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棄子
洛九的打法十分的詭異，他不善指揮，沒有兵法，但是各種臨機應變之能的確是讓身邊的將士們嘆為觀止。
他將這些年自己所學到的東西融會貫通，什麼拒馬鹿角，什麼陷坑陷阱，甚至他還弄了幾架簡易的拋車出來做防禦。
在這麼一座小小的山頭之上，他們這群出征的「手藝人」幹了一件讓所有人眉頭緊鎖的事情。
他們將自己腳下的這片山頭圍了一個左三層右三層，無數的拒馬鹿角將他們牢牢的保護了起來。
同時各種陷阱也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道路。
在他們佔據山頭之後先後有不少人想要將這群礙眼的傢伙斬殺，但就如同洛九之前所說的那般。
這座小山頭上只有他們這三百來人，但是卻是弓弩手極多，加上還有各種陷阱和陷馬坑。
若是強攻便直接進入了兩難之地，人少了根本拿不下來，但是人多了對整體戰場也有不少的影響。
大康王朝的這支兵馬還有一部精銳死死的擋在他們的前面，他們要分得清自己的主次。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他們的防禦從來沒有停下來過，但是這塊地方卻是越來越堅固穩妥了。
甚至在戰場之上，越來越多被打散了的士卒看到了這麼鶴立雞群的一個地方，也都拼了命的朝著這裡撲了過來。
似乎那是他們黑暗的道路之上的一盞明燈，為他們照耀著生命和希望。
在這條路上，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但是仍然有不少為了活命拚死衝殺過來的漢子。
對於他們，洛九是來者不拒。
看著越來越多的士卒，此時羅燦甚至還沒有發現問題，仍然堅信著自己在這一戰之後，就會再一次的升官發財，甚至走向人生巔峰。
恢復先祖的榮耀。
但，慢慢的他發現事情越發的不對了。
「黃昏了，為何這群傢伙還沒有撤離？」
看著那夕陽西下，明明已經戰事停歇的戰場如今仍然是廝殺不斷，那些騎兵今日仍然沒有徹底的衝垮他們的主力防線。
如今已經開始和昨日一樣不斷地絞殺那些戰場上被打散了的潰軍。
而這一次，他們的將軍並沒有救援他們。
看到這一幕之後，剛剛擔任小都統的羅燦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整個人都感覺到一陣陣的心驚膽顫了起來。
「莫要擔心了，這幾日應該不會出現什麼雨雪天氣，而且這時節倒也不算是寒冷。
我等在這山坡之上勉強可以自保，你要做好準備了。」
洛九此時走到了羅燦的身邊，順帶抬手間將一名衝上來的騎兵刺殺當場，做得自然隨意。
短短兩天的生死搏殺，讓他許久都未曾有所進展的《蟒牛決》竟然再次進步了起來，讓他的氣力也變得更加大了幾分。
此時羅燦也緩過神來，抬起手中的盾牌將一柄彎刀擋在半空，同時洛九手中長矛刺出，當場再殺一人。
身後已經有士卒用自製的鉤鎖一把拉住了屍體，快速的拽到了大軍之後，然後很快一具被扒了個精光的屍體就被扔了出來。
他身上的鎧甲衣物乃至兵器等等自然歸屬了他們這些士卒了。
這種情景在山坡的各個方面都不斷的進行。
有在各種陷阱陷坑還有那種種器械的阻攔之下，大量的騎兵下了馬，然後開始依靠雙腿朝著上方衝殺了過去。
箭矢早就已經用光了，除了羅燦的連發手弩之外，
其他所有士卒都已經將弓弩捨棄，然後一次次的奪走這些敵人的兵器，衝到最前面和其死戰到底。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用絕境逼著他們廝殺么？」
不斷的廝殺之中，羅燦終於問出來了自己心中的問題。
「這些人的膽子已經被嚇破了，但並不是沒有任何的用處了。
他們之所以沒了膽子是因為害怕死亡，所以想要讓他們為我等所用，那麼必須讓他們看到活命的機會才可以。
衝到這座山坡，那就是活命的機會，所以他們來了。
在這裡，我等都被團團圍住，一次次的殺伐之下，他們所有人的手中不但沾染了血，還有和敵人的死仇。
所有人都知道了，如果讓敵人衝破了阻礙，攻破了山坡的防線，那麼等待他們的恐怕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
正所謂，生不如死嘛。」
「...你這傢伙！」
兩個人不斷的和攻殺上來的敵人們廝殺，慢慢的身上也都帶著些許的傷勢，只能相互掩護著撤離下去包紮。
下面的敵人開始疲憊，上面的洛九和羅燦等人也氣喘吁吁。
直到夜色真正的陰沉下來之後，這場戰鬥才算是徹底的結束了下去。
但，他們沒有撤退！
一道道篝火出現在了夜空之中，雖然不能說將戰場照耀的明如白晝，但也有騎兵不但的在周圍巡視。
這種時候本來應該是己方大軍出擊，將這些已經後繼乏力的兵馬擊退，然後將自己士卒解救回去才是。
可如今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羅燦再次包紮好那不斷崩裂的傷口，看著戰場上這詭異的場景忍不住的怒罵了起來。
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罵誰。
「行了，後面的事情恐怕更加的麻煩！」
洛九說完之後就抓緊時間休息了，而羅燦嘴巴張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來什麼。
本以為今夜的特殊不過就是一時之事，但未曾想到洛九的話一語成箴，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壓力一天賽過一天。
第三天，敵人的援軍搶先到了。
不是什麼出了名的兵馬，甚至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都是新卒出身，但禁不住他們初上戰場，士氣正是高昂的時候。
加上又是步卒而來，不說對后軍主力的壓力，洛九和羅燦這裡就明顯感覺到了壓力比之前重了不止一倍。
若非是不斷有潰兵加入，加上洛九之前或許是真的已經看出來了什麼，準備的相當充足。
恐怕現在他們就已經徹底被絞殺殆盡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們也不過是在勉強的堅持罷了。
一天，兩天，五天....
當第八天到來的時候，他們整個大軍都已經不成樣子了，傳聞主力方面也收到了不小的打擊。
羅燦的直系將軍鄭秀已經陣亡了，其他副將也已經戰死了十之七八。
聽聞自家將軍都受了不輕的傷。
不過這些和洛九他們都沒有關係了，此時他們已經是到了最後的階段。
食物在四天前就吃完了。
清水堅持到了三天之前。
這段時間他們吃馬肉，喝馬血，如果實在是運氣不好沒有戰馬的屍體了，那麼就只能對不起那些死在他們手裡的敵人了。
他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沒有了人的底線，在這個修羅場上，他們用盡了一切辦法活下去。
除了投降！
因為投降之後不但會連累家人，恐怕自己也同樣活不了，對方已經下了屠殺令，因為自家的將軍將上百名俘獲的敵人當著所有人的面，罷了他們的皮。
這個瘋子為了能夠讓所有人死戰到底，他將對方得罪了一個乾乾淨淨。
雙方都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當初跟著他們活著回去的老人們都已經死傷殆盡了。
魏種死在了第五天，畢諶更早，第三天就受了重傷，當天晚上就走了。
之後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勇猛的人，然後也陸陸續續的死在了戰場之上。
羅燦還好，只是瞎了一隻眼睛，仍然還在拚死的衝殺，而洛九已經不能再廝殺了，因為他的一條腿沒了，手臂也只剩下了半截。
若非是羅燦說什麼也不同意，洛九自己就把自己送了。
趕緊結束吧，他早就看出來了。
他們本就是棄子！
「雖然這是模擬人生，但....十幾年啊，這又何嘗不是一個真正的人生，十幾年的時間，我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天過得都仔仔細細。
可是....最後這個結果啊....」
「砰！」
沉悶的響聲在耳邊響起，洛九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著身邊這個渾身都是鮮血，胸口還有猙獰傷口的傢伙，不由的嘆息一聲。
「你這傢伙....那麼堅持幹什麼？」
羅燦此時已經幾乎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剛剛被人傷到了要害，如今這放線已經是岌岌可危。
有生力量也沒有了。
誰都知道他們活不下去了，很多人都已經發瘋了，放棄了，只有這個傢伙竟然還在堅持著。
「援軍，援軍回來的，我等只需要堅持下去，援軍就一定會來的！」
羅燦劇烈的喘息著，他在努力的讓自己平復下來，讓自己緩解下來，這樣或許能夠讓他的鮮血少流出來一些。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你到現在還沒看來，大康的主力已經撤離了，或者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算計，但是不管如何在他們那些大人物的眼中。
我們本就是棄子，被他們拋棄的棄子，為他們拖延時間，吸引目光的棄子！」
這些話讓羅燦的喘息更加的劇烈了起來，他也沉默了下去，但是半晌之後，那明明已經開始雙眼無神的羅燦確實再次挺直了自己的身軀。
「援軍，援軍一定會來！」
「他們可是我大康的兵馬，他們如何會欺騙自己的同袍！」
「再堅持....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啊！」
不斷的呼喊著堅持，這就是羅燦的臨終遺言，在這個世界上，洛九唯一的一個朋友，就這麼死在了他的身邊。
緊跟著，洛九聽到了歡呼的聲音，然後還有慘叫和哀嚎，還有悲憤的怒罵。
以及....降臨到他眼前的一桿長矛。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