失公平了吧?」

那老頭提議道:「你這小子伶牙俐齒,正好我有個朋友倒是很喜歡與這樣的人談天說地。你若是願意陪我這朋友閑聊一rì,老夫便原諒你剛才的過失。此後,你愛去哪裏,老夫概不阻攔。」

天下竟然還有這種特殊的解決方式,讓我去與人聊個天,就洗刷全部過失了?一時間,我呆立當場,愣愣的看着那個老頭。

等回過神來,我問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老頭道:「很好辦,你這小子不是要求公平么?我也找個孩童,尿你一頭。然後,你再追逐我一段路程。這事就算扯平,兩不相欠。」

我驚道:「這算什麼公平?我是無意之舉,你的建議實在是市井無賴所為。」

那老頭道:「不管有意無心,至少事情的結果上是公平的。你要麼答應幫我,要麼我處罰你。你自己選擇。」

面對這個糟老頭,我暗自叫苦不迭,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落到他手裏可真倒霉。讓他再找人回敬我一頭汁水,那是萬萬不能考慮的,士可殺不可辱。

在如此寒冷的一個冬夜,我和一個jīng力過剩的老頭,晚上不睡,追逐爭吵,看來最後竟要這般收場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垂頭喪氣道:「好吧,我答應你便是。」

那老頭喜道:「很好,我們現在就出罷。」

我忙道:「別着急趕路,你那朋友離這裏遠不?若讓我走個十天半個月,我回去后沒法向師父交待的。」

那老頭道:「小子且放心,到了那裏,你讓那人手書信函一封,拿那信回去覆命,不管何門何派,都行得通,你師父看了一定不會怪罪於你。」

我大奇道:「你這老頭是何方高人?你那朋友又是什麼來歷?一封書信就有這麼大的面子?」

那老頭笑道:「既認為老夫是高人,還敢叫我老頭?」

我駁道:「老頭可以是高人,高人也可以是老頭。」

那老頭道:「好,如此機敏,想必我這朋友會喜歡你的。我們邊走邊說罷。」

於是,我只好同那老頭一起開始了又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初步打算先和他走,然後在路上伺機逃脫,就像與「獨耳神醫」胡玲耶同行一樣,半路逃亡。

此時天已微明,殘月向西,林間凄清幽寒,只有我們兩個人不要睡覺的一老一少在勤奮的趕路。我現在才看清那老頭年近古稀,一身漆黑長袍,但實在太過骯髒,且不論皺褶過多,幾處竟沾掛着些枯葉。難怪我在樹后,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行走間,那老頭問我道:「你這小子,是何門派的弟子,所學真是繁雜,很是奇怪。」

我對那老頭心存不滿,雙手一攤,沒好氣的道:「你這老頭,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服氣。我穿的這身裝束,你竟然看不出是何門派的弟子?」

那老頭現在卻脾氣好好,樂道:「不是老夫不認識這裝束,只是你這小子不知從何學來至少三四個門派的武功,反而令老夫不敢憑藉衣服直接猜測了。」

我有意氣他,道:「那你先說自己是誰?之前還說最不欣賞遮遮掩掩的人,你還不是一個樣。你是不是也很不欣賞自己?」

那老頭未馬上答話,繼續行走,卻從袍袖中摸出根旱煙管,填上煙絲,點火享用起來。很快,我便被他的青煙所繚繞。

滿足了煙癮之後,那老頭悠悠道:「老夫余東遠,倒真是江湖閑散人士。」

我哂道:「失敬,失敬,余老前輩。不過您真是有所長進,才和我相處一會,就學了我的話頭去。」

余東遠似乎對我的話不再會生氣,反問道:「那你這小子,真是河洛劍派的?」

我笑道:「我這小子正是河洛劍派的,姓胡,名望曦。」

余東遠喃喃道:「胡……望……曦,這名字還從來沒聽說過。」

隨即余東遠又詫異道:「你真是河洛弟子?那為何會少林寺的長拳、天方教的吸星移氣術,還有老夫平生未見過的一門輕功和一門內功?」

我不以為然道:「誰說河洛弟子就不能會別的武功?」

余東遠呵呵笑道:「老夫豈不知江湖各派都有門規,弟子不能擅自偷學其他門派武功,違者逐出師門。你該不是被趕出來的吧?」

我亦笑道:「我確實亂學了各種武功,但就是命大,沒被逐出,您老人家眼紅么?我知道了,你自稱真的是江湖閑散人士,想必是早年十分好學上進,四處拜師學藝,然後就被趕出了師門,致使閑散至今,無家可歸,到處在野外昏睡。對了,大冬天的,您老睡在外面,就不冷?」

余東遠道:「老夫早就習慣了。」

這話讓我想起洛水邊那個不怕冷的怪人來。於是,我便譏道:「余老頭,你當我是三歲孩童?你一定是在練習什麼奇妙武功,就謊稱早已習慣了。」

余東遠道:「你怎知我在練功?」

我自鳴得意道:「我雖年紀不大,卻不像某些人,活了大把年紀,仍然沒啥見識。」

余東遠正sè道:「姓胡的小子,你如此三番五次挖苦老夫,就不怕老夫一生起氣來,揍你一頓么?」

我不在乎道:「若有個老頭,自願為老不尊,欺負幼小,那我也認命了。」

余東遠笑道:「你這小子,雖然嘴巴啰嗦,其實倒也心腸不壞,老夫不會與你計較。」

我道:「你現在有求於我,當然要對我好一點。」

余東遠糾正道:「明明是你要將功補過,如何成了我有求於你了?」

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說是那麼說的。其實,你是要我去哄你那個所謂朋友開心,以便從中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余東遠微笑道:「後生可畏,果然聰明。」

我也沒料到余老頭的態度竟然漸漸變得如此之好,前後迥異,令我不再拘束,只覺得面前這個老頭,實在是很好相處的,並非「流星尊者」安薩里那一路的邪惡人物。這樣一來,我說話便輕鬆自然,無所顧忌起來。

我隨口道:「余老前輩,別再遮遮掩掩了,快把那人的情況如實道來,不然我會很不欣賞你的。」

余東遠道:「此去正南五百里,有一個山莊,名叫今古園。此園主人,世代商賈,富甲中原,卻雅好清談,人人都說他有魏晉名士之風,平生最喜歡與人談古論今,往往通宵達旦。那種故弄玄虛的話,老夫卻是不會,看你口齒伶俐,歪理窮辭特別多,或許合他胃口。」

我大奇道:「天下居然還有這種異事?這今古園主人,聽來象個文士,也是江湖中人么?」

余東遠笑道:「小子,你卻真孤陋寡聞了。今古園乃江湖中一個非常殊異的地方。只因生財有道,世代豪富,其園歷代主人,江湖中人都尊稱其為『今古財神』,生子就稱為善財童子,生女則為安財童女……」

余東遠的話還沒說完,我即驚問道:「那麼有錢,就不怕有人上門偷盜搶劫么?」

余東遠道:「呵呵,此園規矩甚多,機關密佈,偷盜搶劫,難於登天。再說,守着這滿園奇珍異寶,若是此園中人沒有身懷絕世武功,恐怕早就庄毀財亡了。」

此時,我又開始胡思亂想,腦海浮現出一個滿目金銀財寶的莊園,卻到處都是陷坑、翻板等高深莫測的機關。現在,我竟要去這種危險的地方晃蕩,幸好我並不貪財,去那邊喝茶清談,總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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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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