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雨

「舊都的太陽大抵是落下了。」

—郎寧，復興期詩人

復興后，人們的精神世界掙脫信仰的鎖鏈，擁抱自由的曙光。

諷刺的是，透過樓宇，人們再也看不到晨曦與落日。

「這是古神的天罰，衪剝奪了日光。」有人說。

或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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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都，清晨，大霧

雨淅瀝了街道，黑暗長眠於巷子的每一塊大理石，每一支布篷，每一寸磚瓦間，寸步不離。

塞尚裹緊舊風衣，拄着色沉的黃銅手杖，腰間的皮套擦得新亮。

他的皮靴濺起積水的水珠。

路燈燈油乾涸了，小巷被腐臭與陰暗裹挾，卻沒有避雨的乞丐蜷縮在生蛆的木板下。

紫色的燈火點燃。

「鏡面空間嗎？」

塞尚攥緊拳頭，手杖擋住前胸，後撤右腳。

伴着一聲嘶吼，惡臭襲面而來，雨水靜滯在空中。

一團犬形的黑暗直撲塞尚的面龐，一滴濃稠的糊狀津液長垂，紫綠的利齒與黯紅的利爪泛著寒光，後方兩團人形暗影耷拉着手從左右撲來。

「該死！」

塞尚杖尖前戳，抵住犬齒，濺下幾滴犬涏，杖柄上翹，重擊右方人形暗影的下顎，暗黑的牙齒崩掉幾顆。

惡犬在空中猛蹬腿，暗影仰倒在地，塞尚轉腰，后臂角力，將犬影甩向左方人影，人影跌倒砸在牆角，砸出一圈水花，暈死過去。

右方人影爬起，從後方抓向背部，賽尚向後頂肘，支退人影，回身杖頭猛砸，挾著千鈞之力，卻被人影手臂擋下。

人影吃痛地嘶吼，露出腐蝕的牙齒，嘴角滲著紫黑的膿血，它佈滿青絲的眼球忽然炸裂開來，眼眶中湧出一叢叢搖曳的黑觸手，連着下垂的濃稠血絲。

塞尚大口喘息，不等歇息，他的眼瞪大。

一叢叢荊棘似的肉芽將人影的皮膚撕裂，新的一坨詭異，彷彿將人影作為一個培養皿，將皮肉扯裂，人影爆開，暗紫的血肉橫飛，濺在塞尚的風衣上。

「這是什麼鬼？」

塞尚慌忙後撤，汗浸濕了他的後背，他的手摸向皮套，肉芽卻與觸手勾連，化作一叢沾黏着血水的尖刺，直扎塞尚腹部。

塞尚腹部劃出一道深口，血肉翻開，浸濕了白襯衣，塞尚吐出一口污血，手插進皮套。

一道火光綻開，槍煙縈繞着塞尚手中鍍銀左輪的槍口。

一顆浸過聖水的子彈旋轉着刺破一叢叢觸手，觸手溶成一團黑水，又蒸發成一叢黑煙，肉芽簇動，迅速散開，遁入黑暗。

塞尚甩下額頭上的一把汗，不安的戰鼓又在他的心扉敲響。

牆角一人一犬劇烈顫動，濺起一圈圈漣漪，血水從它們的嘴角與眼眶滲出。

血肉爆開，無數觸手依附着肉芽上涌，擰緊成一團，一團團不可名狀向外溢，往內擠壓，一隻綴滿複眼的血白交間的巨眼突出，眼珠盯緊塞尚。

詭譎的目光似一把染血的鐵鈎，直剜塞尚的心扉，恐懼的冷霧在他心中漫延開來。

塞尚發梢間淌下冷汗，他哆嗦著齒，指尖濕潤，耳膜充斥着心跳與詭異的簇動。

他回身，槍口火焰連綻，子彈在巨眼上炸開血花。

塞尚抄起手杖，步履邁開濺起染血的水花，沾著黯淡血色的皮靴勾起一叢叢漣漪，夜色淹沒了他的行跡。

風衣揚起，塞尚掄着手杖，

跑步的身姿揚起一道風。

幾支觸手順着暗影延伸，從石子路上，從石牆上騰空，化作一道道尖刺。

塞尚連忙躲閃，小腿仍被影刺擦傷，血液灑在空中。

他強忍疼痛，呲牙抿嘴，揮舞手杖，杖頭擊碎一道觸手，奮力跳起，如釘木樁一般將杖柄向下砸。

呼嘯的風扯著塞尚的耳朵，掙獰了他的面龐。

愈來愈多的觸手扎入塞尚的手臂，手杖卻掀起更凌厲的風，仿若箭簇騰空下墜，和著攻城的巨石，在空氣中擦出火焰。

杖尖入肉聲刺耳，杖柄深深插進巨眼，刮開一道粉白的口子，一隻只複眼爆開，血沫與碎肉在空中綻開。

塞尚握着手杖的雙手沾滿血污，他的嘴角淌下一行鮮血，手臂上的肌肉與青筋擰成一團，震開僵直顫抖的觸手。

巨眼的中央扯開一道縫，揮舞肉絲與尖牙，無數觸鬚彙集，聚成一隻鐵拳，錘向塞尚旳腹部，將塞尚與他緊拽的手杖擊飛。

塞尚蜷縮成蝦仁狀，脊背敲在牆上，石磚的粉末震開，骨頭碰揰的劇痛仿如一把巨斧將他的身體劈開。

血凝固在塞尚的發梢，咳血的同時，雨水淌過他的面頰。

巨眼蠕動着觸鬚，觸鬚上的吸盤扎滿尖刺，它步步逼近，張大口腔。

塞尚覺得氣力如流光飛逝，他的眼半睜，他的手用力插進皮套。

「就停止在這裏了么？」

巨眼的複眼眸光聚焦，張狂的肉芽化作死神的鐮刀剜來。

塞尚已經握住銀色左輪，

槍煙隨槍響散去，

最後一顆子彈射出，不過不止澆過聖水，還是純銀材質，雕刻着十字銘文。

這是友人牧師高格在塞納爾火車站分別時贈予我的，塞尚回憶的片段閃過眼帘。

才穿越來一個月，不要死啊......塞尚心中暗禱。

光眀大放，淹沒了血污與暗夜，巨眼不甘地嘶吼，血肉爆裂溶化成血雨。

塞尚眼前的街巷、磚瓦、連同空氣如鏡片碎裂，玻璃聲不絕於耳。

周圍湧上白霧。

火焰燃成字形。

「理解規則之力，世界對人類最後的溫存。」塞尚暗想。

【燈神塔羅斯讚賞你的過人的膽識、驚人的智慧、超人的毅力。】

【鑒於你破除了「暗燈」界污染的位面碎片，這是神的獎賞。】

一隻生鏽的赤銅燈盞降在塞尚擦破皮的手上，揚起塵灰。

【鏡面現實：余火燈盞】

【長夜漫漫，燈火可親】

【燈晝：人與惡魔的血液與靈魂是燈盞的燈油，10克燈油可使5米內燈明如晝日，對暗性生物造成身體燒蝕與致盲，對暗性鏡術抵抗加強，減輕暗性傷害】

【燈蝕：每5克燈油灑出，造成3米燈火燃燒範圍，多暗性生物有特性傷害】

【舊霧鑒於你對維護鏡面的貢獻，特晉陞你為鏡面旅者E階下位】

【求知若飢，虛心若愚】

白霧散去，周圍仍是街巷。

污濁的廢水橫流，排泄物沾上街上每一個角落。

巷子裏蜷縮著身着襤褸麻布衣的流浪漢，向行駛來的馬車刺著仇恨的目光。

塞尚捂著腹部快步走。

呻吟聲從街邊傳來，寒雨仍洗，滌不去飢餓、疾病與骯髒。

磚瓦房一棟棟向塞尚奔來，昏黃的燈光搖曳，一支支黑色的雨傘聳動。

貝克街221號的鐵牌鑲嵌著紅銹，塞尚乏力地趴在門牌上。

「醫生，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