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類文明的刻碑人

廚房和客廳里堆著密密麻麻五穀雜糧，還有一些蛋類和魚肉，甚至還有很多蔬菜。

白粥、皮蛋瘦肉粥、黑芝麻糯米粥、營養蔬果粥、大棗銀耳粥、冰糖無色粥……

一碗碗冒著熱氣的粥被羅素抱到了客廳的茶几上，不大的茶几很快被幾十碗不一樣的粥所擠滿。幾十碗粥一起冒著熱騰騰的蒸汽，這感覺真的很讓羅素著迷。

羅素想了一想，挑了幾個味道比較淡的粥拍了照片給那個人的私信發了過去。

然而這次並沒有得到回復。

可能是他沒有看手機吧，羅素安慰自己。

又過了一天，羅素試探的又發送了五六張圖片，並回復：「重病的人不適合喝太濃的粥飯，你看看你的妻子喜歡這裡面哪一張，我教你做。」

還是沒有消息。

可能確實他忘了這個社交軟體吧，但總有一天他還會上線的。

羅素在接下來的四十六天，卡著每天的早上八點在博客發一個關於粥的圖片和做法詳解。

儘管在這個沒有黑夜的世界，狹義上的時間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但羅素還是樂此不疲的分享著自己這位大廚的做飯內容。

很棒的做飯博主，可惜沒人看。

私信再沒有一條消息傳來。

一直到羅素記完這半本日曆本，重新開起了新的日曆本篇章。

……

【世界停止運行……第多少天來著，記錄人：羅素】

【寫個啥呀……】

羅素敲著筆桿，撐著腦袋慢慢想著，手指頭偶爾還會來一個高難度的轉筆來耍。

他最近的形象很棒，羅素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認為世界會隨時恢復正常，為此他做了一些準備。

首先是形象，羅素重新撿起了好好穿衣服的習慣，給自己理了發，颳了鬍子。找了一身深色的常服穿戴整齊。

但還是打著一根粉色和黃色相夾的領帶，顯得很騷氣。

那限量版的貴重爛西裝已經進了王姨旁邊的垃圾桶。

那顆大金鏈子也被掛在了卧室的門楣上。

金鏈子鎮邪，講究。

【今天差不多是世界停止運行的第三萬天左右，剛好一個人生的長度，我也將在此死亡並獲得重生。現如今的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十三歲青年。】

【我擁有十七套別墅，二百四十三輛頂級豪車，存款數以千億計，還擁有43位永遠青春而且貌美如花的妻子。我還擁有著一整個市區作為我王國的領土。】

【我是這個世界最具有權勢的人，平心而論，整顆地球與宇宙都是我的。】

【我是唯一活著的人，我本可加冕自己為至高無上的皇帝，但我還記得舊世界的教育，還殘存著為數不多的法律意識和道德觀，因此我在此宣布，我將拋棄我過去所擁有的一切！】

【另外，我還將自詡為……面壁者！人類文明的面壁者。】

【我將成為人類文明的刻碑人，我會製作一尊墓碑，雕刻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雕刻自己的墳墓】

【羅素，記】

羅素的房間被收拾的十分整潔，他現在要離開這個呆了接近百年的小區了，他準備前往自己的最後住處。

那是一個有巍峨的雪山，有深藍色湖泊，有森林和草地的地方。

那裡的住處是木質與石質的，使用著傳統的榫桙結構，但是又塞滿著各色現代的電器與生活用具。

他還需要物色一個摯愛的妻子，

但這個事情需要他自己來慢慢尋找。

羅素拋棄了他心愛的車子。

而是跨上了一輛破舊的小電動車，背著一個挎包開始出發。

這輛小電動車還是他讀大學的時候買的，一直到畢業回家他都騎著，而如今他那個「電動車永遠不用充電」的小夢想也實現了。

日曆本羅素沒有帶走，挎包里僅放著著一部舊手機。

羅素離開的路線是很有規律的，他先跟門衛的趙叔打了個招呼，幫老趙點了一支煙。

又將栽進垃圾桶的王姨拽了出來放在了旁邊的綠化帶里。

然後一一，儘可能的復原他所造成的破壞。

讓周圍人恢復到世界停止運行的前一刻狀態。

隨後羅素騎著電動車來到了另外一個城市，那裡有他的大學女友。

畢業后，二人異地工作，異地戀下，兩人的感情也逐漸疏遠，而世界停止運行之後，羅素更是熄滅了對她的殘留的情感。

羅素已經快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但他還是憑藉不多的記憶找到了白盈的家。

女孩正在小區溜著一隻白色的胖貓貓，羅素認得它，這隻貓貓是大學時期兩人一起養的，羅素還是這隻貓貓的「爸爸」

旁邊的女孩自然就是胖貓的「媽媽」了。

羅素蹲在白貓前揉了一會大臉盤子似的貓頭，把貓臉揉成圓形，一會把貓臉揉成三角形，一旦鬆手，那軟軟的貓臉又會彈回圓餅的形狀。

然後又低著頭對著那個看起來有些陌生的女孩說道。

「好久不見，阿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看你了，你會不會生氣我都快把你忘了。」

「你也沒來看我，咱倆扯平了」

女孩沒有回答，而是保持走路的一個動態紋絲不動，目光炯炯有神的望著前方，看起來充滿希望。

羅素放下揉了半天的胖白貓，將它放在了草地上，隨後站起身看著女生的眼睛。

白盈的眸子很好看，是湛藍色的，當初羅素就是被這雙眼睛所吸引的。羅素怔怔的看了一會，又抬頭看向了天邊的太陽。

陽光明媚而不燥，但是他記得女孩很怕晒黑，羅素左右看了一眼，將路邊的超大遮陽傘抱了過來，就地搭建在了女孩身邊。

淡淡的陰影覆蓋了她潔白的肌膚，羅素又將白貓抱在了她的腳下。

彷彿是害怕她站久了累著，羅素又去附近的店家搬過來了一個軟椅子。

然後羅素輕輕抱著女孩，將其放在了軟椅上，白貓也被放在了女孩座椅的身邊。

彷彿是怕女孩的過膝的白色裙擺被微風吹起，羅素又解下自己的金屬手鏈，輕輕的放置到了女孩的裙上。

那個手鏈他戴了了很久，有些掉漆，漏出銅黃的色澤來。

做好這一切之後，羅素又揉了揉白貓的貓頭，毫不留戀的跨上小電動車繼續遠行。

這場遠行會很漫長，他要去給父母告個別了。

……

跨進小院子，羅素首先看見一隻正在騰飛的大白鵝。

大白鵝在院子的空中栩栩如生。

見鬼了，世界的底層邏輯已經崩潰到連萬有引力都不起作用了嗎？

羅素一腳把這隻礙事的大白鵝踹飛，大白鵝被踹飛到五米遠的空地上，隨後又彈起半米多高，再次鎖定在了半空中。

行吧，起碼慣性這東西還在正常運行。

沒有人關心大白鵝柔順的白毛印著一個43碼的泥印子。

「媽~~我回來了~爸呢？」

羅素大包小包開始從小電動車上面倒騰物品——葡萄、黃桃、一隻殺好的雞、一大塊五花肉、排骨、一袋子新出爐的燒餅、黃豆芽、黃瓜、油麥菜、小白菜、南瓜、鮮菇、白面、一條魚、還有一顆圓滾滾的大西瓜。

羅素把東西放進了房間的木桌上，假模假樣的將頭探進了帷幕里。

「媽~你在午睡嗎？」

帷幕上的鐵床空空如也，厚重的紅色棉被還保持被翻起的狀態，男人又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院子里，然後「驚喜」的發現媽媽正在鐵皮棚下的「廚房」里燒開水。

老人佝僂著身子，手裡拿著根木柴就要往鍋爐里遞，靜止的火焰散發的光芒照亮了老人皮膚里的夾縫。

「哎呀您可歇著吧，我下次回來給您老買個熱水機，趕緊回屋歇著去，我買了個西瓜特大，一塊八一斤商販真不要臉，貴死了，還有我爹呢？」

老人依舊遞著柴火。

羅素想了想，輕輕的抱起那不足五十公斤的母親，將其抱到了裡屋，放在了與陳舊傢具格格不入的新沙發上。

又給老人調整了一個合適的姿態半躺著。

雖然老宅很陳舊，但是新家電還是不少的，羅素將西瓜對半切開，留了一部分，將牆角處的豪華大冰箱裡面老人捨不得丟的爛水果取出了扔進了雞圈裡，擦乾淨把大半西瓜放了進去。

「先把老爹找到。」羅素喃喃自語。

這老頭仗著有退休金，日子過得很是瀟洒，估計這會還在橋洞底下打牌呢。

羅素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電動車搖了搖頭，自己在村裡隨便找了個鄰居的三輪車，自己用鋁片剪了個現成的鑰匙，就開著三輪車直奔東夾河。

這堪比一段完整人生的時間經歷，使得羅素掌握了不少堪稱邪門的技能，配鑰匙撬鎖這都是小技。

三輪車在路上划起塵土，不一會羅素就騎著三輪車回來了。

車斗裡面放著一個正準備出牌的老頭，手裡的牌攥的死緊，拔都拔不出來。

看了看牌面。

倆王四個二同花順還有倆大飛機帶翅膀。

好傢夥，這牌不打出去死了都不安心，怪不得車斗裡面的老頭笑的那麼開心，皺紋把眼睛都擠沒了。

羅素嘆了口氣，費勁把老頭也抱到沙發上，把三輪車還給隔壁鄰居，就開始準備做飯。

伸手探進火舌之中，男人沒能感受到任何熱度與疼痛。

想了想羅素把爐灶里正在燃燒的柴火扒了出來放在了空地上，每一根燃燒的木柴像是閃耀的流星，帶著火光狠狠插在泥土上，以至於火星四濺。

羅素掏出土灶凹洞裡面的火柴，重新點燃了火堆。

經過他手誕生的火焰終於不再跟靜態的貼圖似的，重新跳動了起來。

摸了摸火焰，羅素感受到一陣炙熱，不疼，手指也沒有燒壞，只是純粹的溫度感知。

痛覺反饋和傷害產生這一個世界基本運行邏輯也被抽掉了，男人莫名嘆了口氣，開始做飯。

兩個小時后。

木桌上，小雞燉蘑菇、紅燒排骨、紅燒魚、香酥的大燒餅、炒豆芽、涼拌黃瓜、一盤子西瓜、蒜苔炒肉、一鍋麵疙瘩湯；很快塞滿了桌子。

羅媽拿著最軟的燒餅保持夾菜的姿勢，碗里已經被密密麻麻放了一堆煮爛了的肉，特別好咬。

羅爸坐在對面，手裡的牌羅素死活拽不出來，只能任由他抓著撲克牌，但面前也放著滿滿一大碗疙瘩湯。

羅素夾在二老中間，一口一口抓著沒有任何味道排骨開始啃，好像是噎著了，只好端著一大碗疙瘩湯開始猛喝。

羅素吃的菜很少，只是象徵性的夾了他在二老心中最愛吃的排骨，任何食物在他嘴裡都是索然無味。吃飽之後羅素擁抱了二老。輕輕虛掩著房門，隨後離開院子。

院子空中飄落的水珠是晶瑩的，在太陽的輝光下閃閃發光。

一隻可憐的白鵝又被踹了一腳，半空中撲棱的翅膀好像在控訴人類的殘暴。

羅素騎著電動車在村道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