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吧

暴雨如注，天空陰沉得好像隨時都會塌下來，許樂安在沈世年的墓碑前跪了一夜。

雨點砸在她瘦弱的脊樑上，噼里啪啦地替沈家人一遍遍鞭撻着她，好像要徹底將她的脊樑砸斷。

她臉色蒼白表情木然，盯着墓碑上男人笑容俊朗的黑白照片，任由雨水鑽進眼睛裏。

沈世年，我該恨你還是謝你呢。

你不死，我便不會背上殺人犯的罪名。

你不留下那封遺書，我現在應該在監獄里。

一柄墨色的雨傘走進雨幕中，高定皮鞋停在了她面前，修身的西裝褲腿將男人雙腿拉得修長筆直，往她身邊一站，清冽的木香直鑽心眼。

許樂安沒有轉頭去看身邊的人，視線被雨水模糊，分不清她是否在掉眼淚：「三年了，該結束了吧？」

回答她的是雨水狠砸地面的聲音，男人只是緩緩蹲下給沈世年送上了一束白菊。

她視線微微一偏，看到男人清雋的手指空空蕩蕩，心裏也跟着盪過一陣冰涼的穿堂風。

沈世年的墓碑上刻着「妻：許樂安」幾個字，但她真正的丈夫此時卻在他身邊站着。

這樣利落乾淨的剪影，除了沈世堇，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

溫和又冰冷，深情又絕情。

「安安。」

雨傘前傾，遮住了她頭頂如瀑的雨幕，將她拉入一片黑色的溫熱之中。

男人冷倦的嗓音緩緩滾來，這個世界上會這麼叫她的人除了沈世年就只剩下他了。

三年了，他還是一點沒變。

居高臨下時，猶如高坐神壇，垂眸傾瀉開滿地疏離與冷漠。

「沈世堇……」她喊他的名字，嗓音嘶啞。

許樂安覺得有時候感情確實是致命的東西，沈世年因為感情丟了性命，她因為感情以未亡人的身份為他守墓三年。而現在，因為感情，即便悲傷滿胸，再見到沈世堇，她也覺得歡喜。

接過沈世堇的手站起來，滿臉的雨水讓她看起來越發蒼白。

「先回家吧。」

回家。

短短兩個字，讓許樂安心頭的柔軟泛起一陣酸楚，好像三年來所有的委屈全都聚在一起爆發。

她又冷又累，回頭看了一眼沈世年的墓碑。

三年前，沈世堇以婚姻作為籌碼，第二天便讓她選是進監獄還是為沈世年守墓三年。

而後三年裏，他們再沒見過一次。

今天是約定到期的日子，她知道他會來，卻不知道自己還有可以回去的「家」。

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接她上了車，黑色的邁巴赫發出一聲怒吼，從雨幕中消失時鋒芒畢現。

車上安靜得出奇，許樂安渾身濕透地坐在一角，雨水濕了地毯，讓她有些不安。

沈世堇幽深的眸子從她臉上掃過，開口時聲音彷彿來自幽暗深淵：「你想跟我說什麼？」

恨？埋怨？或者……想報仇？

許樂安愣住了。

三年來她確實積攢了不少話，她想說其實你知道害死沈世年的人不是我對吧，還想問你當初讓我頂罪沒想過如果不是那封遺書我這輩子就毀了你知道嗎……

種種的種種，到了最後，擠到嘴邊都成了一句：「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