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紀念

就如同小姐與僕人，我同她的關係正是這般：每日開門，遞飯，接着便是瞬時的關門。近一周來竟一句插話的空隙都沒有，但誠然，她肯定是出來過的，人的一切生理不可能僅僅依靠一間小小的卧室，至少我在打開門的時候並沒有鋪面而來的臭味。

我也曾試圖同她搭話，將背倚靠着卧室的門，一隻腿直著，另一隻則弓著，將一隻小臂搭在弓著的腿上，然後揚起腦袋，迷離著神態，裝出一副偶像劇男主的模樣，或許這樣的話在側面拍會有着有致的輪廓。當然，這些她都看不到。我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有的沒的說了很多，以確保這間套房有點人氣。可不論如何，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那她到底在幹什麼呢？

有些時候，我也將耳朵扒在門上，希冀於能夠聽出什麼動靜，也確保她沒有做傻事。

「我出門了哈！」我如此吆喝到。

接着便開門～，后關門～，但人還在屋內，緊接着便在一個死角躲了起來。閃爍著兩隻眼睛，透過縫隙觀察著卧室。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我一直保持着尷尬的姿勢，不知道誰在考驗誰。

總之，在半個小時后，我舉了白旗。開門～，關門～。

「我回來了！要不要看看我帶回來了什麼！」

換來的依舊是死的寂靜，深摯於涕淚與窒息的寂靜。

這其中不乏有矛盾之處，終於，在我不經意間，她漏出了馬腳。

這次我可不是假裝外出了，一直在房間里守着一個木頭人我會瘋掉的。我提上了鞋，什麼都沒說的，便出了門去。到了樓下，或許是我依舊不太放心，便回首望去那間屋子的陽台，愕然地發現兩間相鄰套房的卧室陽台是僅隔了薄薄的一層牆壁的。

或許這一切又能說的通了……

我藏在綠化帶里的花叢內，管中窺豹地注視着那間陽台的動向。終於，她出現了，東張西望，后以矯健的身形危險地攀過了牆壁，到了另一間套房。

原來，她的活動範圍是另外的一整個套房與她在這間套房裏的卧室。

於是乎，我走到了前台。

「我是3201房間號內的住戶，請再為我開一間房間，隔壁的3602房間便好。」

「嗯，請等一下……，好了，先生，這是你的房卡。」她雙手將房卡遞給了我。

接着便是喜聞樂見的場面了，我迅速的刷卡，開門，便看見她正帶着耳機，搖著身子，動次打次，享受人生。

當然，這些在我開門之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我不需要說什麼話，只是靜靜地心裏竊喜地看着她。

她的臉頰緋紅，像是燒開了水一樣。嘴角尷尬地向下彎，這種狀態持續了數秒。隨後，像沒事人一樣，表情與動作又恢復了一如既往地死寂。她摘下耳機：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呀。」

該說她是內心強大，還是沒心沒肺呢。

我沒法接話，於是便只能說：

「先回去吧，我去把這件房退掉，免得浪費生活費。」

她到很聽話，又跑到陽台上，一隻腳已經搭在了上面。

「你等等，這裏開着門呢！」

彷彿沒有受到召喚一般，她仍舊從陽台上溜走。

在此之後，我們的關係稍微有所緩和，或許是因為她覺得她的「詭計」被我識破后，便不再好玩了。她的骨子裏難道還是個小女生嗎？我對此遲疑。

她的活動範圍與我的大致重疊了起來，共用一間廁所，一個水龍頭，一張沙發。當然床還是她獨享的。

比起言語上，我們之間眼神的交流更甚。我常常對她擠眉弄眼，以表達出我的態度與心情，但她仍是面壁者一樣，鐵石心腸。

最重要的，冷不丁的，我發現她的卧室桌子抽屜里有着筆記本與簽字筆。確定她在淋浴后，我翻開了它，速讀起來……

這是一本小說，但在我眼裏更像是一本自傳，只不過將一切改了個名字而已。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它還在不斷增加寫的頁碼。

2020年8月2日，距離她第一次登上我的車已經過去了25天。

「小說寫的怎麼樣了？」我問道。

她剛剛洗完頭，坐在沙發上，手裏剛想往嘴邊遞的飲料在聽到我的話后暫停了下來。

「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嗎？」她冷冷的反問道。

既然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那我仍舊接着我自己往下說。

「我粗略的估了估，每日的寫作量大約在1萬字左右，沒有把它當做執著與事業是不會這樣的。」

「你全看過了？」

「嗯……，很符合你。」

她冷哼一聲，接着繼續剛才的動作，后一飲而盡。

「這就是你拙劣的評價？你又懂得什麼。」

我撓了撓頭：「都說文字是人內心的反應，看你的小說，我會覺得你終於和你自己重疊了起來。」

「所以，你就動容了？」

「那倒不至於。」畢竟裏面的內容，我早在檔案版的，沒有文學加工班的白紙黑字上看過一遍了。

「『星野愛』呀，這是個好名字。我說這是你的本名還是筆名。」我在明知故問。

「隨便你怎麼想。」她撇過頭去。

「那以後我就叫你『愛醬』了。」

她憤怒的轉過臉來：「起開，誰讓你的這麼親切的！」

在此之後，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她的筆記本仍每天在那裏放着，沒有刻意的躲藏我。反而她有時會問我「今天寫的怎麼樣」。

人總是會變的，就在一朝一夕之間。

我以「星野」稱呼她，但她卻從未問過我的名字，時間長了，她便以「讀者A」來稱呼我。

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成為了讀者還是編輯，我們一同躲避在這間房間里，一同揮霍着我被交給的，她搶來的日元，一同以沒營養的拌嘴消磨著時間。只不過她是以殺人犯的身份，我是以殺人犯的不確定式待在她身邊。

她在與我交流小說時，總是會流露出特別的情感，同先前的冰冷印象截然不同，而我則壓抑着想劇透的心情，裝出一副對後續發展一無所知的神態。她寫的很細膩，給了主人公一個美好的金色童年。但我知道，這位主人公橙色的時光馬上就要被打破了，不管是小說里的還是現實里的。

「讀者A，還有餘糧嗎？」

「我去看看。」我走到冰箱前，打開，已是空無一物。當時堆滿整個冰箱的罐頭已經全部被填進了一男一女的胃。但一直在計算著資金的我，已經很明朗這種態勢了：我們沒有閑錢去買成裝的罐頭，必須要買些原料，來省去加工費。

「星野，你會做菜嗎？」檔案里有提到過她精通廚房。

「這個嘛……，一點也不會呢。」

我去，真是說瞎話不打草稿。

「真的一點也不會嗎？」

「真的一點也不會呢。」

「好吧。」我只能放棄。「我去買菜去了，至於之後做成什麼樣，你可別怪我。」

「切，現在對吃方面已經沒有什麼要求了。」

然而結果是意外的，她在嘔吐出經我手加工的「食物」后，痛苦的說：「給我滾開，以後不準給我進廚房！」

在這之後，飯菜基本就由愛來承擔，當然，我覺得她已經在盡量壓制自己做飯的水平。

「你不是不會做飯嗎？」我端起煲湯，小嘬了一口。

「第一次做也比你強！」她操着手放在前胸，手裏還拿着長長的湯勺。

看到我落寞且尷尬的表情后，她轉過臉去。我觀望她的臉頰肌肉，可以判定她在譏笑。不管是出於何種貶低我的理由，至少我第一次覺察出她的開心。

而這本該繼續進行20天的不斷起色的日常，卻被星野先生的一通

電話，駛向了完全不同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