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慕義莊

話說楚王熊惲自上次在宮中見過鄭瞀后，日思夜想，但翻遍了王宮上上下下，卻都不見蹤跡，便時時回味殿上情景，越發對她魂牽夢繞。一日小憩做了個稀奇的夢，便喚卜士過來解夢。楚王說夢見青天白日，卻巨浪濤天，一對神鳥，身有彩翼，高翔於空，不多時卻全身被金色的火焰包圍，兩隻神鳥競一頭衝進巨浪中。

「祝融乃火神，這夢裏巨浪濤天，莫非是夔子不敬祝融，觸怒了天神，以夢警示？」熊惲一臉不悅問道。

卜士卻高聲恭賀楚王，說這是祝融神示現，為楚王慶賀生辰。

「大王有所不知，堯帝時期，洪水滔天，浸山滅陵，鯀偷了息壤堵塞洪水，上帝派火神祝融下凡奪回息壤，並從此掌管一方之水。祝融神以火施化，號為赤帝，火是光明使者，火之本在水，故祝融實則是合水火為一神，夔子不敬祝融，大王出手訓誡，祝融神這是抱夢獎勵大王！」

「這夢中之人，吉凶如何？」楚王接着問道。

「男為賢才良將，女為天作之合，鸞鳳和鳴！」

楚王大喜，立即吩咐下去，說明日壽宴要普天同慶。這時忽然嗖的一聲，飛出一把匕首，熊惲正要反擊，卻見一白衫女子挺身而出，匕首插中她的肩膀。

熊惲提起弓箭，連發三箭，那刺客中了一箭，慌忙逃竄。

熊惲走到那白衫女子面前，正要盤問，卻發現她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鄭瞀！心下大喜，蹲下來扒開她傷口一看，還好沒有下毒，又見她面色發青，額頭上湛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不禁心疼了起來。

「你忍着點，醫侍馬上就到！」熊惲柔聲說道。

「嗯……」鄭瞀咬着唇點點頭，心想自己露了臉，恐怕脫不了身了！

熊惲抱着半倚在自己肩頭的美人，對那夢中場景，越發心馳神往，但同時對鄭瞀的身份起了疑心。這些天她翻遍了楚宮，都找不着她，那日她是如何混入宮中，今日又為何忽然現身？她為自己擋下這一刀，究竟是出於保護，還是有什麼算計？

他狠了狠心，暗中用力壓着鄭瞀的肩頭，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混進來有何目的？」

「大王只要知道，我對大王沒有相害之心。」鄭瞀輕聲回道。

熊惲又加了些力道，鄭瞀抬起頭直視着他的雙眼，毫無懼色。

隨着熊惲不斷加力，鄭瞀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捏碎了，但她咬着牙愣是一聲沒吭，熊惲見她不肯就範，撿起一旁的匕首，照着她的傷口再次戳了進去，鄭瞀看了看熊惲，滿臉驚訝，直接暈了過去。

「這女人難道不怕死？！」熊惲命人將她抬下去，一邊端詳着手中那枚匕首，忽然發現這匕首並非俗物，命人速把成得臣叫來。

「你還跪在這幹什麼？」熊惲對下面跪着的醫侍吼道。

「敢問那女刺客，還要救嗎？」醫侍問道。

「誰說她是刺客！誰說的！治好了傷，再來領罪！」熊惲怒吼道，聽說讓那刺客逃了出去，發了好一頓脾氣。

那刺客在兩個同夥的幫助下，出了宮牆，換上便裝，扮作菜農，用竹簍擋住背後傷口，躲過追兵，出了郢都城才敢停下來，此人正是奚月。

她回到客棧，想到今日若不是運氣好，遇到前去打探消息的同道中人施以援手，只怕無法全身而退，暗覺后怕。她處理完傷口，發現那箭頭帶有倒刺，傷口比預想的要嚴重，暗罵楚王陰險！

出師不利，

還在回來的路上丟了藥盒，讓她越感喪氣，下樓要了一壺酒，一口氣喝乾后找了匹快馬，前往今晚的目的地——慕義莊。

她趕到慕義莊時，天剛擦黑，她先在外圍打量清楚這莊子佈局，想好退路。

這莊子四面高牆，只有南面開了個門，剛好夠車駕通過，看樣子像是商家專門走貨的驛站，大門上歪歪斜斜的掛了一塊門匾，已有些破敗，但上面刻着的慕義莊三個大字，卻是蒼勁有力，與這莊子密不透風的格局倒顯得格格不入。

奚月從東面翻牆而入，挨着查看，發現東邊院落皆是卧房，陳設簡陋，該是讓人臨時歇腳用的；正屋的暗格中放着往來帳目，她逐一看過，都是些尋常生意；再推門進西邊的倉庫，卻發現裏面出奇的大，細一打量，原來這倉庫連着兩頭的房間，像是改建過的。

「這是這了！」奚月心中暗自竊喜，查看倉庫中的貨物。

她打開一個箱子，裏面都是些布匹香料，又打開右邊的一箱，正要查看，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便縱身一躍，躲在樑上。但上去后便發現這裏已蹲著一個白衣男子，正沖着自己笑。奚月見他玉冠束髮，雙眉若劍，一雙丹鳳眼生的好生標緻，不禁多看了兩眼。

那男子輕佻地沖他一挑眉，奚月正要罵人，那男子上前將她嘴捂住。只見倉庫的門被推開，一個老者領了兩個中年男人進了屋，一個大胖子，一個大鬍子，老者指著其中一排箱子說：「就這幾件了！」

大胖子上前拎了一下，「這個可比之前說的要重，行程要晚幾天了。」

「小姐等著要用，可不能等，煩勞各位路人趕緊些，到了小姐自然另有打發。」

「好！有打發就好！」大鬍子一拍胸脯。

三人一出門，奚月便從那男子懷中掙脫，朝那男子胸前一掌，那男子就勢一個倒轉倒掛在樑上，沖他一笑：「小姐姐，有話好好說，傷還沒好，可不宜動怒！」

「混賬！」奚月又發兩掌，那男子腳一松，往下掉去，在空中一記鯉魚打挺又翻身回來，上奚月飛起一腳，正中男子胸口，男子一招貓妖展背，向後一躍，穩穩落在後方大樑上。

「好狠毒的小姐姐！生的這般標緻……」

「噓……」奚月上前將他嘴捂住。

只見下方門一推，又進來兩個男子，身着夜行衣，兩人正在下面查看貨物。

「公子請看！」，一人從箱子中拿出一把匕首，奚月遠遠看去，一眼認出這匕首和自己先前用的，出自一人之手。

「公子，是否動手……」

兩人正說着，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也飛身上樑，落在奚月和白衣男子的對面，其中一人一上來便對他倆做禮，白衣男子也對他拱手還禮。

只見老者又領入兩中年兩子，一個身材壯實，一個禿頭，禿子打開右邊一排箱子，一共五個，氣鼓鼓道：「看清楚了！五箱，非說短了一箱。」

「方才是下人搞錯了，官爺見諒。」老者查看後向那禿子道歉。

「格老子的！說好了在飛石堡交貨，多走了幾百里地不說，還非冤人少了一箱，還他媽仁義……」禿子一直罵罵咧咧。

「累了這麼些天，今天酒菜你們得管好了，床鋪也給爺整舒服……」壯漢也忿忿說道。

老者遞給兩人一袋錢，說道：「兩位爺見諒，敝庄地小，怕怠慢了各位，出門三里有處悅來客棧，那裏的姑娘個個皮光肉滑……」

禿子接過錢袋，瞅了一眼問道：「咋不是齊刀？」

老者卻未予理睬。

「老子說話沒聽見呀！」壯漢沖老者吼道。

老者卻仍不理睬，把門打開送兩位出去，壯漢一下怒了，差點動起手來，那老者解釋說自己年紀大了耳背所以沒聽着，又拿出一袋錢做賠，兩人才沒計較。

底下門一關，剛剛上來那男子便問奚月：「你怎麼來了？」

奚月瞅了他一眼，冷著臉沒有答話，那人盯着奚月身邊的白衣男子直打量。

「怎麼？看這眼神是想動我的人？」那白衣男子說道，一面伸手去攬奚月的肩膀。

奚月一掌把他推開，對面那男子卻已衝過來，夾在兩人中間，捏著那白衣男子的手，警告道：「公子可不要信口開河，當心丟了小命！」

「英雄手下留情，我可是上有高堂，下有家小。」白衣男子點頭求饒道。

這時門外又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多時，只見進來兩黑衣女子，正是伊梅和穆雨，兩人一邊查看貨物，不時低聲耳語。不多時門外又傳來老者聲音，兩人四下一顧，也飛身上樑，看到樑上四人，不動聲色閃在一旁。

只見老者又領進兩個中年男子，一個黑衣，一個青衣，老者指了指右手邊那排箱子說：「這就幾件了！」

黑衣男子開了箱，看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還是有本事的人好說話！」老者喃喃自語道。

門一關，樑上眾人剛一下去，卻聽外面又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便又都回到樑上。

一會兒，進來一男一女，正是季無恙和葉灼華兩人。伊梅飛身下去，三人剛打了個招呼，門外便傳來一陣喧囂。伊梅立即拉了灼華向對面樑上飛去，季無恙飛身上樑，看見樑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認出奚月，到她身旁小聲叮囑道：「一會跟着我！」

「小姐姐的情郎可真不少！」白衣男子打趣道。

奚月一掌打過去，雖沒用力，但他卻誇張向後一倒，假裝吐血，惹得眾人暗自發笑。

樑上八個人，相互打量著對方，暗中揣測著對方的身份和來意，氣氛本有些莫名的尷尬，白衣男子一番戲耍，倒讓場面輕鬆不少。

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帶着一隊人過來，吩咐道：「大家在此守好了，天一亮就出發！」

大家一看這陣勢，便都打算脫身，這時只聽葉灼華喊道「迷魂煙！」

只見窗外伸進幾根竹管，下方守衛很快暈倒，接着一群黑衣蒙面人沖了進來，四處翻查后，開始把貨倉里的一堆麻袋往外搬。

樑上眾人紛紛下來，想要阻止他們搬貨，但搬貨的黑衣人見他們個個武功高強，以為是莊裏的埋伏，以命相搏，一時之間，雙方陷入一片焦灼的混亂中。

這時飄來一陣淡香，眾人大呼不妙，提氣相抗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覺身上勁力泄了大半，都被迫停下手來，就地調息。

伊梅走到眾人中間，抱拳說道：「各位英雄對不住，在下驛梅山莊伊梅，剛剛情勢危機，只好出此下策，一盞茶后各位將恢復如常。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深夜來此，肯定都各有目的，與其在此大打出手，驚動了慕義莊的人，不如合計一下，看有沒有周全的辦法。」

眾人一聽是梅夫人出手，又想這亂局當真難解，都紛紛點頭，表示體諒。

伊梅自報身份來意，說她是從宿水坡追蹤一批可疑貨物到此，並讓大家各自道明來意，由她來主持負責調和，若是不想說的，也請自行離去。

那白衣公子上前說道：「在下公子九，在齊家莊二夫人手下做事，這次是接到天下第一善人弦子的報信，前來追蹤這批貨物去向。」

公子九指着地上那堆搬了一半的麻袋。

「這是我的同伴！」公子九一隻手搭在奚月背上。奚月正要把他推開，卻覺得背部滲入陣陣暖意，才意識到自己背上的傷口裂開了，點頭向他謝過。

「我叫刑天，我和堂弟來自厲馬場，是追蹤一批失蹤貨物到此。」方才奚月不願搭理的男子也上前介紹道。

這時最後衝進來的這批人，為首那人扯下蒙面黑布，拱手說道：「丐幫青陽，受天下第一善人弦子所託，追蹤災糧到此，今日就是要截了災糧前去賑災。這都是我丐幫的弟兄。」

丐幫眾人也紛紛扯去蒙面黑布，以示坦蕩。

「久聞青陽幫主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膽色過人！」伊梅上前招呼道。

青陽拱手回道：「久聞梅夫人巾幗不讓鬚眉，驛梅山莊多次仗義出手，與若敖六卒相抗，實在是武林之典範，今日有幸得見夫人，實在三生有幸……」

兩人同在楚國，聽聞對方的名聲多時，頭回見面便多說了兩句。

「兩位，這個場合，客氣話就不要說了！」公子九說道。

「今晚來的都是英雄，個個都這麼多禮，不用辦事了！既然大家都道明了來意，我就代眾人向青陽幫主討個方便。方才幫主也聽到了，大家都為了查線索而來，不想打草驚蛇，請幫主多等幾日，等各自的貨物出了門再行動！」公子九走到眾人中間說道。

「與人方便，我本應爽快答應，但是現在水患嚴重，救人如救火，實在等不起！」青陽面露難色。

「這事容易，你拿這枚令牌去齊家莊借糧，離這裏最近的店在蔡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公子九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交給青陽。

青陽接過令牌，應下此事，眾人紛紛查看各自線索后離開。

卯時，慕義莊的守衛醒來看貨物完好，都閉口不提昨晚迷藥之事。夜間高潮跌起的慕義莊，隨着幾聲雞鳴，便又回到了往昔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