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時光還記得

適用bgm《歲月神偷》

「要下雨了，你不去躲一躲嗎？」清靈女聲響起，這是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唯一停下來問她的。

「我知道了，謝謝。」她回眸輕言，轉而又投入進自己的飄忽里。

今天，南京有雨。

是大雨。

她記得當初在小紅書上看到說「一定跟喜歡的人去嗅一嗅南京十月滿城的桂花飄香」，可惜了，她心裡想。

今年是2028年。

是從別後，憶相逢的第四年。

她獨自站在令她魂牽夢繞的秦淮河畔，看著眼前煙雨蒙蒙，過路邊上有小販吆喝著賣傘，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油紙傘嗎？」

小販停步，抬頭看了看這唯一問他買傘的行人。

她穿著件水墨色的長裙，衣袂飄飄，像與煙雨融為一體。

「有的有的有的！」

她沒選擇用微信付款，而是拿了五十元遞給小販，「不用找了。」低頭思索「青色的吧。」

小販把傘遞給她，她神色凝重悲戚，好像完成了某種儀式。

遊客與她背道而馳去小店裡躲雨，只有她沿著橋邊走過。

南京南京

這六朝古都的金陵城，獨有它的韻味與厚重。一半是繁華，繁華易落；一半是古韻，勝地不在。

不是廈門，不是當初盼了又盼的廈門。他們，原來都沒有得償所願。

她記得當初在看橙光遊戲《舊城故夢》時，蘇慕白最後歸於的便是這裡的雨花台。

據作者說，蘇慕白與沈苓歌的故事是化用了民國時期抗日英雄鍾崇鑫與他妻子張淑英的可歌可泣。

是啊，時光輪換，唯有敬意與愛意是不被沖刷，而愈來愈歷久彌新，永不消逝。

「真好」

她低頭淺笑。

「終於來了南京」

「一句喜梧桐，落滿南京城」的南京；也是「不學那些軍閥亂世，雖然可歌可泣，但是於民不利，我是軍人，更能深刻感受到黨的光輝。所以...」他當時沒再繼續講下去，只是嘴角揚了揚，「所以...右手敬禮，敬祖國河山大好，敬黨的領導萬歲，敬歲月靜好，人民安居；左手牽著你，看人間煙火，賞落落星辰...」

她靜默良久，再把她拉回現實的是面前遞來的一把油紙傘。

那把傘是玉柄，傘是淡青色，上面畫著淡墨山水，像是還提著詩，可傘合著，她看不到。

「要記得，體寒，不要淋雨。」

這道裹挾著暖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腦袋嗡的一聲，眼神順著執傘的手，慢慢向上，才看到...他。

自考到軍校，做人民解放軍，他臉龐越發堅毅瘦削，氣質也越冷冽，從前那副笑語盈盈的樣子好像一去不返了。只是，如今執傘，也像極了文人雅士，像...她喜歡的樣子。

其實，萬古長空，只要他站在那，她就愛他。

她不知道此刻該以各種心情去面對，只是獃獃的站著，任憑大雨滂沱。

他望著她，虔誠而又真摯。

你看，時光，早就不見了。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傘上是納蘭性德的《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

整日里，相思相望，而又不得相親，枉教得凄涼憔悴，黯然銷魂。

秋風一起，誰堪零落悲愁生。

從前，她喜歡易安居士的詞，清麗婉約出塵世；後來，她喜歡納蘭性德的詞，悲傷凄冷暗香落。

他記得，時光。

——

「媽媽媽媽」林意晚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晚晚」，你聽我說，「媽媽待會去的啊是我的少年好友，我們多年沒見一定要好好說說話，你一會啊，可不能催著我走！」秦榮一臉正色，看著倒是不怒自威。

「那，媽媽...」林意晚頓頓「那個阿姨家裡...可怕嗎」

「當然不會呀！我記得她家兒子，也有這麼大了吧。」秦榮聲音突然沙啞許多，陷入回憶，憶起那段少年時光，眼眶濕潤許多。

「那...媽媽，那個哥哥，也會喜歡看《喜羊羊與灰太狼》嗎？」林意晚一聽來了興趣，心裡還記掛著聰明羊和大笨狼的故事。她家裡沒什麼兄弟姐妹，父親常年不見，自己孤僻的性格也交不到什麼朋友，還總是被別人嘲笑。幾年下來，她唯一的樂趣，也便是家裡看看動畫片，《大耳朵圖圖》《喜羊羊與灰太狼》《貓和老鼠》之類的。奧，對了，可能...還有他們共同喜歡的《花園寶寶》。

「喜歡吧，小孩子嘛！」秦榮說到此處，突然意識到什麼，臉色一變，幾分慍怒「林意晚！你剛剛聽我說話了沒有？」

林意晚一吐舌頭，掙開她的手，自顧自跑到前面去，扭頭沖她笑笑，秦榮想要說什麼，但看在女兒少有的活潑上，倒是忍了。

母女二人打鬧間，很快到了一幢溫馨的房子前。

林意晚那會，其實根本不知道溫馨是什麼意思。但是，每每回憶起來卻總說，那很溫馨，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溫馨，就是覺得溫馨，像那個人一樣，真好。

門外站著位不施粉黛的中年婦女，裊裊娉婷，很是好看。約莫三十六七的年歲，應該和秦榮差不多，可是她的眼裡，卻沒有滄桑感。見到秦榮過來，她便眼中帶淚，像是難過極了，快步走上，拉著秦榮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林意晚瞅瞅秦榮，也是一樣的悲戚，她還小，並不知道為什麼。

也只是奇怪她們難過什麼。

是啊，她們難過什麼。

那會的她不明白，少時的遺憾，最是人間留不住。

她小小腦袋思考的時候，卻不知二人早換了話題，從年少讀書到嫁人生子，已經說到了她自己。

「這就是意晚吧，真是....個..晶瑩剔透瓷娃娃啊！」羅瓊笑起來，聲音很好聽「進來說話吧...榮榮，我可專門拿出咱們那會的小禮物和那會的相冊呢..」

秦榮牽著林意晚的手，眼神卻望向他處，奇怪，林意晚不明白，為什麼她媽媽今天的眼神，總是這麼難過。

林意晚怯生生的跟在秦榮後面，不敢抬頭。她一向這樣，卑微的很，總擔心別人會嫌棄，所以不如伏低做小一些，省得麻煩。

一進門，羅瓊正要拉著她們坐下，她倒茶的手突然停了一半，只看到迎面跑來一個小男孩，年紀雖小，但看著倒是秀氣的很，眉毛濃濃的，十分英氣，眼睛一閃一閃，彷彿有光打在那裡。林意晚一怔，她好像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光。

羅瓊忙叫他和她們問好，那小男孩笑嘻嘻的問了好，轉頭盯著林意晚看了好一會，看的她怪不自在。

一陣沉默

「這個妹妹，我曾經見過的」稚氣的聲音響起，嚇了三人一跳。

此話一出，林意晚很快拽拽秦榮的袖子「媽媽，哥哥也喜歡看《紅樓夢》啊？」秦榮看著她一笑，看向羅瓊。

羅瓊笑了笑，回應道「談不上喜歡什麼，不過是看過兩句，現在倒是拿出來賣弄，逗意晚了！」

那男孩聽這話也不惱，還是盯著她，林意晚瞧了瞧他，很是喜歡他眼裡的光。

「還不知道，最後他的名字，選擇的是什麼啊？」秦榮發聲疑問。

「是謙潤，我當時啊，還是擇了咱們取的，『謙謙公子，溫潤如玉』之意。他爸爸他爺爺取的那些都太宏大，我不贊同。總認為，孩子要先善良溫暖，以後的大業以後再說嘛！」羅瓊娓娓道來，她的聲音，總是那麼溫潤，嘴角總是帶笑，和她媽媽不一樣，果然啊，幸福的女人，從哪來都能表露出來。

「是啊，謙潤好，真好！」秦榮回應，她情緒久久未平復。大抵，日子不快樂的人，總是要回憶從前的吧。

眼看秦榮又陷入回憶，氣氛又悲戚了。

林意晚又看看那小男孩

乍生生「哥哥，你像...像..像太陽！」

她苦思冥想，卻最終也只是想到這個形容詞。也不是別的說不出來，就感覺，這樣最恰當。

日後想起來，倒是後悔了許久，若是碰上後來的她，才不會只是膚淺的說一句，像太陽呢！起碼，也是說些什麼感人的詞藻吧。

那叫謙潤的男孩，嘴角笑容慢慢綻開。

合了他剛才，覺得她確有幾分林妹妹的樣子——似蹙非蹙眷煙眉，似喜非喜含情目。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先去弄吃的，榮榮，記得咱們讀書那會一起做過的紅豆羹嗎？今天我們再一起合作一次唄！」羅瓊向秦榮發出邀約，秦榮念舊，自然也不會拒絕。

那個小男孩聽到紅豆羹的時候，兩眼有了不同於之前的光芒，亮晶晶的。他大概...很喜歡紅豆羹吧...林意晚心裡有點羨慕，她媽媽可從來都沒為她做過這些名為回憶的東西，幸福的人，果然永遠都像是長不大的孩子，羅瓊阿姨是這樣，他們到家庭氛圍也是這樣，小男孩溫和有禮的樣子，一定與那樣寬厚幸福的家庭分不開。而她不一樣，她媽媽秦榮不幸福，她的家庭不幸福，就連她自己都想不到，她的後來...也不幸福。

羅瓊與秦榮走進廚房后，那個小男孩也不怯場，過來主動拉著她的袖子到電視機前，指著金鷹卡通台，像是詢問她的意思，林意晚瞧瞧右邊寫著接下來是喜羊羊的欄目，抬頭看看他，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同意。

約莫看過半集，廚房裡香氣飄來，那男孩朝著她笑了笑，轉身跑去廚房裡端了第一碗紅豆羹給她「這是第一碗，給你喝，嗯...嘗嘗，我媽媽的手藝特別好！」他又笑，這次，像雲霞。

林意晚伸手接過，糯糯道了聲謝謝，低頭開始品嘗。

羅瓊看到自己兒子如此懂得待客之道，也碰碰秦榮的胳膊，示意她看兩個孩子玩的多好。

真好，少時的光陰。

永遠重疊在朦朧里，他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