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長夜如焰（5）
黎明時分，剛剛趴下的徐訥亭突然又被外面的爆破聲和喧鬧聲驚醒了，儘管整個莊園已經選在了很偏僻的地方，但是這也已經這個夜晚她第三次聽到明顯的爆破聲。自從武識逸的那次採訪之後，她沒有休息過半刻鐘，就在剛剛不經意間趴下的幾分鐘里，她的手機又被塞滿了消息，整個事態的變化以及遠遠超過了她能控制的範圍。
幾乎每個小時，每分鐘都會有新的事情被爆出，她讓所有自己能夠控制的單位和機構繼續保持原狀，但是幾乎其他大部分的股東，擁有權勢的人都已經開始表現他們的果斷開始動用自己能夠動用的所有資源來試圖將武識逸的計劃扼殺掉。
她又一次試圖撥通了武識逸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就在她放下電話的瞬間，格瑞打開了辦公室門，他手上還拿著剛剛掛斷的電話：
「確認是真消息，北方基地發射了巡航導彈，總共五枚，傷亡情況未知，小姐您要看衛星圖像嗎？」
「是一定要看的情況嗎？」
「從現在的事態來說，不是，從私人上來說，是的。」
她接過遞過來的照片，在一片漆黑中，只有數十個碩大的彈坑和幾截扭曲傾倒的列車，微弱的應急燈光從車廂中滲出來，灑在旁邊那些一動不動的軀體上。她翻看著照片，看著火光，彈坑，模糊的黑煙，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保持著沉默。
「我們已經派出人人去確認了，應該能趕在那些人前面。」
「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在格瑞走出房間之後不久，徐訥亭又接到了一個電話，對面的呂光繼全然不像她那般緊張，話語中還帶著戲謔：「現在要怎麼做啊？我已經有幾個認識記者知道了不少口風，你決定要不要放出來。」
「什麼口風？」
「什麼口風取決於你決定要站在那一邊啊，他們不過是工具而已，你決定了嗎？幫他一把還是徹底決裂站在另一邊。」
「你知道什麼真相就公布希么真相吧，不必顧慮那麼多。」
「但是真相也有導向性。比如我，或許我就不會把武識逸視頻裡面他們綁架人的那些片段放出來。」
「幫他一把，我現在說的夠清楚了嗎？」
「收到。但是給你一點建議，不要出門好嗎？儘管是無意的，但是他把你放在了一個很危險的對立面上，我覺得你或許還是要多方面溝通一下。」
「謝謝。」說完她便掛斷了電話。
她看著電視報道中完全陷入瘋狂的城市街道，被焚燒的政務局，踐踏砸毀的警車，陷入狂歡的人們……整個移民區幾乎在一個下午陷入了完全的瘋狂，遍地浪紋旗的道昌瞬間布滿了各種誇張放大的標語。
和陷入瘋狂的現實一樣，網路上也已經變得一片混亂，儘管他們第一時間封禁了武識逸所放出的視頻，但是那些視頻依舊像是病毒一般在網路上瘋狂的流傳，甚至已經有人順著視頻中的線索找到了那幾位「博士」曾今的住所和家人，看徐訥亭看著那些在**的年輕人鏡頭中慌亂一無所知的人的時候，她感到了本能的恐懼，因為沒有人知道這些被他們抓著頭髮拳打腳踢的人是不是真的有罪，甚至他們可能只是接著這個混亂的時節發泄著自己的私慾。
徐訥亭本能上是極其厭惡這樣的行為，然而當她想到那些被隱藏的真相，當她想象著如果自己是這些人，或許也會有著同樣的，甚至更為激烈的憤怒。而此時的她比所有人都更加深切的知道，合法合規的文明道路已經被堵死，變成了那些敗類可以肆意操縱，推卸責任的棋局。
就在她陷入思考的同時，門又一次被推開了，格瑞這次沒有站在門口而是走了進來：
「小姐，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嗎？」
「你希望我做什麼？和那些發射導彈的傢伙一樣嗎？」
「但是現在有無數的無辜者收到了傷害，我們在這裡都能聽見，小姐，我們不能視而不見，這是我們一手建立起來星球，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
「但是是通過謊言的方式……」
「但是這與無辜者無關，我們應該保證這裡的秩序，市區已經幾乎變成了一邊弱肉強食的森林了。」
「格瑞，你告訴我實話，你知道我們一直在操控凈化劑產量的事情嗎？」
格瑞滄桑的面容愣了一下，嘴角欲言又止般的輕輕動了一點，又緩緩低下頭：「是，我知道。」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呢？還是說你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
格瑞不再說話，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停了下來，關上門，穩健的走了回來：
「我可以告訴您，小姐，老爺當初在關於這件事的會議上投了反對票。但是事情並不是由他說了算的。」
「那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直到現在……」
「也正是因為想要改變這一件事，老爺經常不在家，他覺得如果從管理層無法改變這件事，那就從下至上來改變，一做就是十幾二十年，他需要統籌太多，常常在某個關鍵時候，一個節點突然發生意外……人們的貪慾是永遠殺不死的……」
「所以……所以老爺會經常出現在凈化站，包括那一天……」
「什……」徐訥亭的眼睛瞬間紅了，她一度更咽的說不出話，但是她依舊整理著心情讓自己強行鎮靜下來。
「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謊言，但是老爺的後半生都在試圖破除這個謊言，他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無辜者的事情。或許事情還有其他的解決方案，更溫和，更有秩序，更少的傷及無辜的解決方法。小姐，您應該想想老爺給你的名字，您是要成為一個能夠提供蔭蔽的人啊。」
「夠了！」她轉過頭不再看著格瑞，「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的事情？他的確不認可這個謊言，但是轉身看看這一切！看看這個建在半山腰，遠離下面的紛爭的莊園，我們一直享受著這個謊言帶來的利益！」
「不，小姐，老爺並沒有從中獲利，他知道……」
「我說夠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看著有些無奈的格瑞離開房間的背影，她的心中飄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楚，但是卻依舊只是冷冷的說道：「幫我帶上門，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