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洛舒

熊四的死狀很凄慘。

滿是橫肉的身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起碼有着不下千處傷痕，手腳似乎經過重物敲擊凹出無數坑窪。圓滾滾的大肚子也自中間陷出一個大洞，無數紅黃混雜的粘稠液體從中滲出。

下身也像是被人踩爛了。

可最慘烈的還是頭部，若不是還有半邊兒稍微能認出點人樣，就憑另外半邊已然稀巴爛的臉，東璃敢肯定不做dna化驗的話絕沒有人能認出這就是熊四。

「……熊處長。」

饒是與熊四再不對付，東璃現在都是怒不可遏。

生理反應也被滔天的怒火覆蓋住了。

黑暗降臨不過片刻，能在她身邊不被察覺地將熊四如此殘忍殺害的手段，唯超能力可以做到。

——究竟是誰。

指甲幾乎快陷入掌心。

東璃現在只一心想找到幕後操作一切的人。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嗡——」

這時，機械化的動靜再度出現。

「東璃，你好。」

是昨天的那個女聲。

憤怒與苦澀頓時在東璃的眉間交織糾纏。

她回過頭，燈光同時恢復。

靠近門口的牆壁已被一面尺寸相同的熒幕取代。

洛舒的臉，出現在這張熒幕中央。

「居然真的是你……」

有理有據的猜測真正成為現實的此刻，東璃除去以言語再次強調事實以外，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我本沒想現在坦露一切，但神衛局比我更快一步找到你，這是我未曾預料的地方。」洛舒一如既往輕言輕語，溫柔的神態不論何時似乎都不會發生變化。「不過很可惜，他們後來做了一個盲目自大的決策，將原本已經有所扭轉的局勢葬送了。」

「什麼意思？」

「事已至此，隱瞞沒有任何意義。」

她說完，朝旁邊讓開一些身位。

她的身後，站着一排人。

不僅是唐大強和他的三名隨行者，福湛市失蹤的各大官員也在其列。

「——你把他們怎麼了！」

「什麼也沒做，他們毫髮無損。」熒幕散發的光輝呈冷色調，重回熒幕中間的洛舒在這種幽光的映襯下，那張絕美冷艷的面容顯得愈發深不可測。

「東璃，來談個合作吧。」

「合作？」

「沒錯。」洛舒點點頭。「加入我們，一起為蕩滌地球蛀蟲的終極目標服務吧。」

「讓我猜猜，你們是想毀滅世界？」

「不，只是毀滅人類。」

「那有什麼區別！」

「區別嗎？」說到這裏，洛舒的眼神總算有些變化。「區別大概就在於，地球蛀蟲並不等於世界本身吧。」

「真是荒唐！」

「沒有人類，地球只會變得更好。」

「那你們自己不也是人類嗎？怎麼不先把自己毀滅了？」

「——當然，等到除我們以外的人類全部死亡，我們也會踏上毀滅之路。」

「說的好聽，誰知道那時候你們會怎麼做！」

「結果是註定的。若干年後，新的主生物會再度出現，屆時新的文明也會誕生。不再擁有下等基因的他們，會創造真正的理想鄉。」

「你這理論也太奇怪了吧，你怎麼就知道那什麼新的主生物能創造比現在更好的世界？」

「結果是註定的。」

「別鬼話連篇了！我不會被你洗腦的！」

「仔細想想吧。用你這些年來在這間研究所得到的數據進行深入的思考，雖然並不全面，但也很具有代表性不是么？人類活動的加劇，帶來的後果不必由我多說吧。」

「是不是當所長的人都像你們這樣？」

洛舒現在想要討論的話題，讓東璃不禁聯想到上一任所長。

「研發超級基因，讓每一個人都能擁有飛天入地的超能力，讓人類在天災來臨時不至於束手無策，甚至最後成為人類迎接宇航時代的先驅者，朱林想做的事是我們過去想做的事。但後來我們明白，人類的愚昧與貪婪超出想像，得到后還想得到，擁有后仍不滿足。」

洛舒微笑起來。

「他們發展的過於迅速，將道德與素質拋諸腦後，餘下只有無窮無盡的慾望——人類的滅亡是必然趨勢，被慾望完全佔據，被慾望完全支配的大腦無法繼續文明的良性發展。」

「1765年在各國批准下，靈成立了，主旨在於為人類探索一切未知的領域，並做到將未知掌控於手中。」

「你應該清楚探索未知存在的風險性，可他們只想得到利益，不想承擔風險。我們找到能使人擁有超能力的『厄』以後，將其作為根本動力暗地裏推動了工業文明的發展，過程中一名超能力者失控，引發了一場所謂人類無法承受的戰爭，因此意識到不可控風險的各國首腦，對靈進行了清繳。」

「彼時人類文明已經上升到新的高度。利益既得，風險必除，諷刺的是不論好壞，全都是由他們說了算，直到現在，世界的運轉規律依舊如此。所謂的自由與平等皆為虛妄，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他們不會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痛苦將會往複循環，一直到最終滅亡日的降臨。」

「而這一切，恰恰都是人類的自我毀滅。」

「擁有強大力量的你，真的喜歡現在這個唯名利是圖的虛假世界嗎？你真的想要保護這些醜惡的人類嗎？」

洛舒的話說到這裏似乎結束了。

接下來，她要專心等待東璃的答覆。

東璃自認不是一個很能思考的人，否則她讀書的成績應該會更好一些，原先聽朱林講類似的話她就已經很頭大了，可沒想到洛舒現在講的東西更讓她難受。

她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安安生生過日子。

不論面對朱林，還是此刻面對洛舒，她的想法從未改變。

她根本不想擔負這麼大的壓力，也自覺擔負不起，甚至於在朱林那次事件以後，時常會冒出消除能力的想法，那樣的話就不會有麻煩再找上門了。

每次都要她的答覆，她根本不知道怎麼答覆。

如果一定不能規避這些莫名其妙的責任，她只想有人告訴她敵人在哪該怎麼打，而不是每次都要面臨這種奇怪的事，而且一次比一次奇怪，甚至連累到這麼多無辜的人。

這一點倒很清楚——如果她的答覆與洛舒所想背道而馳，這些人必然會有更糟糕的未來。

「我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可惜時間有限。」似乎看到東璃臉上不斷跳躍的掙扎神色，洛舒突然又開口了。「就從神衛局開始——你的力量足以消滅現在的他們。一個受命欺瞞你五年的人所在的組織，一直只是想利用你的力量保護蛀蟲，你不會真的相信他們吧？」

「我當然不相信，提起這事我就來氣。」

「那麼——」

「但是，他們在我快死的時候救了我。」東璃似乎突然找到方向，眼神變得清明起來。「而我的瀕死，是你們造成的——其實這不難猜，如果還有殺死我的手段，相信你也不會在這裏跟我這麼多廢話了，不是嗎？」

洛舒面不改色，但視角有些微微上抬。

「從巨龍到地震，你們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付我！只不過因為兩次都失敗了，所以現在才會採用下三濫的手段，強迫神衛局現世對他們造謠污衊，同時把我名聲弄臭讓我沒法安穩的生活下去，現在又捏這麼多人質在手上威脅我加入你們……」

「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拒絕的話，他們是不是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