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公元前7000年的陶俑（一）

在夜晚更早一點的時候，積壓的火山灰中電閃雷鳴，不久就下起了暴雨。

在雨水中搶災救災的族人在接觸到雨水的時候，忽然吱哩哇啦地叫了起來，白嵐看見雨點落下的地方，白煙生了起來。

遠處，那原本青色的森林，在雨水的洗禮下，由綠轉黃。

他用手接觸了一下落下來的雨水，混雜著火山灰的渾濁的雨水落到他手背時，一股灼燒感傳了出來，皮膚立刻就被腐蝕了。

「酸雨！」

噴發的火山灰中含有大量的硫化物，與雨水結合形成了酸度極高的酸雨。

這哪裡是在下雨啊，這分明是在下硫酸啊。

白嵐大驚失色，而族人們也紛紛拋棄了手頭的工作，焦急地在雨中跑來跑去，找地方躲雨。

很快，原本寬闊的白房子中就擠滿了人，變得狹窄了。

白嵐的眼神變得晦暗，火山爆發可怕的不是那一瞬間，而是爆發之後引發的一系列次生災害。

這場酸雨一下，植物會成片的死亡，白嵐部耐以生存的糧食，就此絕收。

之後的幾天，暴雨一直不停，餘震不斷，河水改道，鳥獸遷徙。

唯一的好消息是，失散的族人正在被重新聚集，但是，願意回來的也就不到1000人，剩下的族人，在地動山搖的一刻，人心全部做鳥獸散。

原本用來為遠行做準備的儲備糧被拿了出來，災難初期，沒什麼東西比一碗白粥更讓人心神安定。

而讓白嵐憂心忡忡的卻是，土壤酸化。

火山噴發的硫化物被雨水帶到地表，會永久地改變土壤性質，原本就不適合耕作的紅土地，接下來十幾年內怕不是顆粒無收。

野人們手中的糧食，應該是這片土地能夠生產出來的最後一批糧食了。

白嵐已經等不到他的偵察兵回頭送回最重要的情報了，一個從久遠的過去就提出來的口號一直在等待萬無一失的機遇，卻在遭遇大災之後倉促落地。

白嵐部即將遠行，火山爆發擊碎了白嵐對這片土地的唯一的留戀。

逃出去，九死一生，而留下來，必死無疑。

利害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取捨依舊是如此艱難。

首領們憂心忡忡，他們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白嵐部在全盛時期，都沒有征服叢林的能力，如今，實力損失了三分之二，讓原本困難的局面變得越加雪上加霜。

「核心部族沒有走散……」

泰說道，「地震時，白嵐部的老部族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守住了女人，糧食和牲畜，保護了族長的心血！」

痴接著說道，「為了這些糧食，我的伍長們死了一些，武士死的更多，都是在和其他人打鬥中死去的，現在我手上還有120名武士。」

曜沒說話，他已經恢復了普通的裝束，一張狼皮系在腰間，漏出胸膛上猙獰的傷口。

刑和獄兩位司法，沒有參與討論，他們冒著雨，將那些散亂的竹簡收集起來，掛在房梁下晾乾，看他們晦暗的臉色，大概是遺失了不少竹簡。

只有惠依舊用夢囈一般的聲音道，「神靈很不安，神靈需要安撫！」

他抬起眼睛，警告所有人，「窮奇部和西猯部都已經在殺人祭祀，只有白嵐部沒有做任何舉動，有時候，我們需要犧牲一些人，從而讓我們更多的族人好好生活，所以，白嵐部的祭祀很重要！」

「白嵐，神需要敬畏，沒有見到白嵐部的敬畏之心，神的懲罰會一次比一次嚴重！」

首領們看著惠的眼神就變得古怪，他們的目光在白嵐和惠之間來回擺動，只是等一個訊號。

白嵐深深地思考了整整一分鐘，對著眾人說道，「神大概是昨天夜裡又爬上了惠的被窩，借著他的口來警告我呢，我心裡很不安，大家覺著怎麼辦？」

此刻，一直默不作聲的曜發話了，「我記得族長與我說過——」

他指著頭頂上，「如果我們的後代能夠延續一萬年，一代一代前赴後繼的話，他們最終會到達那個地方，如果說神現在存在的話，那我願意相信我們的族長就是神，如果說，神現在不存在的話，我們的後代也會變成真的神！」

「我們不需要敬畏任何神，我們將變成神！」

一言已出，語驚四座。

整個白房子里安靜了，咚咚咚地只能聽見眾人緊張的心跳。

不知道是刑還是獄哪位司法手中的竹簡掉在地上，才打破了令人心悸的安靜。

眾人將求助的眼光投向白嵐，希望曜的發言能得到證實。

白嵐看著他頭頂上的天空，撿起了一塊石頭，說道，「我們管那地方叫『天宮』，我們往返天空的工具，叫做『神舟』，從『天宮』往下看，我們的世界就這麼一小塊！」

他舉起了手中那塊石頭，然後扔了出去。

眾人的心肝兒，也隨著那塊扔出去的石頭一塊飛了出去。

「走出去！這是我們登神之階的第一步！」

白嵐說道，「我們一起走出去！」

這次，首領們的目光變得狂熱，對白嵐的個人崇拜已經上升到敬畏。

他想了想，決定不再等待，邁出歷史性的一步。

「刑獄二司，白嵐部律法已經有了多少根竹簡！」

刑獄二司上前一步，抱著一些竹簡，說道，「已有76根！」

白嵐抽出一根新鮮的竹簡，用筆勾寫到，「戰時大災，播散謠言，惑亂軍心民情，搖唇鼓舌者，權輕重，量以或鞭笞或拔舌或火刑！」

泰接過那張竹簡，確認無誤后，用石刀歪歪扭扭地刻上自己獨特的印章，一個簡單的「泰」字。

族長和國相都署名之後，這些竹簡就與其他的竹簡區分開來了，在白嵐部具有了神聖的意義。

刑獄二司從此就有了執法的權利和依據。

這樣的竹簡，現在有七十七根了。

白嵐將目光落到了惠身上，「惠的話代表著族人內心的另一個聲音，我們需要對天地敬畏，我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祭祀必不可少，但是方式嘛……」

他盯著眾人的目光幽幽地說，「不用腐爛發臭的野人，而是用『土與火』之力催生的與眾不同的犧牲……」

白嵐部祭祀那天選擇在傍晚，窮奇部和西猯部的人都來了。

兩個老奸巨猾的族長看著昔日這個巨無霸，淪落到今日這個蕭瑟的模樣，心中不禁暗自竊喜。

他們相互誇耀著自己的功績。

「我燒了40人！」

窮奇伸出手指，得意洋洋地比劃道。

西猯老賊，眉頭一皺，隨即鬆開，「我就燒了30人，但都是童男童女！」

窮奇愕然，扭頭看向介子，介子心一狠，對屬下說道，「把窮奇今年剛生的女兒也送給天神吧！」

佔據上風的西猯老賊賣弄關子說，「你說，這個白嵐部今天要殺多少人？」

窮奇提到這個白嵐部就感到牙疼，「白嵐這個人，是我見過最要強的野人，他事事都想超過我們，恐怕比我們加起來都要多！」

「我覺得你說的不對，白嵐這個傢伙，雖然很壞，但是，愛護野人那是眾所周知，你沒聽過白嵐部流傳的這麼一句話么，「野人都是白嵐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