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偵探的眼睛

第4章 偵探的眼睛

「舊都的夜下掩着什麼?」

「飢餓?疾病?死亡?」

「不,是雨。」

————格利特《一百個笑話與一支絕望的歌》

塞尚拾起小冊子,羊皮封面浸染乾涸的血漬,灰上矇著暗綠的金屬色澤鑲嵌成骷髏的模樣。

細看骷髏空洞的眼眶裏,好似還有無數飄動的肉芽。

塞尚翻開封面,首頁的字跡是暗沉的血色,字形扭曲出異樣的詭譎。

「用沾著人血的羽毛筆書寫,字跡年代久遠,花體古紐曼文?」

作為一名偵探,各種語言都是要稍懂些許的。

奴隸制時代的歷史已經斷層,但紐曼族這個兇殘的游牧民族在孤島進行的大規模種族屠殺、血腥祭祀與邪神信仰至今仍令人回憶起來毛骨悚然。

「花體古紐曼文是祭司禮神時用的文字,與邪神脫不開干係了。」

塞尚頓了頓,

「那就解讀一下。」

凡登湊上來,頭靠在塞尚的肩膀上,好奇地望着冊子。

「至高無上的死靈之父卡……」

塞尚的頭腦彷彿轉入了蠕動的蛆蟲,黑色的氣焰在他的眼眶熊熊燃燒。

塞尚痛苦的吼叫着,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凡登扶住了塞尚的肩膀。

「你怎麼了?」

他顯得有一些不知所措。

黑色的氣焰在狂風的嘶吼中褪去,塞尚的頭痛也逐漸消散。

「沒事,只是邪神的名諱以後不能再褻瀆了。」

塞尚用手遮住名字,翻到下一頁,潦草的字跡中只能依稀辨識出「死」「屍體」「儀式」「鑰匙」「進攻」等凌亂的辭彙。

塞尚合上冊子,

儀式?鑰匙?進攻?

一條模糊的思路在他心中逐漸成型,且越發清晰。

順着枯枝與落葉被踩斷的痕迹,塞尚與凡登來到墓園的鐵質圍牆,但心中種下了不安的種子。

圍牆外有三行土色的腳印。

塞尚與凡登順着腳印走上了磚瓦路。

「屍體體積較大,要想藏住屍體,匪徒不可能直接用布袋裝着上街。」

「偽裝成小攤小販用裝着商品的推車藏屍體也可能性不大。」

「他們逃跑需要追求速度,不可能帶一個車子的累贅。」

「而且路上也沒有輪胎印。」

塞尚追隨腳印,犬吠,乞丐,叫罵的醉漢,油火搖曳的路燈,織成舊都之夜的街景,掠過他的眼帘。

與塞尚同行的只有街巷裏一隻只敏捷的野貓。

凡登抹著額頭上的汗珠,粗大的鼻孔狠命地吸著氣,嘴連咳帶喘,捂著胸口,臉龐上仿若燒着一團火。

「等等!哈…哈…呼……你怎麼停下來了?」

「我們已經到了提爾街的北盡頭,腳印分成了兩路,一邊向西上了楓林路,另一邊向東上了暮林路。你追一邊,我追另一邊。」

塞尚的心田中瀰漫着不安的迷霧。

凡登端著獵槍,向楓林路深處趕去。

塞尚卻沒有繼續趕路,而是轉向路口的殯儀館。

他按了按生鏽的黃銅門鈴,門上是一串串赤銅鑄造的十字元。

「希爾,是我!塞尚!」

門扉半開。

一個戴着黃銅護目鏡的矮胖男人捊了捊自己土黃色雜亂的鬍鬚,他系一身麻布圍裙,踏着膠鞋,滿是毛須的手臂撐著生蛆的杉木木門,門縫鋸出吱呀的呻吟聲。

希爾將塞尚攬進店裏,

一把關上木門。

「塞尚,你可知道這裏有多危險!又有人在斜對面的墓園盜墓,巷子裏還常橫著放干血的屍體,更詭異的是,這些屍體在夜裏死後不久被人發現,已到了白日就不見了蹤影。那些吃乾飯的條子都認為我們街區的人在胡說,這些愚蠢的混蛋(as***le)!」

他搓了搓手。

「你來這裏是給受害者買棺材的吧!還是要柏木的?」

「不,我想買的是幾個鍍銀小十字架,這些教堂管得比較嚴,你有存貨嗎?」

塞尚掃了眼店鋪里琳琅滿目的護身符。

「有的,有的!那些牧師喜歡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們的心底我摸的一清二楚,這些稀有的貨源自然就比較充足。你如果要街亭的硃砂與桃木符,我也是搞得到的。」

「那聖水呢?」

「這個,我這有點無能為力……」

塞尚將十枚銀西特摔在櫃枱上。

「這聖水自然也是有的,5瓶,夠了么,還有3個銀十字架,再送您一包硃砂。」

希爾臉上堆著笑,綻開了一朵秋菊,他熟練地用上好的棉布包起商品。

塞尚將布帶掛在身上,走出店面。

「客人再惠啊!」

塞尚又在雜貨店買了一包麵粉,一袋大豆,一盒火柴,才忽忽趕路。

暮林路的樹蔭橫縱交織在青石路面上,給寂靜的夜蒙上了一層陰森。

這裏已經靠近了舊都的城郊,可以聽到野狼的嚎鳴。

暗沉的遠山上靜謐的夜幕篏著一彎赤紅的血月。

這行歪歪斜斜的腳印延伸向黑夜深處,不安的鐵鼓已經敲得塞尚的心臟怦怦亂跳。

「呼————」

塞尚試圖熨平心中的褶皺。

他的腳仍在發顫。

恐懼的冷氣蔓延到他肢體的每一寸肌膚,甚至糾纏着他每一個細胞。

「太順利了,果然有哪裏不對。但願我的猜想是錯的。」

他攥着手杖的手抓得更緊了。

腳步似乎斷了。

塞尚環顧四周。

冷色調的森林,漆黑的房屋,路深處的至暗。

「嗯?」

以及一處樹叢被扒開通向森林內部的綿延的小土路。

塞尚的喉嚨咽下一口氣,咬緊牙關,踏入土路以及周圍的黑暗。

土路靜得發奇,沒有冷風,沒有樹葉的簇動,沒有野獸竄來竄去,只有塞尚的腳步聲與呼吸聲。

寂靜是一種別樣的寒冷。

它可以使人從骨髓深處刺痛發抖,也可以讓人的靈魂窒息。

塞尚發誓,這比他前世在戰場的任何一個夜晚都更加恐怖。

小路旁的杉樹稀疏了起來,視野變得更加開闊。

遠處是一幢爬著青藤的廢棄的別墅。

窗戶沒有玻璃,外部的鐵刺圍牆鏽蝕斷裂,大門倒在草地上。

塞尚靠在別墅房子的牆外,將耳朵貼在門上。

「該死,是隔音的。」

窗戶也被木頭封死,但木板之間透出幽紫色的火光。

有人?!

塞尚將手杖綁在腰間,掏出銀左輪,踹開了別墅的大門。

他的手槍被一支觸鬚彈開,塞尚連忙側閃,地面上竄出一行木刺。

「來了嗎?」

大廳中央是一個用亂石堆砌而成的祭壇,鑿著一環環淌著血的血槽,七個屍體平躺在木板案上,圍成一圈,他們身上灑滿黑玫瑰的花瓣,祭壇的外圍燃著一圈火燭,燭火搖曳,彷彿向人招手。

祭壇上的人影轉過身來,他留着及肩的金髮,面色卻蒼白如雪,細瘦的脖頸間是一根粗壯醒目的青筋。

他理了理考究的貴族禮服,衣角與鹿皮皮靴鞋尖卻沾著血漬,骨柴般的手把玩著磨得發亮的人的頭骨。

「來了么,來了么?」

他暗自嘀咕,卻突然面色猙獰,狂暴地嘶吼起來。

「鑰匙!給我鑰匙!」

他幽蘭般的眼眸束縛不住扭曲的癲狂與衝撞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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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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