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灰塵的灰

3、灰塵的灰

從雷老大大步流星地離開,事情發生的有點太快,他有點吃不消,這些胖的沒有脖子的人也都這麼奇怪嗎?

挨一刀的臉有明顯的腫脹,本就黑白分明的臉也變成了紅黑色,個子雖然比起他矮了一截,但是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小看對方,即便他是帶有一定的俯視。

挨一刀仰著頭認真的打量了一下他,沉聲說道:「你跟我走。」

於是,他跟在挨一刀的屁股後面,不,應該說是跟在拖在地上的挨千刀的後面。他們穿過大堂,繞過中間的吧枱,徑直去了後堂。後堂其實就是廚房,裏面擠滿了穿着紅色長裙的廚師,長相各異,這一點讓他忍不住鬆了口氣,看來這裏的人並不都長成一個德行。廚房裏氣味雖然渾濁,但仍能明顯分辨出各種食物的香味。剁肉的聲音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喉嚨里的酸水開始泛濫。此時的他才不在乎那些肉是否來自變異的六條腿的牛,還是長了三對眼睛的雞,他毫不迴避的使勁吞了口口水,他渴望鮮肉落在滾燙的鐵板上發出的滋滋聲,香噴噴的油脂從肉的褶皺里冒出泡來。可惜沒人注意到他。廚師們不言苟笑,專註於手上的工作,他們進來時甚至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們穿過廚房,經過一個長長的狹窄走廊,再進去就是一間寬大的辦公室。

挨一刀把挨千刀像丟垃圾一樣扔在角落裏,然後坐了下來,從屜子裏拿出本目錄來開始查閱。翻頁的手指乾燥而穩定,這讓阿灰更加堅信挨一刀絕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養過坐騎嗎?」

他想了想,坐騎倒是騎過不少,基本上都是撿的搶的,有丟的也有死的,差不多了就換,也談不上養吧,他搖了搖頭。

「會做菜嗎?」

他認真的想了想。在他失去的隨身物品里還有一小包用油紙包着的粗鹽,每次餓了的時候他都會隨機捕一些獵物,用火烤好以後都會撒上一些鹽沫,這會讓他保持更好的體力。其實他很想問是不是會撒鹽就算做菜,忽然又想到剛才路過廚房裏看到的一切瞬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選擇了搖頭。

「你都會些什麼?」

他搖了搖頭。他確實什麼都不會,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除了會殺人之外,什麼都不會。

挨一刀似乎並不意外,說道:「既然你什麼都不會,就去跑堂吧,給客人上菜!」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看見過邊緣人給領主頭目們端菜盤子,只要菜不撒出來這件事情應該不難,他有十足的把握。

挨一刀對他的態度很滿意,接着說:「開始幹活之前,有些話我必須要先說清楚。我們熱咖啡館在秋日沙漠經營了這麼些年,靠的就是誠信和服務。你明白?」

他點點頭,秋日沙漠的熱咖啡館他是聽說過的。地處沙漠腹地,是通往遺存大陸財富中心黃金城唯一的必經之地,也是唯一的中途驛站,在綿綿數千公里的沙漠之地,要想活着走下去,就必須在熱咖啡館做必要的休整和補給。雷老大把他從沼澤平原帶到秋日沙漠如果不算中間可能出現的意外,至少需要十天時間,也就是說他昏睡了十天以上。更讓他感到疑惑的是這不應該是個賣咖啡的地方嗎,怎麼看都像是個管吃喝的飯館。

挨一刀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說:「這裏是給客人提供飲食和住宿的地方,之所以叫熱咖啡館,是因為我們雷老大很優雅,她喜歡咖啡。」

雷老大很優雅?喜歡喝咖啡就是優雅?

他想笑,他實在沒有辦法把「優雅」兩個字和雷老大聯繫在一起。他從挨一刀認真嚴肅的眼神里看的出來對方沒有開玩笑。

在秋日沙漠的熱咖啡館,雷老大代表的就是正確。

「此外,還有件事情你務必要牢記在心,」挨一刀的語氣變了變:「在熱咖啡館不要輕易打聽同事之間的身份信息,如果這一點做不到你可能會死!」

他聽見了卻也不那麼在意,他是來還債的,對別人的身份信息沒有任何的興趣。

挨一刀本以為他會多問一句「為什麼」,卻未想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對可能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竟然沒有絲毫的好奇心,心中不免有些暗暗吃驚。這個問題一時無解,於是他將這裏的基本人事介紹了一下。

除了雷老大是熱咖啡館的話事人之外,負責具體事務的是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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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兄弟共同分別主事。挨一刀是熱咖啡館的大掌柜,統管熱咖啡館的所有一切具體的事情,分管前台大堂;二掌柜叫挨兩刀,負責廚房裏的大小事務;三掌柜挨五刀,負責旅客住宿,來往客人的登記入住和房間安排;四掌柜挨九刀,負責後勤保障,熱咖啡館內的一切吃喝採買運輸均由他來負責;五掌柜挨千刀,負責迎賓送客兼館內外的安保。

而他負責端菜盤子自然就被劃到了大掌柜挨一刀的部門,總算也鬆了口氣,至少沒歸到挨千刀的部門。他忍不住瞟了一眼死狗一樣攤在角落裏的挨千刀,明明是只弱雞偏偏是負責安保的頭。

挨一刀從屜子裏掏出一本厚厚的書扔給他,上面歪歪扭扭寫着《熱咖啡館員工日常手冊》,顯然是本手抄本,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翻閱過,內頁都已經卷邊、發黃,甚至還有些未知的痕迹,氣味獨特醒腦。

「儘快熟悉員工日常手冊,不清楚的地方你自行檢索裏面的獎懲條例。」

他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重量和他的一把長管左輪槍不相上下。

躺在角落裏的挨千刀已然打起了不小的鼾聲,挨一刀站起身來走了過去,照着屁股毫不猶豫地踹了兩腳。

挨千刀這才哼哼唧唧的從酣睡中驚醒,晃悠悠地爬起來,捂著臉頰似乎還沒從疼痛中回過神來。當他看清楚是挨一刀的時候,急着跳了起來又要大呼小叫。但是立刻被挨一刀狠狠的眼神給堵了回去。挨千刀心領神會的定了定神,盡量剋制着興奮的情緒說道:「大掌柜,剛剛老四的斥候緊急來報,這次出去弄回來的最後一批物資,在酒泉灣綠洲被綠皮人搶了。」

「就這點事?」挨一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語氣中似乎對被搶的事情遠不如對挨千刀的不滿。

「是啊!綠皮人都搶到我們頭上了,這難道不是大事?」挨千刀火燒眉毛的表情完全沒有理解到挨一刀的不滿,言語之間充滿了躍躍欲試。

「你是舒坦日子過的太久,閑的!」

「這都多少年沒遇到這事了,我都快長毛了。」挨千刀被實話撮中了想法,一臉油膩的諂媚。

挨一刀無奈地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焦急的樣子,從抽屜里又找出另外一個厚厚的本子,封皮上寫着:處事錄。翻開內頁裏面密密麻麻記錄了很多文字,翻到中間的空白處開始記錄:「時間:雷老大十九年春分十日。地點:酒泉灣綠洲。事由:由四掌柜採買帶回的最後一批物資被搶。肇事者:綠皮族,處置辦法:奪回、處決。」

挨一刀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來,望着他:「你叫什麼?」

他捏了捏鼻子,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阿灰。」

「姓什麼?」

阿灰搖了搖頭。他是有姓的,距離他上一次提起已經很久很久,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字是不是已經在他的記憶里抹掉了。更何況在遺存大陸,邊緣人的姓氏不會有人會去記,因為他們是這個大陸最卑賤的一個族群,也是這個大陸中最容易沒命的人。登記雇傭兵時,兵頭也只是用紅漆在他的胸前潦草的畫上一個圈,這個圈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和記號,叫到某個具體的人時,他們還有個共同的名字叫「欸」、「你」、「那個誰」。

挨一刀顯然不是兵頭,也沒有把他當成「欸」、「你」、「那個誰」,這讓阿灰產生了一些異樣的感覺。

「哪個灰?」

「灰塵的灰。」

對,灰塵的灰。不起眼無足輕重的人。

挨一刀哦了一聲,接着在上面寫:「問題解決者:五掌柜挨千刀、阿灰。」寫罷,合上本子對挨千刀說:「五掌柜,你現在就帶着阿灰跑一趟酒泉灣綠洲。」

挨千刀這才注意到了阿灰,情緒切換的很快,臉上五官興奮地都擠成了一團,笑嘻嘻的應聲說道:「是,大掌柜!」

阿灰很不喜歡挨千刀看他的眼神,他覺得在挨千刀的眼裏自己像是一個脫光衣服的女人,油膩膩的讓他覺得噁心。

不過讓他感到詫異的地方是,遺存大陸的大小領主之間別說是一批物資被奪,就算是被搶了一袋獨目蝙蝠干也會以命相爭。可這件事情到了挨一刀這裏,熱咖啡館里整整的一批物資被搶似乎並不那麼關心,居然還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一個不靠譜的安保負責人和沒說過幾句話的新夥計去辦,這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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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神閑讓阿灰覺得有些奇怪。

「五掌柜,你去把阿灰的東西找出來。」

挨千刀應了一聲,動起來的速度和他的體型完全不吻合,一溜煙跑到隔壁的雜物間里,乒乒乓乓的一頓翻箱倒櫃,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聲勢宛如散夥拆家。

挨一刀聞聲皺了一下眉頭,心想挨千刀大小也是個掌柜,當着新人的面做事依然這麼毛毛躁躁,太不像話了。可轉念一想兄弟幾十年了他一直是這種德行,他要是能改早就改了。挨一刀輕嘆了口氣恢復了常態,陰陽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變化。

這個時候,阿灰的肚子竟然咕咕的叫了起來。聲音不小。

有句話叫只要你不覺得尷尬,那麼尷尬的一定是別人。阿灰已然無從知曉自己最後一次進食是什麼時候,在他的認知里肚子餓了會叫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無需掩飾。當然他可以忍着肚子肆無忌憚的叫。

阿灰看着挨一刀,挨一刀也看着阿灰。

要想馬兒跑的快,就得給馬吃草。

一時無語,挨一刀站起身去了辦公室外面的廚房,過了一會拿了一個卷肉的餅走了進來遞給了他。

「先將就著對付一口,辦完差事回來再吃。」

阿灰什麼也沒說,因為他的嘴已經被卷肉餅塞滿了。他無暇去分別餅裏面的肉是來自什麼動物的什麼部位,被油脂包裹的肉香在他的口腔里肆虐,裏面還包含着辣椒和胡椒粉的辛辣。

他吃的很快,卻吃的非常仔細,沒有放過卷肉餅的任何一個細節,手指上的油也沒能逃過嘴巴的xi允。最後他還快速的得出一個結論:肉烤的過了一點點,如果還能再烤熟以後再撒上一點鹽沫肉的味道才會更好,而不是事先腌制過的。

挨一刀沒有感到意外,默默地從另外一個抽屜里取出一個羊皮囊和一個酒盅,倒了一杯放在他跟前。

阿灰聞得出來這是好酒,應該是純糧食精釀的。這樣的酒也只有領主頭目才喝的起,就連兵頭也和他們一樣喝的是劣質酒。

「喝了它好趕路。」

阿灰一口喝下,入口綿柔後勁十足。這與他在雇傭兵團中喝過的劣質酒有着天壤之別。

挨一刀不再說話,將酒囊和酒盅又都收進了抽屜。

這時,挨千刀也跑了回來,意味深長地笑着將東西甩給了他。

阿灰知道這是他的兩把長管左輪槍和一把鈍的已經稱不上是劍的武器。兩把黑黝黝的左輪槍失而復得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有些微妙,他捧在手裏仔細思索自己的心思。這是他離開那個地方唯一帶出來的東西,有個人對他說這就是他的左右手,離開了他們就相當於失去了自己的雙手。可自己昏迷的這些天乃至現在,這雙手離開了自己這麼久,他竟沒半點失去雙手的感覺,甚至一絲緊張的感覺都體會不到。原來那個人說的話也不完全對。

挨一刀望着他手裏抱着的東西遲疑了好一會,便問道:「這些東西確定是你的?」

阿灰點了點頭。

挨一刀心知再問下去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把頭轉向一邊淡淡的說道:「這些東西都太破舊了,該換的時候也得換。世道險惡,關鍵時刻如果因此橫生枝節出點意外就不好了。」

「說的是,這後面的倉庫里好玩意里多的是,隨便撿幾樣都比你現在手上的可靠的多,要不給你換換?」挨千刀嘴裏附和著,眼睛裏閃爍著嫌棄的目光。

「不用,我幹活沒那麼講究。」阿灰說的是實話,對他來說只要是能殺人的東西,無論是破銅爛鐵還是石塊就是武器。

挨千刀戲謔地聳了聳肥碩厚實的肩膀,放棄了想要繼續說服這個新來的夥計。他也年輕過,自信是年輕人的本錢,可問題的關鍵是年輕人得要有本錢自信才行。他向挨一刀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一副對阿灰自作孽不可活的模樣。

挨一刀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也不堅持,說了句:「早去早回。」便不再看他們,開始查閱桌面上的賬本。

兩人見事已然安排妥當,便一前一後向外走去。阿灰走在前面覺得有些異樣,總有種的如芒在背的灼燒感,猛然間發現挨千刀這顆穿紅裙子的剝皮雞蛋正沖他笑,笑的臉上已經開出了妖艷的花朵。

他突然有一種想要弄死對方的衝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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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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