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物資

兩個人正膩歪間，包間門被人從外邊推開，林麗帶着服務員將一盤盤的冷盤小炒端上來，有小車牛肉，涼拌豬頭肉，農家小炒肉，鍋包肉，回鍋肉，松鼠桂魚，鍋巴肉片什麼的，上的大多都是北方菜系的硬菜，這年頭北平很少能吃着海鮮，單是這麼點東西的物資採購都費老鼻子勁了，至於青菜大冬天的除了大白菜外是沒什麼可選的，菜籃子工程還沒開始上馬，大棚蔬菜也並不多，大冬天的想要吃好就只能可肉造了。

林清霞在包間門被推開的時候就一把將梁功明給推到了一邊，她畢竟是個麵皮薄的，在自己親姐姐跟前和自家男人你儂我儂的成什麼樣子，梁功明上前想幫着林麗把菜放到桌子上，被林麗用眼神讓到了一邊，把菜放下后便沖着倆人道：「中午忙，就隨便給你倆整了點吃的，你倆湊合著先吃，等會我交代廚房給你們再下兩碗羊湯燴面，大冬天的喝點羊湯吃點燴面暖和暖和」

梁功明見她雖忙但卻滿臉喜慶的樣子，和以前眉眼藏滿愁苦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不由打趣的問林麗道：「姐，最近生意很好么？我和清霞進來的時候看到門外光是排隊的人都有好大一溜了，照這樣的趨勢下去我覺得你都可以開分店了，不然這耽誤的可都是生意，怎麼樣？你如果有興趣開分店的話我可以給你投點錢，反正我近些日子這滿城的房子收了也有百八十處了，即便是開分店也不怕沒地方，到時候買賣里我隨便占點股份就行」

林麗聞言眼睛一亮，也不急着出門忙生意了，裝作漫不經心的隨便坐下，小手攥着衣角下意識揉搓著，要說她不想開分店那是假的，畢竟她家這生意現在單是早餐店那邊一天都有好大一筆現錢進賬，更別說她和錢永申主營的這家麵館了，那更是日進斗金，如果將自家這種飯店多複製幾家開在這北平城，一年下來怕是百十個萬元戶都能賺回來吧？不過一想到原材料的供應問題，她又有點泄氣，有些失落的沖着梁功明道：「開分店的事我和你姐夫其實並不是沒有想過，但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有些事只有切實的去做了才曉得這其中的難處，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姐夫單是維持這兩家飯店的原材料供應，就已經費盡了心思傷透了腦筋，這還是有人家袁華幫襯著給俺們提供貨源，不然店裏別說賣葷菜了，就是只賣燴面都夠嗆的，有錢買不來東西，就是生意再好，咱也只能幹着急不是」

梁功明聞言倒是有點琢磨明白了，還是計劃經濟給鬧得，市場說是放開了，但卻又沒有完全放開，好些個地方依舊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到處都是賣家市場，買東西都得求着人家賣家施捨你點採買份額，要不為什麼這年頭各國營工廠的採購人員都是能人呢，有錢買不著東西你有啥辦法？他也是忘了，這年頭誰家買東西不是托熟人找關係的才能採購的到，還以為和後世似的有錢就是大爺呢，這年頭可不是有錢就行的，不管買什麼可都得用票據加上錢才行，幾乎所有的食品不管是糧食，食油，還是雞鴨魚肉蛋奶什麼的全都得憑票供應，他有些不甘心問道：「既然採購物資這麼難辦，那比咱們先開張做生意的那家悅賓餐館是從哪裏進的貨啊？」

這不問還好，一問林麗心裏就是老大的一陣不平衡，眼裏閃著羨慕嫉妒恨的有些吃味的道：「咱可不能跟人家比，人家那可是上面人眼裏的門面擔當和香餑餑，是咱龍國工商局審批的第一個個體戶飯館，老金貴著呢，為了給他家提供食材，上面那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人家店裏的食材供應，那都是人家東城區領導動員了工商、糧食、飲食服務公司等好幾個部門單獨給人家開了小灶的，不是咱們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後來者能與人家相比的，和人家相比，咱們就是後娘養的，他家那個店麵店不大但糧食肉類蔬菜這些個供應可是不少，聽說還有偷偷賣給別家的，我和你姐夫偷偷的去他們家吃過飯，所謂的招牌菜和咱家相比那真的是難吃死了，就那樣每天還一堆的外國記者去那裏拍，聽說還上了報紙呢，這真是同人不同命，樣子貨大行其道，咱貨真價實味道好的反而上不了大的枱面。」

林麗這話應該是憋在心裏已經很久了的，此刻找到機會那是竹簍倒豆子般全部給說了出來，梁功明聽着，也確實沒有太好的辦法，總不能往內地搞貨物搞物資賺錢的不搞，只整一些副食品吧，那才能掙幾個錢，以前絲綢之路的胡商都沒那麼傻的，他只好寬慰著林麗道：「姐，要不你問問我姐夫他爹？看能不能從東北往北平這邊輸點送物資？東北那旮沓可是物華天寶，資源豐富的好地方，那整整三個省的黑土地得產多少糧食和牲口，畢竟是咱國家的長子，曾經也是一個地區供應着全國礦產和吃喝的地方，資源那更是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湯鍋里，是要啥有啥，給咱家小小店鋪供應點物資那還不是大炮打蚊子，小菜一碟么？」

林麗聽着梁功明給她支的招，整個人的思路好像一瞬間被打通了，頗有些小刀喇屁股，開了眼的感覺，她高興的沖着梁功明誇道：「妹夫啊，還是你聰明，眼界寬能想出來這一招，這真是大象鈤牛，牛逼毀了，夜夜笙歌崇禎帝，真他娘絕了，你姐夫鑽我被窩，給姐整笑了，我覺得你這辦法真的可行，反正東北那旮沓就在北平邊上，當年韃子住在東北騎馬就能到，咱現在還能到不了？運個菜的還不是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的事，那就這麼着了，我晚上就給你姐夫他爹說，要他招呼著老家人給咱運物資，這也算是給老家人找個安身立命的營生干，他們保准樂意，不然單是指望着城裏的物資供應，依我看那就是小青蛙上公蛤蟆，沒卵用，與其乾耗著老母豬鑽柵欄，進退兩難的，不如另闢蹊徑的開拓自己的供貨渠道，也省的被別人卡咱的脖子」

聽着林麗那一連串用東北話整出來的歇後語，梁功明都想說一聲這他娘真是吳京踩傑倫，精彩絕倫了，東北那旮沓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什不管么話到了東北人嘴裏都能給你整成樂子，梁功明還記得上輩子他和同學們去爬長城，一堆人都在對游牧民族犯邊高談闊論的時候，唯有一個吉林的同學不說話，他記得以前每每有這樣的話題時他總是衝鋒在前一臉憤慨的第一個發表看法的，為何今天如此沉默，不明白就去問，沒成想那孩子一句話就給他整樂了：

「曾經年紀小不懂事，說了一些胡話，你們莫要當真，以前我不曉得長城究竟是防誰的，後來我讀書多了才知道，長城是防我們東北人的」，梁功明當時聽了直接就笑瘋了。

和林清霞吃完飯出來，倆人便一起回家了，前幾天有香江那邊的導演跑來內地，想請林清霞做他新片里的女一號，林清霞想同意來着，但卻又不想離開梁功明，她現在也算是知道了梁功明接下來的想法，前幾天榮志堅過來，給了梁功明五道口華清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梁功明竟然想要在內地上學了，他這樣對一臉不解的林清霞說道：「清霞，你是知道我的，自小在九龍城寨長大，爹不疼娘不愛的，那是一天學都沒上，如果不是跟了個高人自學了幾年，我現在也許只是香江的一個古惑仔而已，過着刀口舔血，不知道哪天就會橫屍街頭的日子，也許你看我現在好似有了些許成就，但我卻只感覺這一切只是如傷仲永般，鏡花水月，空中樓閣，定不可持久，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也終歸會離我遠去，時代在發展，科技也是日新月異，長江後浪推前浪，只有厚積薄發才能不被拍死在沙灘上，積累沉澱，才是人最具備價值的地方，所謂潛力，是需要後天的學習和積累的，若是只知道透支天賦，那即便是你天賦異稟，也終歸要泯然與眾人，我根基太薄了，薄的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薄的我怕比不過別人十年寒窗的努力，薄的我怕比不過別人三代人的積累沉澱，沒有經過系統性的學習的人，在這世上，就好似無根浮萍，永遠不能紮根，永遠也混不到那最頂尖的精英層次，也永遠不會有那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自信，這種自信只能自己爭取，別人是給予不了我的，所以讀書無用論在我這裏是說不通的，都說比爾蓋茨哈佛輟學照樣有一番成就，但那只是人家父母給人家提供了更好更適合他的私立學校而已，哄孩子玩的笑話，誰傻誰當真，所幸我現在不過二十歲，面對未來，我還有機會，人生能有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太祖都說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所以我想彌補我沒有上過學的機會，所以請你理解我一次，給我一次任性的機會，好么？」

林清霞看着當時一臉認真的梁功明，心裏有苦澀，有欣慰，也有自豪，她是理解他的，也正是因為她理解他，所以當初才會喜歡上他，她一直知道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是一個表面看着謙卑，但脊梁骨寧折不彎的人，好似漢武帝給華夏豎立的脊梁骨都到了他這似的，所以他又怎會是一個甘於人後甘於平庸的人呢？他一直想要也正在為自己爭取更多實現自我價值的本錢和積累，他並不是為了去證明什麼，他只是想在被需要時，表現得不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