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漫長的遷徙（一）

很多時候，最難做的事不是從1到100，而是從0到1。

從部族開拔到抵達劍閣腳下，一共才過去了16個日升日落，654名族人帶走了部落近乎三分之二的糧食和牲畜，如同一條灰蛇在林間迅速遊動。

他們路過『遺迹之地』時，巨龍正在焚燒森林，它們在幾個月前對銅豬正式宣戰，高傲的龍族從天空噴射出幾千攝氏度的高溫射線，而銅豬們依靠著樹林和盾牌站在大地向巨龍射出惡毒的箭矢。

雙方沉浸在彼此的戰爭之中，已經沒有精力顧及其他的事了。

前頭開拔的部隊前進的速度有些放緩，部隊的行進速度有些慢了下來。

白嵐掀開潮濕厚重的裘皮從隊伍中站了出來，監察司的學生從隊伍前頭帶著消息跑回來彙報，「遇見了一些山魈，國相和軍士長正在帶領族人清繳，敢問族長有什麼指示！」

「前鋒作戰，隊伍不能停，傳我命令，前排變後衛，後衛變前排，天黑之前，大隊要達到無名氏墓！」

曜帶領著50名軍士快速追上前陣，遲滯的隊伍再一次緩緩移動起來。

白嵐對著通訊兵說道，「族長命令，告訴國相泰，啟用箭毒，速戰！」

「諾！」

曜帶領著50名頂上前鋒的位置后，泰和痴的防禦壓力驟減，傳令兵帶來族長『速戰』的指令后，100多名武士立刻散開，為大部隊的前進讓開通道。

等白嵐壓著50名軍士經過時。

白嵐部與山魈的一場遭遇戰已經展開了。

武士們圍成兩個半圓拱衛著部隊的側翼，他們分成三排站立，第一排武士收起了弓，改用長矛和盾，後面的兩排弓手交替射擊，領頭的隊伍都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對付這些山魈從來都是瞄準了再射，隨著弓弦張拉，羽箭巨大的動能在幾十米外就將這些食人的山魈穿了個透心涼。

等待部隊完全通過後，他們立刻撤離了戰場，只留下幾百枚未來得及回收的箭矢和遍地的山鬼的屍體。

幾場戰爭之後，這些軍士算是徹底弄明白了族長口中的『軍令』和『陣列』是怎麼回事，散兵游勇式的戰鬥變成了張弛有序的戰爭藝術。

在初步萌發戰鬥力的國家暴力機器面前，這些處在史前年代的混沌無知的山鬼們每一次衝鋒都是走上了有來無回之路。

大部隊在無名氏墓前集中時，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松明和棕櫚油製作的火把在濛濛細雨中亮了起來，映著族長忽明忽暗的臉。

他爬上了高處，觀察著遠方山脈朦朧的輪廓。

對著首領們說道，「道路崎嶇，路況不明，需要連夜探路，方可不耽誤部落遷徙的速度。」

「部族需要挑選出三十名經驗豐富的獵手組成斥候隊伍，十人一組，先於部落一日兩日三日路途查明路況，後方大部隊才不會誤入歧路！」

他看著火光下一眾疲憊的沾著血污的臉，有些於心不忍。

「部隊已連續前進了半個月，眾人疲憊不堪，讓所有族人再次休息一日，落寨吧！」

隨著一聲聲『落寨』響徹山谷，野人們放下了肩膀挑著的扁擔，坐在泥水裡，捶打著酸痛的肩膀和小腿。

監察司和刑獄司的人沒有休息，他們在核查人口和貨物數量。

大部分武士也沒有休息，他們在人群外圍建立了簡單的防線，持矛挎弓警惕著危險。

首領們也沒有休息，他們各有各的事做。

白嵐也沒有休息，他挑著油燈，在羊皮上記錄著推算著部落接下來的發展方向。

如果說，剛開始他對於這些野人部落的未來只是抱著玩一玩的心態，從帶領著部落走出叢林的那一刻，他就開始認真了，為部落壯大的每一步路做好規劃，殫精竭慮小心翼翼。

清晨時分，泰掀開帘子，端著一罐燉雞走了進來，給他補補身子。

「昨夜族長是一夜未睡，我看族長帳篷里的燈亮了一宿！」

白嵐疲倦地搖了搖頭，「做一些對當下時局沒有意義的工作，與你說了無益，你還是不聽為好！」

泰拿起一張已經做好的竹簡，上面寫著『夫長斥衛一所零一』，這是給斥候營做的標牌，和武士身上佩戴的只有「伍編號」的標牌不同，其中多了一個『斥衛一所』。

好奇的他在牌子里翻了翻，找到另一張，上面寫著『卒軍衛三所三三』。

白嵐解釋道，「部族在遷徙的行動中，必定會損失人口，我將兩百名武士分成四個衛所，這是固定的編製，稱呼為軍衛所。斥候營獨立於軍衛所之外，稱為斥衛所。軍衛每衛50人，新兵老兵結合；斥衛每衛十人，只要老兵，族長直接負責，相兼職統領！」

「族中糧食用物，優先配給衛所。損失人口，自行補充，編製保留，人員替換！」

泰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抱起那一筐厚厚的標牌，走出了帳篷。

很快泰掀開門帘報告說，「三十名斥候已經遴選出來了，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現在正在帳篷外待命！」

「糧食準備了么？」

「每個人備了七日的糧食，米粉和風乾的牛肉，都用鹽浸過！」

白嵐掀開帳篷走了出去，看見三十個精壯的武士，他看見了很多熟人，都是那些最早追隨他的伍長們。

見到族長出來，他們很激動。

雖說斥候營和軍隊都是衛所，名義上是平級的，但是斥候營直接對族長負責，屬於精銳，這其中的差距，從配給的糧食品質就能看的出來。

對於這些老兵，白嵐是半句客氣話都沒有，「出發！」

武士們對著族長鞠了一躬，然後向後退去，向著大山深處前進。

隊伍修整了一日後，於第二天蒙蒙亮時再次拔營，斥候營接替將前方的消息及時帶回，整支隊伍沒有遲滯，很快就投入了群山的懷抱。

又一十六日，隊伍翻過了劍閣山脈，駐紮在山腳下，這裡，已經能看見海了。

進步神速，白嵐卻憂心忡忡。

部族的其他首領也發現了隊伍的問題。

痴在下午找到了泰，向他打探口風，「族長怎麼這麼急啊，這天天沒命的趕路，俺拉泡屎的功夫，部隊就跑的沒影了！」

泰脫下了身上浸滿水的皮毛，拿著樹枝將它晾起來，他指著前面的山蓋說，「過幾日，我們就要翻過海峽了！」

「翻過海峽，依舊不是終點，我們還要在新的大陸遷徙……」

「你這人，怎麼說話學著族長一樣，神神叨叨的，俺在問你呢？」

他拉著泰的手，登高而望，「族長說，要翻過雪山？」

「啥雪山啊，我咋看不到啊！」

「我也看不到，可是族長說，地震是因為兩塊大陸積壓的緣故，兩塊大陸積壓，必定會有山脈隆起，那種山脈，綿延數千公里，高聳入雲，而雪山之下，會形成四季奔流的大河，大河兩側，就是部族繁衍生息的地方。」

「那豈不是要走很遠很遠的路！」

泰見四下無人，悄悄比了個手勢。

痴眼睛瞪圓了，驚恐地說，「兩年？！」

他有些慌亂，「那糧食怎麼夠吃？！」

泰示意他小聲，「糧食從來都是不夠吃的，族人也不能全部到達，在部族前進的道路上

，走不動的人就會在中途被丟下，形成新的部落。但是，最後，白嵐部最終的定居點一定是在大河流域，族長最樂觀的估計大約只有200人能到達，不知道，那時候，200人中有沒有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