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啞然

周欽啞然，眉眼觸動，倏爾推開蘇姣起身。

他剛站起蘇姣就攀上了他的脊背，烏髮垂在他的耳側，耳垂被撓得又癢又麻，「算了。」周欽手腕一轉，輕拂去對方勾住脖頸的手，「是我衝動了，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不是都答應你了么，還鬧什麼脾氣？」

蘇姣身體柔軟得如華美的綢緞，纖細的腰一轉，整個人就埋進了周欽懷裏。她語氣溫和得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周欽，臨時反悔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個極其失禮的行為。」

周欽腦袋一片空白，情緒像受兩股方向的鎖鏈拉拽搖擺不定。他垂下眼睫，將蘇姣打橫抱起，「你自作自受，到時候不要後悔。」

蘇姣定定地望着他修長的手指，神色莫名，須臾后彎唇艷笑。

「心甘情願。」

一夜春色無邊。

周欽從昏沉中醒來時，熹微透過窗帘明滅地映照在懷裏女人的側臉上。

膚色瑩白如凝脂，連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見。蘇姣睡着時眼睫乖順，神色淡化了鋒利和狠戾，卸去偽裝后倒是多了幾分乖巧的意味。

似乎是在睡夢中察覺到他的視線，蘇姣不安地顫了顫微卷的睫，翻身尋找熱源，往他懷裏蹭了蹭，貼在胸膛前埋下臉，睡得更沉。

周欽手臂被壓得發麻，注意到蘇姣脖頸處微紅的咬痕，本想抽出的手認命地繼續保持原來的位置，另只手夠到床沿的手機，悶聲處理工作。

蘇姣醒來時，就看見周欽背靠着床，下顎線清晰，拿着手機似乎在看助理髮來的工作日報，手指在屏幕上動了幾下，在提修改要求。

「怎麼沒走呀？」蘇姣聲音帶了啞，周欽起身給她倒了杯水端過去，她邊喝邊咳嗽，「今天周一吧不去學校上課呀？」

「周一沒有早課。」周欽臉上寫滿了「有這閑工夫不如關心下你自己」的表情，「蘇萌病情好得差不多了，觀察期也過了很久。看你這架勢是不打算回m國了？」

「這不是為了愛情只能先暫緩事業了么？」蘇姣拉下被子瞥見身上斑駁的痕迹，勾唇笑了笑，「不過再耽誤下去，董事會那邊就沒那麼安生了。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回去了吧，我盡量早點處理好事情再回國見你。」

門被扣了兩聲，周欽趿拉了拖鞋，走出去拉開門縫接過了個袋子。

「我跟你一塊去，」周欽順勢將袋子裏的衣服拿出來遞去，主動提了下緣由，「老師病重，我要去m國見她一面。」

蘇姣很自然地掀開被子，腰身彎曲，一雙長腿纖細筆直，伸進白裙的刺繡裙緣里。

「喔，現在會主動彙報行程了？」她靈動地挑起眉梢，語調拖得曖昧悠長，帶了幾分刻意的逗弄。

周欽看了眼就轉身別過去，「隨口一提。」

言語間，周欽手機忽而震動了幾聲，他拿起來瞥了兩眼信息，拿起衣架上的外套邊往身上披邊走出門去，「早餐已經讓人送了上來，你趁熱吃。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有需要的話，」他回頭，指了指手機，「你直接聯繫我助理。」

腰身被一陣撲過來的力道抱住，周欽低頭看見腰腹上一雙柔軟纖細的手，「鬧什麼？不吃早餐了？」

蘇姣平時妝容乃至衣着都是極其張揚的艷色亦或者是工作時古板壓抑的黑色正裝，很少穿這種淺色系的衣服。此時一身純白的衣裙，剛及膝蓋，整個人顯得溫和無害，「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行吧。」周欽無奈地妥協，轉身牽着蘇姣的手走回房間，「你胃本來就不好，不吃早餐犯胃病了怎麼辦？先回去吃，等你吃完再出發。」

看見蘇姣慢條斯理地將豆漿小口地喝完，周欽才拿鑰匙動身。

這番折騰過去，已經九點五十八。

旋轉餐廳在a市錦華大廈最頂層，來客非富即貴。

服務員不留痕迹地打量他的穿搭，迎上來笑道，「先生，您有預訂嗎？」

周欽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邊翻看通訊錄里的姓名，「417包廂，許知同，他來了嗎？」

「許少爺已經在包廂等待有一會兒了。」服務員一驚，想起許家那位混世魔王陰鶩的冷笑，忍不住出聲提醒，「許……許少爺看起來心情很不好，您等會進去時盡量小心。」

她語氣委婉，被周欽彎起的眉眼一晃，當即心神被美色迷得神魂顛倒，微紅了臉，又隱晦地提了幾句許家小少爺摔碎了兩三盞玻璃杯，扔了雙筷子的事迹。

言談間已經到了包廂門口，周欽沉聲道了聲謝后，眉梢一挑，毫不猶豫地推門進去。

許知同正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上癱著舒服的姿勢打遊戲，聽見開門聲後分神瞥了眼周欽，就嗤笑一聲，一言未發地繼續控制着屏幕上的小人。

存心要給人下面子。

周欽不惱，自覺地抽出了把椅子坐下，拿出菜單勾選了幾個菜式，側頭給服務員，「還有酒么？這裏最貴的酒給我來兩瓶。」

服務員視線瞥向沙發角，對視上小少爺兇狠的眼神迅速低下頭。

「許少爺有錢著呢，哪會計較這些？」周欽拖腔帶調，尾音莫名帶了幾分笑，「去上菜吧。」

許知同忍着氣，屏幕上的小人腳一滑，沒受控制，被敵人一槍爆了頭。

火實在壓不住，怒氣在眉宇間越積越深，眼裏陰鶩濃重，黑雲壓滿了眼底。

許知同舌頭頂了下腮，「周欽是吧？我倒是想弄清楚許詩茵是你什麼人，還把這件事捅給我大哥。我哥不讓我好過，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好過不成？」

「許少爺，您應當感謝我只把事情告訴了你大哥。」周欽神態放鬆，在許知同狠厲的神情下仍舊冷淡，「如果許總知道自己家的孩子不僅行事放縱，更是到了霸凌同學、威脅同學，追不上人都要惱羞成怒的地步，不知道許總還有沒有閑心繼續放任着你胡亂行事。」

他收回看向許知同手上遊戲機的視線，意有所指，「也不知道許少年，您還能不能有這種逍遙日子過了。」

好歹當過那麼多年的不良少年，周欽自然而然地清楚什麼才是許知同的命門。

果不其然，許知同猛地一砸遊戲機，聲音干冽，在空中劃過一道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他媽的有病吧？」許知同吼道，「老子他媽的追個喜歡的女生，你管東管西做什麼？」

「你追女生我管不著，更沒立場管。」周欽慢條斯理地推遠他緊握的拳頭，閑閑地挑眉，「但我沒見過有人把帶頭孤立對方、號召眾人霸凌，更是直接威脅到人家父母身上去的種種行為，叫做追求的。您還真是我遇見的頭一個，實在稀奇。」

許知同眥目欲裂，牙齒咬着嘴唇成一道深刻的痕，「行，算你狠！」

「我呢，也沒心思為難你，」周欽雙手交叉，托著下巴，看起來神心若定，「追求與否，我沒有能力、沒有立場、不能也不想去干涉你的決定。但你要是再以這種手段去脅迫對方和你在一起，不僅是我，我相信廣大的執法機關會比我更樂意去說服你，是不是？」

他的語調在「說服」兩個字上說得悠長玩味，聲音平和，臉上的神情卻帶了壓迫和冷漠，「許少爺，您要是願意聽從我的建議，這頓飯就當是我請了。您要是不同意，下次坐在這裏的是令尊還是其他個什麼人，可就要打個問號了。」

許知同忿忿地攥緊拳頭，指甲扣進肉里，皮笑肉不笑地杵在一旁。

「您請——」周欽將筷子在手帕上擦拭了瞬，遞到許知同眼前攤開，「聽聞您口味嗜辣，這裏的香辣雞絲層層入味，爽滑可口，應該很符合您的口味，您坐下來嘗嘗？」

原木凳在石磚上發出「刺啦——」一聲巨響，許知同表情僵冷，臭著臉坐了下來，「你真是做了不少功課。」

「何止，」周欽彎起笑眼，好脾氣地打開一直放在桌旁的禮物袋，「你最喜歡打遊戲吧？好巧不巧，我也很喜歡，對這方面自認為還算有過一點了解。頭一回正式見面，這算是我帶給你的見面禮。」

限量款發行遊戲機，全球最新版款式，顏色漂亮，設計流暢。

是他怎麼弄也沒弄到手的那款。

伸手不打笑臉人，許知同眉毛蹙得能夾死蒼蠅，但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沒好氣地接過遊戲機，只得陰陽怪氣地冷笑了句，「你最好是遵守承諾，別把這事捅給我爸。」

陽光烈得驚人，蟬鳴聒噪，連帶着心情跟着冒了熱氣。

周欽出來時，下意識地伸手擋了眼刺目的烈光，下一秒頭頂就被一片陰影覆蓋。

蘇姣撐著把傘，閑閑地笑，眉眼浸著張揚和自樂，「特地去買了把遮陽傘，現在果然物有所指。」

「不是讓你在車裏等嗎？」周欽怔愣一瞬，「你一直在門口等到現在？」

「我想讓你一出來就看到我呀。」蘇姣推開車門，車內冷氣撲面而來，她彎腰拿起副駕的咖啡，「我吃過午飯了，從餐廳出來剛好路過家咖啡店。喏，冰美式，給你的。」

她自然地坐到主駕駛位，側身給周欽系安全袋，周欽渾身僵直。

馨香在逼仄的空氣里無限放大，心跳欲衝出胸腔劇烈地震動，連呼吸都近在咫尺。蘇姣給他系好安全帶后，直起身開始倒車，「新奇吧？」

周欽愣愣的，還沒回過神來，「嗯？」

「我頭一回給人當司機。小周總，敢坐我副駕駛的你也沒有過別人，榮幸么？」

「蘇萌沒坐過？」

蘇姣悶聲笑起來，看起來很愉悅，「他哪敢？」

s大樹林蔭翳，大門在暑期時特地修繕過一番，看起來尤其漂亮。

蘇姣感慨：「早知道會遇見你，我就晚兩年再出國，我們也能算個校友。」

周欽剛好喝完最後一口冰美式，背起包，聞言露出微詫的神色。

蘇姣佯裝羞惱地拍了下他的手臂，隨即神采自信，狀似無意說，「我還能騙你不成？一個s大，對我而言還不至於算個問題。」

「蘇總這是準備再提一下，您在m國提前兩年修完所有學分畢業的舊事？」周欽似笑非笑，想起蘇萌在寢室一臉崇拜炫姐的模樣，心想兩人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萌萌早在寢室提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他沉聲道：「我稱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是熟記於心。」

周欽斜挎腰包，推開門就要下車，但手腕被輕輕地撓了下，蘇姣見他回頭，隔着玻璃，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嘴唇。

她用口型啞聲道：「我愛你，明天見。」

周欽怔愣許久，勾唇輕笑，不帶任何目的，笑得輕鬆而愉悅。

他在玻璃上回應似的敲了三聲響，幼稚地做着口型，「知道啦。」

兩秒后，又補充道：

「我也是。」

或許是因為重新經歷了番青澀而幼稚的行為，周欽在烈日下，連帶着蟬鳴都不覺得煩躁。

他穿行在回校的大道上。

渾然不覺身後跟着一個人，正拿着相機，偷摸地觀察了許久。

【作者題外話】：上一章漏發了一段，刪了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