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承認

第十四章:不承認

農村是最瞞不住事情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門來說事了,來的是苗秀秀的大嬢,是苗秀秀爸爸的姐姐。這人也好巧是王思的嫂子,李楚的舅娘,也就是舅媽。

苗光秀衣着一件紅色大喜衣裳,一條臀、大腿、小腿緊湊,到了腳踝又變極其寬鬆的喇叭褲。喇叭褲的褲腳足夠大,不提起來一點,連腳背都看不見了。

苗秀秀上了院壩,就用喇叭嗓,質問:「李二,你安得啥子心,你怎麼能收苗秀秀當乾女兒?你腦殼是不是打鐵了,捋不清嗎?你收苗秀秀做乾女兒,這像啥子話?你這是要別個笑死個仙人嗎?」

沒得到回應,苗光秀大聲地喊道:「李二,李二。」

王思從屋裏走出去,說道:「先進屋。」

苗光秀不領情,也不進屋,就沖着王思大聲罵道:「王思,他李二腦殼不聰明,你王思的腦殼也咋個怎麼不懂事。我是你啥子人,你是我啥子人。苗大兒是我啥子人,你就咋個一點都不講點道理呢?」

王思臉上的笑容收斂,冷呵呵問:「我咋個不講道理了?我看你苗光秀才不講道理。他李二要收苗大兒做乾女兒和你有啥子事。就算收了乾女兒又咋了?各論各的,這有啥子。八姨爹都同意了,你這哈了大吵大鬧,你是覺得你好有道理嘛?」

苗光秀,雙手撐腰,「我就是不同意了。這像啥子事,你說哈。你王思說給我說清楚個一二三來,李二收苗大兒做乾女兒,你像啥子話。哪裏說得過去?這要是傳出去了,還不得要給笑死個仙人來。你王思和李二不怕給人笑話,我怕。」

李楚站在二樓上,臉消腫了些,旁邊站着的是邵小芳。

邵小芳一早就來找李楚了,對何芳說,「我要好好學習,我要和李楚一起考錦江中學。」

何芳沒轍,也就任著邵小芳了。

李楚沒有說話,邵小芳眉頭皺了皺眉說道:「都是這麼不講理的嗎?」

李楚點頭,「有些。」

客觀看戲,唱官繼續,洗不掉幸災樂禍的嫌疑。怎麼說,他才是罪魁禍首。苗秀秀這是怪錯了人,瞄錯了風向。

王思火氣朝天,漲紅了臉,「笑就笑啊。我王思不怕笑,你苗光秀怕被人家笑,你有能耐你上去說啊,你去罵人啊。你在我這裏跳啥子牛鼻子,又不是我笑你。你來我這吵啥子吵。你是早上吃多了麥?」

苗秀秀跳了起來,右手食指指着她鼻子,瞪着牛一般大的眼睛,「我吃多了。我看是你王思吃多了。一天是苞穀穀子吃多了,才想得出來讓李二收苗大兒乾女兒來。」

李楚摸了摸鼻子。

邵小芳忍住笑對李楚說:「這是在罵你吧?」

王思也大聲地罵道:「就是吃多了,吃多了才想得出這些來。沒吃多,還想不出來。你苗光秀也是吃飽很好,沒得球事才大清白早地跑到我這點來吼。」

苗光秀一下子就蒙了,這王思今天怎麼連自己也罵了?

那她還怎麼罵?

那氣勢洶洶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臉紅耳赤,只能瞪着大眼睛。

王思的心底的氣也起來,幾步走到苗光秀跟前,兩人不過一拳之距,「你罵,你繼續罵啊。你不是那麼凶嗎?一大早就來罵人,你昨天咋不來。昨天下午你咋個不下來罵?你今天來算啥子事?」

「你是昨天吃夜貓兒尿去了?就沒了趕得及跑下來?今天野貓兒尿醒了,就想起來罵人了?你苗光秀好不得了啊。你爸都沒說啥子,你今天我這裏撒潑。是不是在我這兒撒潑打滾了,再去把你老漢兒也罵一頓,你心裏才覺得安逸些?」

王思進,苗光秀退。

半點沒有先前的氣勢。

邵小芳摸了摸鼻子,感慨地說:「李楚,你媽這架勢有點厲害啊。」

李楚半點不說話。

這話怎麼說?

落下風的苗光秀忽然看見從馬圈上院壩的李二,立即炮口對準了李二,急匆匆衝到李二面前,「李二,我問你,你咋個想起收苗秀秀做乾女兒,你腦殼咋個想的?你也不怕人家笑。」

李二沒有好臉色地回了一句,「笑啥子笑,笑了少塊肉不嘛?你要是想收,你也去收啊。」

苗光秀怒道:「我是她親嬢嬢,我咋個收?」

李二把手裏的桶往地上一放,說道:「你咋個收,我咋個曉得。你想咋個收,咋個收。」

話落,李二轉身進屋,理都不理一下。

邵小芳點頭說道:「你爸可以啊,這麼man的嗎?」

殊不知,李楚也很驚訝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這麼肝的李二,這就有些意思了。難不成,李楚記憶里的那個始終好脾氣的李二是假的?

苗光秀落了無趣,看見李廣富和張耀雲也不說半句。來時氣勢洶洶,走時會灰溜溜。

李二上樓,對李楚說道:「你爺爺喊你。」

李楚道:「曉得了。」

李二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邵小芳問:「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李楚笑着道:「怎麼,還沒進我家的門,就想着參和我家的事了?只要你不介意,其實我也不介意。」

邵小芳揶揄地問:「你說的是我,還是邵小芳?」

李楚不說話下樓,這天沒辦法聊。

走到樓下,王思沒給李楚好臉色,莫名其妙地被人跑上門吵了一架,都是因為李楚。要不是看見李楚腫著的半邊臉,非得再揍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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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楚走到院壩里,邵小芳在樓上喊了一句:「李楚,加油。」

李楚抬頭望去,淺淺一笑。

樓上的邵小芳趴在圍欄上,看着李楚,收起了所有的臉色。

李廣富坐在堂屋門口,手裏拿着竹煙桿,一口吸一口,也會一口吧唧多吸幾口煙。

李楚走過去,忍不住地道:「爺爺,煙是個好東西,不過還是少抽點比較好。你是醫生沒錯,可醫生也有醫不了自己的那一天的。」

李廣富沒有說話,把煙桿拿在了手裏,在板凳上磕了兩下。砸落煙桿里落下的煙蒂,李廣富抬起腳就是一腳。

李楚進屋拿了一個小的竹椅子出來,在李廣富右手邊不遠處坐了下來,看着屋門前的那棵核桃樹。

核桃樹,三月發芽,九月吃果。

嫩綠的嫩葉子在隨着風在跑,一隻松鼠,躥了上去,又躥了下去。落在苦丁茶的林子裏幾下就看不見了。

李廣富沒有說話,李楚安靜地等著李廣富開口。

李廣富把竹煙桿收了起來,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膠袋,袋子裝的是煙草和火柴。李廣富把煙桿放了進去,裹了幾圈放回了口袋。

李廣富道:「回來一趟不容易吧?」

李楚平靜地看向李廣富。

李廣富說道:「別忘了你爺爺是幹什麼吃的。有些東西,我可清楚的多。所以你不用再我這裏說假話騙我。」

李楚把手放在大腿上,捏了捏大腿,趴下去又起身,「爺爺,你說的這個話有點意思哦。」

李廣富說道:「你老實說,是不是我想得那樣?」

李楚坐直了身子,反問:「爺爺,你到底是要我承認什麼呢?」

李廣福盯着李楚,目露嚴光,右手的手指不斷在點。李楚知道,李廣富又是在算了,子丑寅卯……

最終,李廣富沒有算出來什麼,把李楚攆走了。

李楚上樓,李二過去了李廣富那邊。

邵小芳問:「你爺爺找你什麼事?」

李楚下意識朝眼睛摸去,才發現沒有眼鏡,「沒什麼,就是問我回來一趟不容易吧?」

邵小芳問:「你承認了?」

李楚放下手問,「你敢嗎?」

承認,怎麼敢。

邵小芳鬆了一口氣,道:「那接下來?」

李楚拿起一本書,「不是有一朝醒悟的人嗎?那李楚和邵小芳一朝醒悟,又不是什麼稀奇事了。這又有什麼問題呢?」

邵小芳問,「你讓你爸收苗秀秀做乾女兒到底用意是什麼?」

李楚想了想,用手抵著胸口的位置,說:「我覺得吧,我還是要慢慢改變些什麼。其實,有些事,還是不能是以前心裏想的那樣去走。想想就好了,這不那麼走了。」

邵小芳搖頭,「你活得可真累。」

李楚默認承認,不否認。

當天中午,又在李廣富家裏吃飯。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的桌子上多了三副碗筷。

邵小芳挨着李楚坐南面,背向南,面向北,面向坐正北的李廣富和張耀雲。苗秀秀和苗富貴坐西面,李二和王思坐東面。

一張八人桌,正好滿座。

今天的桌子有十個菜,筍子兩碗,一碗涼拌,一碗熗炒。萵筍兩碗,兩碗都是熗炒的。酸菜兩碗,一碗切條的形狀,一碗是碎塊。另外四碗分別是臘肉,油渣,韭菜碎肉,香椿炒肉。

邵小芳小聲地說:「這萵筍能看見萵筍誒。」

李二看過來,她頓時乖巧而坐不說話。

李廣富說;「吃飯,吃飯。」

李廣富先動了筷子,然後其餘人開始動了起來。李廣富把菜放在碗裏,對苗秀秀說道:「既然拜了李二當乾爹,以後多走走,隔得近,不要一直在那個屋頭。」

李楚補充道:「那個門關不住什麼的。」

李廣富看向李楚,嘴角笑了一笑。

張耀雲瞥了一眼李楚,埋頭吃飯。王思往邵小芳的碗裏夾了菜,起身又給苗秀秀的碗裏夾了菜。苗富貴同樣沒有落下。

李二開看了李楚一眼,也不說話,悶頭乾飯。

苗秀秀怯生生地點頭說好,餘光看了一眼李楚,看見李楚沒有看自己,把王思夾的菜喂進了嘴裏。邵小芳忍不住一笑,王思夾了兩塊肥肉放在她的碗裏,她一下就子就覺得心裏好苦。

李楚看了一眼,心裏樂開了花。

王思看邵小芳不動筷子,問:「怎麼,不喜歡嗎?不喜歡,夾給李楚,讓他吃。」

李楚一下子就不開心了。

這老媽咋回事,不會是已經私底下商量好了吧,要這麼明顯的嗎?

邵小芳「額」了一下,還是把肥肉夾在了李楚的碗裏,說道:「多吃點,你長個子。」

撲哧。

李二沒忍住噴了一口飯出來,王思恨恨地地瞪了一眼李二說道:「這麼大個人了,吃個飯都吃不好?」

王思嘴裏罵着李二,選了一塊瘦一點的肉放在了邵小芳的碗裏,說道:「這塊瘦,快吃。你也長個子。」

這下李楚沒忍住,差點沒把剛吃進嘴巴的肉給吐出來。

邵小芳臉色緋紅,不敢再說話了,只得埋頭吃飯。

李廣富細細地吃着飯,一頓飯,目光差不多都在李楚和邵小芳兩個人身上。吃過了飯,一桌子人幫着收拾了后,李楚和苗秀秀站在院壩邊,邵小芳坐在檐坎的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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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富貴背靠牆蹲在地上,玩着腳指頭。

李二和王思在屋裏,李廣富和張耀雲也在屋裏。

自從昨天,苗秀秀成了李二的乾女兒后,那股熟稔勁一下子好像就沒了,多了一份不自然。

李楚先開口,說:「秀秀姐,我有一個故事。想給你說說,你可以說說你自己的想法,但是必須是真心話。你想聽不?」

苗秀秀說:「你說,我就聽。」

李楚想了想說:「秀秀姐,你說如果一個女生被一個壞人欺負了,她無力反駁。發生了那件事後,除了哭,身邊的人害怕這件事傳出去了,影響不好。就急急忙忙地讓他嫁了個人。你說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苗秀秀想了好久,問:「她爸媽呢?就不管她了嗎?」

李楚說道:「怎麼管呢?發生了那樣的事,都害怕事情被傳出去了,害怕她嫁不了人,鬧出天大的笑話呢。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傳出去可不是好的名聲。」

苗秀秀抬起頭,說道:「是的我話,我可能也會這麼做。也沒得其他的辦法了啊。」

李楚嘆息,「是啊。也只有這樣,沒辦法的。」

能有什麼辦法呢。

苗秀秀說道:「是啊。能有什麼辦法呢?」

李楚又問,「如果,那個女生的命運可以改變的話,那會怎麼樣呢?」

苗秀秀勾了一下擋住眼睛的頭髮,說道:「那她一定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李楚說道:「可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嫁給現在的那個人了。以後可能還會嫁給一個不如現在嫁的那個人對她那麼好。你說,她會不會後悔?」

苗秀秀看着李楚問道:「你怎麼就知道那個女孩現在嫁的那個人就不會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事,就不會心生芥蒂,嫌棄她呢?你又怎麼知道她過得很好呢?她過得好不好,又不會給到處去說的。你們只能看見她過得好的時候,不好的時候,也不會去給你們去說的。」

李楚詫異地看向苗秀秀。

苗秀秀的臉紅了起來,問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說錯了嗎?」

李楚搖頭,豎起一個大拇指說道:「沒說錯,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那麼話說回來,秀秀姐,你家的那扇門,真的關不住什麼壞人的。你想想,如果我說的那個人換成了你,你怎麼辦?」

苗秀秀不說話。

李楚又說:「他沒什麼事。沒人會對他怎麼樣的。可你不一樣。再兩年,你可就是大姑娘了。到時候,真發生在你身上,你怎麼辦?」

15歲的苗秀秀氣勢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笑起來,好看的緊。

苗秀秀雙手交錯在一起,咬着嘴唇不說話。

李楚說道:「所以,沒事的時候別總是在那邊,可以過來。來自己的乾爹家,沒人會說什麼的。不過,以後你可得要幫着干農活了。」

苗秀秀眼淚潺著淚花,笑着道:「我知道了。」

和苗秀秀說過了話,李楚和王思說了一聲去苗家玩會兒,王思叮囑「早點回家。」

在去苗家的路上,邵小芳問:「怎麼好像,你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李楚想了想說道:「可能是爺爺說了好話。」

邵小芳無言。

……

二樓,王思和李二站在窗戶邊看着去苗家的李楚,王思問:「我們的孩子真的變了一個人?」

李二點了一支煙說道:「剛剛他們說的話,你聽見了吧?」

王思道:「聽見了。」

李二問:「聽明白了嗎?」

王思不說話了,她又不是智力障礙者怎麼聽不懂。王思問李二。「所以,這就是你答應收苗大兒做乾女兒的原因?」

李二搖頭道:「這些話,那渾小子沒有給我說過,他只是說八姨爹對我們有恩,他讓我收苗大兒做乾女兒。下來的時候我也給你說了,爸給他算過了,說他命被改了。你沒有反對,我去問了八姨爹,他也同意,這事就這麼定了。」

王思擔心地問:「那他還是我們的兒子嗎?」

李二沒好氣地說:「他沒喊你喊媽嗎?」

……

李楚到了苗秀秀的家,站在院壩邊,看着那扇門,目光怔怔。

苗秀秀住得屋子只有一層樓,亂石頭堆起來的,石頭大小並不統一。有的石頭大,有的石頭很小。屋子只有一個入口,入口處只有一道木門。說是門面其實也算不上,也就是幾塊木板子用釘子釘的門而已,木板子之間門縫很大,李楚側身,擠一擠也能擠得進去。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門。苗富貴先走了過去,也不開門,伸手扒開了一塊木板,就鑽了進去。然後又把一個腦袋竄了出來,卡在門縫裏對着邵小芳笑。

邵小芳忍不住地說:「這門能鎖住什麼啊?」

李楚說道:「是啊,所以沒什麼用。」

李楚對苗秀秀和邵小芳說:「你們先去收拾些衣服。我去和八姨公說一說。」

苗國康的家挨着不遠,也就二三十步的路子。在苗秀秀家家後面。房子是一層樓的土牆房,也只有一道大門。

李楚走上去,就看見苗國康坐在檐坎上,屁股下是一個背簍。手裏拿着一截木棍,敲打着地面。見着了李楚,苗國康說的第一句話,是這麼說,「讓苗大兒去你們家住,我放心,苗二娃上我這來睡就好了,正好給我搭個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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