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老頭
烈陽當空，窄窄的山路上，前前後後都是緊緊貼著的人頭。
不過現在倒是楞從烏壓壓一片的人群中分出了一圈空地，留給了正犟著的朱長明和他娘。
」你猜那小子會不會挨揍？「
「我看會。」
「我看不會，欸，你別不信，要不賭一塊樹文銅幣？」
「滾！」
」嘿嘿嘿，你看那小子身上那打扮，肯定非富即貴，你別讓他們聽了去，小心揍你。」
…………
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估計是酷暑難耐或者是見不得自己小子和娘們被別人指指點點地看笑話，那黝黑男人湊在他娘們旁邊，竊竊私語，惹地女人連拍男人幾下。
還得是朱家男人能說會道，轉瞬間，女人便咧嘴一笑，眉眼一挑，推開男人。
不過一見那三兄弟跟個棒槌一樣杵在原地，女人火氣又上來了。
「朱長安、朱長樂你們笑什麼？你們兩個也欠揍了是吧？去，把你弟弟送到山下涼亭，然後趕緊回來，今年要是你們還沒有仙資，沒被仙人選中，你們就別回家了。」
一旁漢子也不敢多言，使勁地給那三兄弟使眼色。兩人噤若寒蟬，半走半跑地到他們小兄弟那兒，不由分說扛起小弟便往山下走。
不一會兒，山下一處涼亭。
「小弟，你就在這不要亂走，我去要杯水，再討要幾個果子，你便在這乘涼，萬不可亂跑。仙人大典，人多眼雜。你……」
「知道啦，知道啦。」朱長明還在跟他娘賭氣，看他哥哥們又要去仙人大典，以為他們站在娘那一頭，便不耐煩地打發他的兩個哥哥走。
朱長安、朱長樂一臉無奈，起身給自己弟弟取來茶水、果子。
「好生在這呆著，我們馬上就回來。」
兩兄弟說完，正想往山上走，就聽得小弟說：「早點回來。」
兩人掩嘴一笑，便往山上走去。
哥哥們走後不到半晌，朱長明便如螞蟻爬上身坐不住了，去亭子外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在亭子內外亂轉。
「咦」朱長明突然看見有一老頭靠在柱子似乎睡著了，便玩心大起。走到老人身旁，定睛一瞧。忽然像是被嚇了一大跳，只覺得眼中像是被針刺一般，「哎呦」朱長明痛苦地揉著自己眼睛，可勁地用力，過了一陣，才覺得眼中不適消失。
雖是心中一驚，朱長明仍小心翼翼地看著那老頭，眼眯成一條縫，不覺得有像剛才那般的針刺感，才敢睜開眼。
「嘿，這老頭真是古怪。」朱長明心想，便走近前去，打量起這老頭。一頂破茅草帽繞著一圈大大小小地缺了好幾個口子，黑黃黑黃的臉上橫著幾道皺紋，朱長明覺得這臉倒像他鄰居家林老頭天天盤在手裡的核桃了。開衩的布衣裸露出乾癟的胸膛，幾根肋骨撐著，像是在太陽下曝晒了幾天的動物乾屍。
朱長明本著在家裡萬事哥哥，爹，娘（娘還是算了吧，我還寧可被別人揍）來扛的混世魔王精神，趕緊地扯過不遠處五顏六色的漿果，搓成一團，擠在手上，伸手便要給這老頭畫龜公。
這是他觀察他爹臉上有紅印子被娘揍了幾頓以及在他家對街的女童臉上實驗了幾次惹地那些個婆娘啊啊啊地大叫后總結出的與人逗樂的妙招。從一開始的橫橫豎豎，到現在的畫龜公，如果沒以後的種種，如果朱長明是個普通人，倒是可以在城裡開座畫舫，說不準哪天被人賞識，請進了王府，哦不應該是請進宮裡給萬歲爺和皇後娘娘畫像，到那時爹娘，哥哥們便不用年年去仙人大典，看那些個仙人的臭臉了，就可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
只可惜沒有如果。
朱長明心裡想著，手上也不含糊，刷刷幾下搞定了。
不過一會，朱長明就傻眼了，這老頭臉上黑不溜秋的，上個色都瞧不見變化，臉上那一道道溝壑像是把顏料吃了進去。
朱長明感到一陣無趣，便抓起兩根狗尾巴草，給那老頭一個鼻孔里塞了一個。
正當朱長明想走開之際，只覺得身後一陣發涼，轉頭一看，老頭似醒非醒，一雙眼眸微微張開，遠看像是老虎打盹將醒。忽覺著那老頭身上爆出精光，直刺得朱長明啊啊大叫起來。
朱長明只覺著眼中一陣劇痛，像是被人指甲刮眼球一般，又像是被滾燙的油甩進了眼中。朱長明也顧不得身上錦衣玉服了，像只被人踹了一腳的小狗，縮在地上打滾。」哎呦呦，哎呦呦。「朱長明哼哼了好一會兒。
」聒噪小兒，詩書禮儀學不得，插科打諢、搗蛋破壞倒也學地精妙。也罷，本君替你爹娘教訓你一頓！「只見那老頭依然在那涼亭下巋然不動，眼一閉，似又要作睡覺狀，像一座枯槁老佛不動。不過連嘴唇都沒有動過，也不只是從哪發出的聲音。
」真邪呼呀。「朱長明心中暗想。
」難道這老頭是仙人？不不，這仙人哪這麼丑的，仙人不都白衣飄飄，瀟洒出塵的嗎？聽說仙女們也都是膚如凝脂，明眸善笑的。哪會有這麼個黝黑黝黑的老頭是仙人？「
朱長明心中不服輸，偏要搞清楚這老頭是何許人也，便又驚又怕地緩步向那老頭走去。離那人還有三四步的地方，朱長明深吸一口氣，眼睛望向別處，手背在身後，故作姿態，裝成閒遊的樣子。
忽地一下，朱長明一個弓步上前，右臂快速伸出，中指與大拇指緊貼成彈弓狀，」咻「地一下給那老頭頭上來了一招」一指禪「，於是便聽得」噠「地一聲迴響在悶熱的涼亭里。朱長明迅速抽回手臂，一個彈射，退回了原地。又快馬加鞭，一個加速往後退去，幾個呼吸之間便躲在了涼亭的立柱之後，觀察起老頭的變化。
只見那老頭忽然像是換了個人，撲面而來陣陣陰氣，原來的衰敗之像一掃而光。朱長明隱隱約約地看到那人像是有千百道氣注入體內，身體從乾癟漸漸膨脹起來。
接著那老頭桀桀怪笑了兩聲，「好個頑皮的孩兒，我喜歡。」一邊說著，一邊便向朱長明走來。
朱長明只見得一道道光芒從那老人身體中射出，似是人形，又似飄雲，陰晴不定。朱長明剛才那得瑟勁忽然就像尿液一樣排走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好根骨！」這老人忽然一聲讚歎，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只見他伸手一揮，朱長明身上像是蓋上了一層薄紗，肉眼凡胎不可見。那老人在朱長明身上四處打量著，朱長明覺得這像是過年時，城裡屠戶挑豬時的眼神。
那老人眉頭忽然一抖，一聲驚嘆，看著朱長明那璀璨明星般的眸子，雙手攥拳，恨不得立刻帶著朱長明飛離這裡。
真當那老頭深手做抓握狀，想要將朱長明帶走之時，只見天空幾塊雲彩閃電地似朝著山頂仙人大典的方向飛去。老人忽地發怒，大罵一句：「幾個老潑皮，要打架來這地方作甚。賊老天見不得我走一次運。」
說完那怪異老人搖頭晃腦，撅著嘴，連連發出可惜可惜之嘆。一咬牙，快步上前，抓過朱長明得手臂，刷地一下，划走其手臂，將一塊玲瓏剔透的玉塊，打入其手臂之中。朱長明連驚呼的聲音都沒有，便看見那玉」唰「地一下便消失不見了。
「這玉是我仙門法器」洞府戒「能存納天地，裡面有我獨門修鍊心法『清涼經』，我看你根骨不錯，有入仙門之資，便將其中半部給予你。謹記：運氣通達四肢，存氣於心腹。如此往複便可入洞府戒中觀真洞府。這幾年裡好生修鍊七年之後，凄涼山中凄涼谷，大聲疾呼『凄涼真君真清涼』七七四十九遍，那時我們便會再相見。七年後要是沒摸到霧海境的門檻，老夫我自會清理門戶。」那老頭手上一會捻，一會放，像是老道士在盤算。說完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了。
仙人？凄涼真君？洞府戒？清涼經？
朱長明不知道是些什麼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挪動半步，倒是手臂中時常傳來溫熱的感覺提醒他還活著。
在亭子外，有一雙隱隱約約、閃閃爍爍的眼睛顯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