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清不楚的情
掌柜的一聽吳慎坦然承認，便做恍然大悟狀，支開賬房先生，拉着吳慎坐在大廳夾角處的飯桌前。
吳慎被掌柜的這種神神秘秘搞得不明所以，但還是想聽聽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
掌柜的似乎還不放心，四處查看一番確認無人偷聽，最後才將門栓牢牢扣進客棧大門的凹槽之中。
「公子勿怪，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掌柜的神神叨叨，湊近吳慎低聲說道，「今夜放火的是曹家的人！」
吳慎心中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聽見有人親口告訴自己還是異常激動。
「掌柜的如何得知！」
「今夜小老兒從西邊張老三家打葉子牌，亥時三刻左右輸光了隨身的財物，於是連夜回來取錢，卻不曾想看到了有人舉着火把爬上了學堂東廂房！當時也未曾在意，曹家的人驕橫霸道所以我也沒敢多管閑事！直到打更的更夫發現起火使勁敲鑼我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一共幾人？」吳慎咬着牙問道。
「三人，其中兩人是白天去學堂拜見老夫子的侍衛，另一人我不認識，但絕對不是曹勛！」
掌柜的見吳慎氣喘吁吁滿面憤恨，急忙起身給他拍打後背，口中還勸著消消火這些話，吳慎知道這時候的自己不能鬧事。不說只有掌柜的一個證人，曹家隨隨便便就能陰死他，更兼之鄉試還有不到半月，自己這時候鬧起來估計為了配合查證恐怕也無法安心學習射御。
當下努力平復心情，一把攥住掌柜的手，懇切地說道：「掌柜的放心，吳慎不是愣頭小子，今夜這番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走漏半點風聲沒人能保護的了你！」
「好好好，公子這番話小的記住了！若來日公子將曹家剷除，小老兒捐資給你立長生祠！」
二人達成協議，誰也不能說出今夜的事情，掌柜的親自為吳慎安排了房間，吳慎酒勁上涌，急匆匆睡倒在床上。
說也奇怪，吳慎好些年不做夢了，昨夜做夢夢見了父親，今夜做夢卻是夢見了曹勛，還有衛雅，夢見了曹勛掐著衛雅的脖子扔進了湖裏……
醒來時吳慎滿身大汗，回想起夢中的清醒心底一陣發寒，自己不知道衛雅的房間，只能下樓等等看，看看夢中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這時不過辰時，客棧還沒開門，喚起在大廳打地鋪睡眼惺忪的小二打開大門，只見街道東拐角處依舊有甲士林立，但已經允許自由進出，想必是連夜雇傭了數十人清理燒毀的痕迹，等他看見時大型的殘骸已經被託運走，剩下幾人正在清掃積灰。周圍還有昨日入學的學子遲遲不肯入院，在灰燼附近指指點點。
在門前靜立一會，年近五旬的掌柜的揉着眼眶走下樓來，很顯然，昨夜他睡得並不輕鬆。
「公子起得這麼早！我這就著人去開火做飯。」說完自己輕輕扇了一巴掌，「呸！還提火！」說罷自言自語走向後廚。
吳慎笑了笑不做言語。
「吳慎。」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衛雅扶著欄桿慢慢走下木製樓梯，輕輕喚道。
「你怎麼醒這麼早，昨夜嚇壞了吧？」衛雅抬起手放在吳慎的手心中由着他攙著，厚重的手掌讓她一陣心安。
「昨夜喝了酒睡得熟，所以起得早了些……」吳慎看着已經被包裹起來的左臂不敢觸碰。
輕輕扶她坐下，吳慎想起了她昨日說的話。
「昨日你說……為你報仇的事，」吳慎在腦海中飛快的思考着如何說下去，「其實我不能修習武藝……」
衛雅寬容的笑着：「沒什麼，昨日是我唐突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能不顧他的背景家世打了一頓，我心裏早就認你了。」
「說起來也是我的錯，是我打了他，全城的穿金龍才被他全部收走，你的傷也被這耽誤了……」
衛雅彷彿更像一個成年人，凡事寵辱不驚的樣子，道：「我的傷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我非親非故，能幫我解恨，還幫我尋找藥材治傷，這份心意衛雅記在心裏，你不要歉疚。」
吳慎解開心結，心中鬆了口氣。
不多時剩餘十三名女孩子和老夫子等人齊聚客棧準備吃早餐，昨夜燒毀的幾間房屋裏廚房也被燒毀，重新建造出來之前眾人只能在這裏解決一日三餐。
「吳慎，」老夫子吃的量少，也吃的最快，一杯清茶下肚叫了吳慎一聲，「這十幾個孩子畢竟是女孩子，畢竟男女有別，她們交由靜兒來照顧。但衛雅行動不便，桂良正召集人手組織重建，所以只能交給你照顧了！」
吳慎咽下口中的飯食急忙點點頭，並未看見衛雅臉上悄然浮起的一抹紅暈。
眾人很快吃完早餐，掌柜的叫小二收拾了碗筷，吳慎扶著衛雅跟在眾人身後回學堂去了。
一進學堂大門便聽嗡嗡洋洋的一陣喧鬧，卻是一百多名十七八二十一二歲的男女塞滿了院子。
「先生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院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李騭用目光迅速鎖定了那名高聲提醒的青年，眼神中的讚揚表露出來。
「大家跟我進內院宣佈入學情況！靜兒，你去將名單取來協助我，吳慎，你去為衛雅煎藥。」老夫子交代完事情，三人便開始分頭行動。
「來，你先坐在這裏！」吳慎扶著衛雅坐在池邊，將她緊繃的雙腿舒展開，棉布包裹住的膝蓋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衛雅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過了好一會衛雅才輕輕鬆開緊繃的神經，雙腿一陣放鬆。
廚房已經被燒毀，吳慎只好取來煎藥的器具在院內生火，衛雅就安安靜靜坐在池塘邊上靜靜地看着吳慎輕輕搖晃蒲扇控制火候，這份溫馨的場面二人都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半個時辰過去，從院內哭泣著奔跑出來的學子漸漸少了，這些恐怕都是無法入學的學子吧！當然也有幾個滿臉自豪的青年晃晃悠悠步出院門，看的吳慎滿心無奈。這都是些什麼人吶！無法通過入學測試都這麼開心！
吳慎輕輕拿起濾勺攔住藥渣，滿滿當當一鍋清水化作了濃濃的小半碗藥液，苦澀的味道隨風而起飄向衛雅，小巧的鼻子抽動了兩下便皺起眉頭。
昨晚時間太晚，只是包裹住了膝蓋上的鮮血淋漓，眾人便早早睡下，今日清晨這是她要喝的第一碗湯藥。
「能不能加點糖……」衛雅看着遞到跟前的苦湯，抬起頭來可憐的望着吳慎。
「額……加了糖會破壞藥力吧？你還是喝了吧！」吳慎也不清楚，只好輕輕勸導。
衛雅麻利的緊閉眼睛，用右手捏住鼻子，張大嘴巴說道：「快喂我一口氣喝了！」
吳慎見狀輕輕將葯湯灌進張大的兩瓣唇中。
「太燙啦！」倒得太急被嗆了兩口，右手攔住吳慎手中的小碗，不住得咂咂嘴。「放在這裏涼一涼吧。」
吳慎見狀也不想硬逼她現在喝下，將小碗放在離衛雅稍遠的地方，下意識擺弄起用來托住小碗的兩條手帕。
衛雅右手輕輕揪起一縷齊肩的長發，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心情彷彿很快活。吳慎在這種環境下也很難想起心中的苦悶，雙手撐著座下的石頭，雙腿輕輕搖晃着。
「吳慎！吳慎！快去請大夫來！」蘇靜兒尖銳刺耳的尖叫從內院響起。吳慎聞言大驚連忙起身奔向內院看個究竟。
「先生被氣昏了，快去請大夫來！」蘇靜兒一溜小跑穿過拱門，險些與吳慎撞個滿懷。
吳慎牢牢站穩，瞥了一眼內院，見有一年輕人被眾多學子緊緊按在地上，李騭躺在一個年輕人懷中緊閉雙眼昏迷不醒，知道事情嚴重，吳慎不敢耽擱。
「你快去吧！」衛雅看吳慎停在自己面前看看自己看看葯湯，急忙回應道。
等待吳慎着急火燎跑出去，衛雅瞥了一眼冒着熱氣的碗，輕輕側過身子伸長右手將葯碗抓在手中，不動聲色的倒進了清澈的池塘里。
「這傷晚點好才好，這樣就能一直照顧我了……」
等吳慎請來大夫時，衛雅乖巧的沖他笑了笑，吳慎沒細想她臉上這不知名的意味，急忙將大夫請進內院。
「無妨無妨，夫子急怒攻心，一時昏厥，去通風處靜躺一會便好……」
大夫用大拇指狠掐李騭人中穴，老夫子驟然睜開雙眼大口喘氣，一邊說着：「悶殺老夫！氣煞老夫！」
吳慎滿面惡意的看着被制住的青年，一隻手提着他的衣襟「客客氣氣」的將他請了出去。那人不敢反抗不敢逗留，畢竟當面頂撞老夫子也是他故意為之，眼看這麼多人瞬時將他制住，再也不敢惹事，急忙逃竄開去。
「先生不必介懷，四世同堂的家族都有幾個不肖子弟，更何況這是諾大的一座歷城！」大夫聽蘇靜兒解釋過緣由，輕輕笑了笑，「夫子年近七旬，可還是火氣衝天，這樣可不能助於養生啊。」
「唉，閣下說笑了，老夫年近七旬教了半輩子書，對待聽話的孩子一向和和氣氣，也許是近年來養尊處優吧，眼裏愈發揉不得沙子……」
「吳慎啊，要是所有孩子都像你這般懂事聽話就好了……」吳慎急忙蹲在李騭身邊，未曾發現後背上滿是學子們羨慕的目光。
老夫子治學嚴謹，能得到他這樣誇讚的人為數不多，這不僅代表着被他認可的人品、能力，還有眾人最在意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