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點點
看着曹正星陷入深思的臉，耿陽說：「正星哥哥，我知道我的父母，一直都希望我能忘記這件事。為了不傷他們的心、不讓他們失望，這麼多年來，在他們面前，我也一直掩飾得很好，彷彿那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我越長大，越能明白當年在我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也就越是感激小河哥哥。正星哥，有一句話，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他停頓了幾秒鐘，像是要收集更多勇氣似的，然後他說：「我覺得小河哥哥根本沒有忘記當年的事，他其實什麼都記得。」
曹正星震驚地望着耿陽，一種像是從死寂的湖底泛起的沉澱物般的陰鬱和深沉，出現在眼前這個少年的臉上。
曹正星微微張開了嘴，後來又閉上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耿陽繼續說：「我已經決定了要考雅思，我父母也贊成我出國念書。如果能留在那邊也是最好，不是說這裏不好，只是想換個環境吧。」
曹正星點點頭。耿陽看了看手錶，「正星哥，我爸快來接我了。」
曹正星站起來，耿陽說：「其實我真希望小河哥哥是真的失憶了。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他能夠內心平靜地過安穩的生活。」
曹正星說：「謝謝你。」然後他趁耿陽不注意，把耿陽父母留給他的信封，塞進了耿陽的書包里。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在心底接了耿陽的話：不可能了。
曹正星離開補習學校，坐回等在路邊的毛心婷的車裏。他透過車窗看到耿爸爸出現在補習學校的門口，一臉心疼地給從學校出來的耿陽遞上一瓶水。耿陽又變成了一臉陽光的少年，剛才與他說話時臉上的陰鬱早已煙消雲散。
23
傅鵬結過一次婚，和女方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結婚的時候他三十五歲，女方三十歲。婚後第三年，妻子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兒長得很像傅鵬，傅鵬也挺喜歡。
傅鵬自知他和妻子之間沒有多少深刻的愛情，結婚無非是礙於社會輿論，也是想找個不討厭的人一起搭夥過日子。
日子過到女兒五歲那年，妻子死活非要和他離婚。他們住的房子是結婚後傅鵬全款買下的，算是婚後夫妻的共同財產。可妻子說，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女兒。
當初兩個人結婚的時候，妻子娘家送給了小倆口一輛車算是陪嫁。
傅鵬不想那麼輕易地就同意離婚，故意耍賴說：車也得歸我。妻子卻沒有怎麼猶豫，她幾乎是帶着逃一樣的姿勢，領着女兒就出了門。
妻子的那個樣子讓傅鵬迷惑了很久。他自認自己在婚姻里已經做得足夠好，有的時候即使不是真心，可該裝的樣子，還是費力去裝了的。她是有了新歡，還是真的覺察出了什麼？
離婚後的半年裏，他還都一直密切地關注著前妻的動向，看她是否已經和別的男人熱絡了起來。可是並沒有，她勤勤懇懇地上班、任勞任怨地照顧孩子，每天似乎就是女兒的學校、她的工作單位，還有家三點一線。
每個月傅鵬會去看女兒一回。本來按照約定，女兒是可以獨自來他住的地方過周末的，可前妻堅決不肯。連他帶着女兒去遊樂場、電影院，她也要像個女特務一樣，不遠不近地跟着。
這終於還是惹惱了他，有一次，他把跟在後面的前妻堵了個正著。他問她：「你這是幹什麼？你有病嗎？」
前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過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說：「傅鵬，有病的那個人是你。」
她臉上的表情一直很堅定，面對傅鵬兩隻眼睛裏噴出的怒火，也一點都沒有會垮掉的跡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傅鵬問。
「你自己心裏明白。」前妻說，「願意讓你見孩子，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如果你的心裏還有一絲一毫的父愛，那你就讓現在的情況繼續保持。否則，真的到了魚死網破的那一天，咱們都是不會好過的。」
看着傅鵬臉上震驚的表情，前妻的口氣又軟了下來。
「我之所以願意凈身出戶和你離婚，完全是為了女兒考慮，不想把事情鬧開鬧大。有些事，她最好永遠都不知道，這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了。」她望着他，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兩個月後，前妻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在新加坡做生意的舅舅已經在他的公司里，為自己安排了一份工作。她會很快辦好手續出國，並且女兒她也會帶走。
那之後傅鵬沒有再見過前妻和女兒。他心有不甘，但對於前妻的威脅，他還是怕的。他打開電腦，找出那個隱藏很深的文件夾，他思前想後，僅有的可能就是這個東西壞了事。那裏面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那些東西是他戒不掉的怪癖和永久的秘密。而前妻是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他們的婚姻應該就是在她發現了那些東西后破裂的。
他嘆了一口氣，想要不惹人注意地隱匿在普通人里，有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離異的身分也已經好過未婚，他已經不用再去想找女人結婚的事了。經歷了這番波折，他只想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他的腦子裏有了一個絕佳的念頭，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畢竟這既是自己喜歡的事，又可以利用它來賺錢。
他找了幾個同道中人商量，可沒人敢答應，直到他遇見眉眼低垂、表情陰冷的章恆。傅鵬賣掉了自己名下的一處商品房，和章恆一起籌備了幾個月後，「金色助學網」正式成立。
宋新松最後一次見到姊姊蒙歡，是在她被殺的兩天以前。姊姊說有流氓騷擾她，讓他幫忙找人去擺平。他問蒙歡要錢，蒙歡說等事情搞定了以後再說。
他想要預支一點，蒙歡說沒有，他罵了她一句，然後掛了電話。後來他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上次趁她不注意，從她包里順出來的一張銀行卡。他不知道密碼，但猜想左不過是蒙歡爸、蒙歡奶奶或者蒙歡自己的生日。誰知找人試了好幾次都不對，錢也沒有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