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斷腿
宋父忽而沉默，良久才打轉方向盤，從後視鏡看見宋美晗認真而堅定的表情，「再說吧。」
宋美晗換了個姿勢，讓周欽身體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手扶了下對方的臉，好讓他靠得不那麼難受。
宋家老宅在南響山處，別墅靠近郊區。老爺子喜靜，年紀大了睡眠也早，宋美晗叩門的聲音都極輕。
「我來扶著，你去廚房讓王媽倒杯蜂蜜水過來。」宋父實在看不慣自家女兒戀愛腦的樣子，彆扭得讓他直蹙眉瞪眼。
「你這小子，」等宋美晗轉身去廚房后，宋父咬牙切齒，「真是一物降一物。」
周欽脊背彎了下來，手托著下巴，神色渾噩地望向虛空。
孤獨又安靜。
宋美晗端著蜂蜜水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種場景。
宋父忽然嘆了口氣，神色悠遠，「我們這代人，最對不起的反而是自己的孩子。」
「我會陪着他，
宋美晗蹲下膝蓋，抬眼哄道，「喝一口，不然早上醒來會頭疼。」
周欽露出茫然的神態，歪了歪頭。
他看起來很單薄，側臉泛了蒼白，聞聲轉頭看過來，宋美晗盡量露出溫柔的神色，將杯子往前遞了遞，周欽像是後知後覺般，遲鈍地接過蜂蜜水。
「爸，我先帶他去房間。「宋美晗揚頭，下巴朝着掛鐘的方向撇了撇，「你也早點睡。」
「帶去客房！」
宋美晗的腳步頓了頓，似是才回過神，又似是短暫的清醒，含糊地嗯了聲后，牽着周欽的手，往三樓長廊的盡頭走去。
客房乾淨整潔，阿姨早就鋪了新床單，噴了香草味的香水。
周欽腿屈起來，兩腿分開，架在床沿上。喝了蜂蜜水后，神態看起來越來越清醒，其實腦子裏還是渾噩的狀態，反應尤其遲緩。
「別走。」宋美晗往門口的方向走，周欽似是陷入回憶的漩渦，用力將人拽了過來。
宋美晗來不及反應，手臂被猛地一抓，鼻尖嗅到清淺的薄荷香，還摻雜了點酒味。再睜眼時，周欽就覆了下來，手臂撐在她身側，彎腰親了下去。
呼吸綿長，宋美晗嘴唇微張，周欽就以霸道恣虐的態度強勢地覆上去，她眼神朦朧，幾乎連呼吸也不會了，只是愣愣地擠出破碎斷續的話語，「你……你……」
「喜歡你，」周欽發了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似是怕人離開，用力往懷裏箍了緊，眼前模糊一片，思維斷斷續續，沒有辦法思考，只是定定地盯着宋美晗，瞳孔卻不聚焦，露出茫然和懵懂的色彩，一個勁地喃喃道，「好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姣姣。
蘇姣。
他想起初遇時那場大雪。蘇姣挑眉，嘴唇勾起弧度，眼睫上覆蓋了雪，張揚的五官卻硬生生壓住了蕭瑟的雪，顯得尤其漂亮熱烈。
「買你做我男朋友，又需要多少錢？」
他嗤笑地推下對方撫上來的指尖，蘇姣就饒有興緻地抱胸靠在車旁，兩人靜立雪中，像是一場無聲的僵持。
良久，蘇姣妥協般地揚了揚下巴，「小朋友，那就改天見。」語氣卻毫不客氣，她走進車裏，放下車窗前還興緻盎然地向他做了個飛吻的手勢，「或者，今晚夢裏見。」
宋美晗的手放在周欽胸前，抬臉，冷清的表情帶了春意，眼尾、嘴唇、連脖頸的皮膚都泛紅，「喜歡誰？」
「喜歡……喜歡你……」周欽喃喃道，似是痛快地掙扎，眼睛猩紅一片，鼻尖酸澀，看起來暴戾又恐怖，須臾后變成惶惶的、自暴自棄般的認輸，「無論多少次，無論怎麼樣，我都會喜歡上你。」
毋庸置疑。
蘇姣。
曾經、現在與未來。
無論相遇在任何時間點。
我依舊會重蹈覆轍，一次又一次，栽在你身上，輸得一敗塗地。
宋美晗眨了眨眼睛，放棄了抵擋，主動地攀上他的脖頸，溫柔地親吻了瞬。
他們在深夜裏相擁。
就像是任意一對情投意合的愛人。
肌膚相觸，體溫透過擁抱傳過去，在安靜的房間里，兩個人的心跳在無限地放大。
一聲、一聲，如擂鼓。
宋美晗的手摸向他的心臟，低頭，眼睫忽閃，在他的心臟處，烙下一個淺淡的吻。
不帶情與欲，她的表情是最原始的天真。
真心實意，一腔真心地，如信徒在供奉唯一的神明。
「晚安，」周欽枕在床上，眼睫闔起，已經睡著了，宋美晗躡手躡腳地放下壓在她身上的胳膊，很輕地下床，俯身親了他的耳垂，「老公。」
周欽第二天醒來時，頭還隱隱有着宿醉的疼，他手撐了下腰，坐在床邊發獃。
眼前的擺設是一片陌生。
這是哪兒？
酒店房間？
手機叮咚一聲，周欽拿過來一看，是周父發來的信息。
從凌晨時的一句「你要到宋叔叔家去？別做越界的事。醉酒了喝點蜂蜜水，好好照顧自己。」
到剛剛發來的「醒了嗎？醒來後記得幫我向宋老爺子帶個好。注意身體，和美晗好好相處。」
周欽扶額，記憶慢慢回籠。
昨晚……遇到了宋父……然後來到了宋家老宅……宋美晗好像也在……
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喝斷片兒似的，只有些零碎的片段，怎麼也拼不出一條清晰的線。
等等！！！宋美晗！！！
周欽瞳孔驟然緊縮，他本來打算參加完酒會後，約個時間找宋美晗提下分手。
不為別的。
雖然他暫時也並沒有和蘇姣在一起的打算。
但她有一點說得對。心裏裝着一個人時，是沒有辦法再去全身心地愛另一個人。
此時此刻，凡是將就，都是對宋美晗的不公平，會給她釀成更大的傷害。
計劃得很好，所以他完全沒打算來宋家老宅。怎麼偏生喝醉了個酒，倒是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地，他怎麼面對宋美晗，怎麼面對宋父？
最重要的是，怎麼面對宋老爺子？
宋老爺子年輕時叱吒風雲，是舉重若輕響噹噹的一號人物。要是讓他知道他要和宋美晗分手，這位老爺子不得打斷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