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清晨，天色陰沉，於德忠夫婦擔心下雨，沒有出門幹活。於樂跟着父親搶在下雨前出去割了兩推車牛草。中午吃過了飯，於樂出門玩了一會兒，回家發現父母躺在炕上睡著了，兩個大人橫七豎八的一躺，就沒了於樂落腳的地方。

於樂屋裏屋外的溜達了兩圈，夏季的大長天讓他也不免犯了困意。偶然間，於樂打開了衣櫥，裏面似乎比外面涼快一些，衣櫥的四角一直放着香蕉蘋果熏味，淡雅的味道讓人放鬆愉悅。衣櫥疊了很多衣服，高度剛好到於樂的胸前，聞着果香，於樂的眼睛愈發睜不開了，看了看炕上的父母，算了，不打擾他們午休，自己站在衣櫥前，趴在衣服上，想着閉目養養神，竟沒幾秒徹底進入了夢鄉。

「醒醒，睡覺不上炕，趴大衣櫥里幹什麼。」張玉英醒來后發現衣櫃的門開着，以為進了賊，跑下去一看，門后的於樂正趴在衣服上呼呼大睡。

於樂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看了看時間，自己居然站着趴在衣服上睡了一個多小時。

「炕上沒有地方了，我在這趴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就睡了。」

「趕緊上炕睡吧。」

於樂晃晃悠悠的爬到了炕上，轉身又睡了過去。

「幾點了？」於德忠聽到倆人說話，醒了過來，看了看錶，自言自語着，「兩點多了，沒下雨？」他抬頭往院子裏看了兩眼，黑雲已經朝南飄去，天晴了不少，「我出去放放牛。」

「你就懶，你有空能不能把東間拾掇出來，你兒看咱倆躺這睡覺，沒地方去，趴衣櫥里睡著了。」

「怎麼拾掇，那些糧食放哪？」

於宣正去世后，他的房間成了儲藏室，裏面堆滿了麥子，農村有存糧食的習慣，屋裏的麥子夠全家吃上兩三年了，除了麥子還有給牛吃的麩糠、粗鹽等待。裏間是於樂奶奶住的地方，貼著牆堆了很多書還有舊桌子，一些農具，剩下的就是灶間和於樂他們現在住的這間了。而平房的兩間養了牛，剩下的一間堆了草料，張玉英想了一下，確實沒有其他地方放糧了。

睡醒后的於樂出門看明明和姍姍他們打撲克，於樂之前沒注意，現在看來姍姍確實很漂亮，他開始關注女孩子的長相和身材，眼睛也開始躲躲閃閃的瞄看着以前沒有在意的地方。或許是天性使然，身體開始發育后，基因里的某些信息也開始被激活了。

天氣太熱，商店裏的塑料呲水槍開始熱銷起來，大街上有孩子拿着水槍互相噴水。當然，對於亮亮他們這種頭腦靈活的人，自然不屑於花錢來享受這種樂趣。

亮亮和幾個同齡孩子每人拿着個裝滿了水的瓶子，含一口水在嘴裏，一抻脖子一抿嘴，一股水柱從兩個大門牙的縫裏噴出來，殺傷力遠比水槍厲害多了，噁心指數也挺高。幾個孩子齜牙咧嘴噴著水朝這邊走來，明明和於樂都皺起了眉頭，於樂對從別人嘴裏出來的東西有着發自內心的抵觸。

「快，上旁邊玩去。」明明怕被水噴身上，跳起來驅趕着他們。

於德忠牽着兩頭牛走了過來，把於樂喊回了家，爺倆開始伺候牛兒們進食。

於樂在院子裏對着井頭的管子，壓了點水含在嘴裏，也好奇的學着亮亮看看他們怎麼能把水呲出那麼老遠。滿含一口水，咬緊牙關，舌頭在口腔里一使勁，果然從牙縫裏噴出了水，只是技巧沒掌握好，幾個牙縫都有水流出，順着嘴皮子流了一下巴。

「我在這看你半天了，從哪學些窮毛病？你在那呲吧，早晚把牙呲的跟你爹一樣，往外獠獠著。」張玉英在旁邊看於樂玩得不亦樂乎，忍不住罵了幾句。

於樂一聽，覺得有道理，天天這麼弄肯定能把牙頂得往外長，趕緊吐了水，不再想它。

「玉英，走，去看電影。」於樂家剛把飯桌擺在炕上，西屋姑姑拎着馬扎蒲扇就進了門。

「你吃完飯了？俺這還沒開始吃飯來。」自從養了牛，於樂家吃飯比往常晚了一個多小時。

「怎麼還沒開始吃飯？」

「才伺候完牛爹爹。」張玉英自嘲了一句。

「趕緊吃，天還沒黑，電影還放不了，我在外面等你。」

「你去吧，不用等我了，俺不好意思去看，那麼多人。」

「長得那麼俊還害怕旁人看？」

「哪有你俊，誰不知道你是十里八鄉的人兒頭。」

西屋姑姑和張玉英調侃了兩句出了門。

晚飯簡簡單單，幾塊饅頭，一個剩菜，吃飽了就行。於樂拿着蔥，在張玉英不停的喊著「不要蘸那麼多醬」的嘮叨下吃了幾口，不到十分鐘就吃完跑了出去。

街上很熱鬧，老人家背着手勾著馬扎慢慢走着，小孩子們蹦蹦跳跳，小夥子小媳婦們健步如飛，都朝着村中間的小廣場走去。於樂去大磊家瞅了一眼，大磊也剛開始吃飯，於樂又轉身折了回去，西屋姑姑好湊熱鬧，已經忍不住跑過去看電影了，老花和西邊的老奶奶跟往常一樣在那坐着聊起了天。

不一會兒，張玉英走了出來，跟她們幾個不愛湊熱鬧的聊了起來，從中午於樂在衣櫥睡覺，聊到孩子大了，房間太小，再到各家是怎麼歸置自家雜物的，接着嘲笑着村裏誰家在房子裏搞了些奇葩的設計，從一個小話題無限引申了出去，於樂邊聽邊盯着前排衚衕口，等著大磊的身影。

天擦黑后不久，大磊終於現了身，於樂跳起來跑他那一起朝南邊走去。小廣場靠路的一側立了兩根竹竿撐起了幕布，電影已經開始，黑暗中看得到電影放映機打出來的光線，光線中飛舞著白色的塵埃。一色的小馬扎，一二百個黑壓壓的人頭，他們在看電影，於樂在看他們。於樂在人群中找到了挨在一起的明明和姍姍，想必明明家一定有vcd，城裏還有電影院，但這種露天電影對他來說，應該是另一種體驗。

燕子跟她二姐挨在一起，坐在靠前的地方拖着下巴目不轉睛的看着熒幕，就算是黑夜，於樂都能感覺得到她眼中的光，一種讓於樂一看就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光。

於樂和大磊都不是奔電影來的，他們都沒帶馬扎。站在人群外側，倆人互相問著「那姑娘是哪家的？」「那有個好看的！」

那時候的農村，年輕人真多，小姑娘們也很多。家裏沒有手機電腦的束縛，人們都在街上玩鬧着，隨便一走，都是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