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牽線的木偶

序章:牽線的木偶

【金源銀奇帝國·霧涅爾城·神氏宮殿】

霧涅爾城清晨的陽光總是輕透過淡淡的霧氣照射在宮殿的樓宇之上,給這個正處於寒冬時節的城市增添了些許溫暖。

樹上的青鳥也隨著寒冬褪去了春天充滿生機的顏色,現在的它們渾身雪白,和這漫天的飛雪融為一體,火紅色的喙似乎是它們留給嚴冬的最後一絲的高傲。

清晨的霧涅爾很安靜,偶爾能聽到青鳥從樹梢飛上天空時劃破天空的嘶鳴。人們的房檐上掛上了水晶般的小冰筍,雪花落在路旁的樹梢上,而地上的道路早已被大雪覆蓋,這一刻天和地的界限似乎沒有那麼清晰,都是白茫茫的。霧涅爾城特有的霧氣也隨著太陽的升起變的更稀薄了一些,整個城市看上去都鉛塵不染,晶瑩如玉。

這個最先照射到陽光的宮殿就是霧涅爾城最高聳的建築,那是神氏家族居住的地方。突然宮殿上的窗戶被打開了,附著在窗邊的雪紛紛落下,陽光揮灑進窗戶口,灑在了一張精緻的面龐上。只見那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男性面龐俊美異常,深深的輪廓和飄逸如風的一頭銀色長發。

他沒有笑,但他清澈的眼睛卻在忠誠的微笑著。

宮殿的長廊上走來一位身形極為修長的男子,他穿著一件綉著龍鱗的紫色長袍,披著一件白色大麾,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其上只掛著一塊成色極好的墨玉,無一修飾不透露著貴族的氣息。看到窗邊望雪的俊美男子,微笑著道:「霧涅爾確實很少下雪,也難怪本該鑽研刻陣的你會被雪景吸引。」

銀髮男子轉過頭,嘴角微微翹起,道:「霧涅爾的雪景屬實難得,從我記事到現在,也就看過一次大雪。」

紫袍男子有些愧疚的看了銀髮男子一眼,說道:「哲兒,這些年苦了你了。放心吧,等王交代的任務完成,哥哥一定為你爭取成為十二鍊金術士的機會。」

太陽的光芒似乎越發刺眼了起來,窗外的霧氣已經隨著太陽的升起全部消散,大片大片的雪花依舊紛紛揚揚的落下。

「哥,如果有辦法選擇,我只希望自己是古街上普通的人們,沒有魂力,沒有天賦,平凡但卻幸福的度過一生。哪怕成為這場大雪中一片毫不起眼的雪花,我也心甘情願。」

神哲舒了一口氣,對著紫袍男子笑了笑,笑容天真而又帶著邪魅,說道:「不說這些了,哥,今天是祭祀戰神的日子,作為族長可不能耽擱了這麼重要的事宜。」

「這是自然。」

【金源銀奇帝國·霧涅爾城】

雪停了,暮色降臨,天空上璀璨的繁星不斷閃爍著。古街上有提著花燈踩著雪堆玩耍的小孩,也有圍坐在酒肆門口的大人們正在欣賞正在運轉魂力表演魂術的小販。還有一大群人則是圍在街口,街口下擺著一桌,桌上放著一塊古樸的醒木,桌前則是坐著一名拿著紙扇、正在給周遭的人們講述著流傳下來關於戰神傳說的老者……整個城市的大小街道上都擠滿了人,熙熙攘攘,熱鬧喧嘩。

城市上空處處懸挂著的是大大小小的紙燈,上面寫著對於未來美好的祝願,祭祀戰神的同時也祈求戰神的庇佑。不論大人小孩都穿著精緻的服飾,街道上的各種店鋪和餐館都在暮色和屋檐上白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亮堂,肌膚黑亮的年輕小伙則是站在餐館門口沖著來往的行人高聲吆喝美味的菜名。如此熱鬧安詳的景象無一不彰顯著霧涅爾城的富饒和發達。

當然還有正在城中廣場搭建的大舞台,今晚在這個舞台上會有整個霧涅爾城最盛大的表演,自然少不了的是神族族長親臨的環節。現在沿著廣場一圈樹立著一排高高的旗杆,上面飛揚著五彩斑斕的旗幟,旗幟上畫著金源國的圖騰和三大家族的族徽。

廣場的兩側已經站滿了正在吹奏短笛的歌者,笛聲悠揚飄蕩、綿延迴響。人們搬出自家的木製圓桌,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美食,用桑葚和蜂蜜釀製而成的果酒,還有許多新鮮的水果,聽著笛聲舉杯歡慶,談論著今年秋天的豐收。

【金源銀奇帝國·霧涅爾城·神氏宮殿】

房內只有一些簡單的陳設,窗戶緊閉,彷彿外界的一切熱鬧與之無關一般,房頂吊著的那盞略顯昏暗的銀燈下,是坐在木桌前的神哲,神哲身旁有許多像是廢鐵的金屬材料,已經完全失去應有的光澤。他的手上不斷進行著魂力引導,一絲又一絲的魂力被他緩慢地注入面前的這塊沉銀中,小心翼翼地控制魂力在沉銀中不斷涌動,想要鑄造出一條全新的通路。

神哲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塊沉銀,眼神十分凝重,幾顆汗珠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他已經在這一步失敗了無數次,但是這一次他感受到沉銀里傳遞出的信息和往常不一樣。於是他嘗試加大魂力的注入,下一刻他欣喜若狂,因為面前的沉銀也回饋給了他相應的能量。

神哲停止了手指向外釋放的魂力,長舒一口氣,看著面前的沉銀和它身上若隱若現的金紋,神哲情不自禁的笑了,無數個日夜的努力,終究還是得到了回報。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還沉浸在喜悅中的神哲,神哲打開門,是跪在地上慌慌張張的侍從。神哲認識這個侍從,這是哥哥的貼身侍從。侍從抬起頭,驚慌失措地說道:「神哲大人,您快去看看吧,神斯族長可能出事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哥哥這個時候不應該在城中廣場宣讀嗎?」神哲盯著面前的侍從冷聲道。

侍從偷偷抬頭瞅了一眼神哲冰冷的雙眼,吞咽了一下,然後支支吾吾地說:」本來是這樣的,但是神斯族長說要換件衣服,讓我在房外等著。但是沒過多久,房內就傳出東西碎裂的巨大聲響,我便敲門呼喊,但是沒有得到族長的回應......」

神哲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塊沉銀,握了握拳頭,然後關上門,跟侍從一起快速前往神斯的房間,隱沒在了長廊之中。

來到神斯的房前,神哲釋放魂力想直接破門而入卻失敗了,門上有一道從內部施加的封印,這一刻神哲確信神斯真的遇到了危險。

突然,巨大的雷聲傳入神哲的耳中,神哲轉過頭望向神斯房間對側的窗戶,剛才還平靜的黑藍色天空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黑雲覆蓋,神哲覺得這些黑雲彷彿就像貪婪的魔鬼企圖吞噬這個世界一樣。而宮殿外本還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也被這巨大的雷聲潑了一盆冷水,看著空中的黑雲,脾氣火爆的人對著空中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一個女侍從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喊著神斯族長的名字,看到神斯門前站著的神哲,忙向神哲稟報:「神哲大人,神雅小姐要生了!但是我們實在找不到族長在哪,只好來這裡了。」

神哲聽完侍從的話,眉頭緊皺,神雅是自己的姐姐,所以他知道神雅的這個孩子是和風源的人所生,先天的魂力屬性就不同,導致降生會非常困難,神斯本來是要給神雅護法的,但是現在......

神哲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丟給神斯的貼身侍從一個玉佩,說:「你速去閣內找神使老人,告訴他族長房內有一個強大的魂力封印,請他幫忙儘快破去,有這個玉佩在,閣內不會有人阻攔你。」隨後神哲便跟隨女侍從去往了神雅的房間,窗外的天空也越發陰沉了起來。

剛到神雅的房前,便能聽見她聲嘶力竭的喊叫聲。神哲跟著女侍從進入房間,躺在床上的神雅看上去已經筋疲力盡,濕漉漉的頭髮胡亂貼在她的額頭上,眉毛擰作一團,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鼻翼一張一翕,急促的喘息著,嗓音早以沙啞,雙手緊緊抓著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床單,手臂上青筋暴起。

見到此狀,神哲立刻盤坐在地,閉上了雙眼,無數精純的魂力從神哲身上釋放出來向神雅游去,金色的魂力化為絲線纏繞在神雅的身上,緩慢的滋養著已經脫力的神雅。

神哲脖子上掛著的淡藍色月牙吊墜也綻放出了色彩,周圍空氣中殘留的金元素紛紛向吊墜匯聚,現在的神哲處於金色的風暴中心,原本淡藍色的月牙吊墜也蒙上了金的色彩。

得到魂力滋養的神雅眉頭舒展開來,臉色悄悄變好了一些,剛得到滋潤的嗓子又再一次經歷撕心裂肺的喊叫。

【金源銀奇帝國·霧涅爾城·霧林道】

天空沒有落下一滴雨水,但是依舊電閃雷鳴。那壓的讓人喘不過氣的黑雲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剛開始還不明顯,只感覺有一兩顆微弱的白點夾雜在黑雲之中,而後越來越多的白點出現在黑雲之上。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那些原本細微的光芒穿透了厚厚的雲層,越發的璀璨,仔細來看似乎構成了某種圖案。

孩童們看著天空高興的手舞足蹈,於是人們紛紛閉眼許願,見證這或許一生都無法再次看到的奇景。

城外的霧林道上,一個黑裙女子輕輕的走著,伸手壓了壓自己綉著花邊的蕾絲帽沿,只露出半邊上揚的嘴角。

「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金源銀奇帝國·霧涅爾城·神氏宮殿】

「要出來了,要出來了!」女侍從驚喜的喊著。只聽「噗嗤」的一聲,一個女嬰滑落到為她準備好的軟布上,侍從剪斷連接母女倆的臍帶,女嬰立馬哭出了聲。

躺在床上的神雅在孩子離開母體的一瞬間就感覺空洞了,但是她終於可以睜開因為疼痛而緊閉到扭曲的雙眼,眼中雖然帶著疲憊但更多的是看到孩子的欣喜。神哲沒有睜眼,但是也沒有中斷魂力的輸送,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神雅很需要魂力的滋養。

安頓好神雅母女后,神哲交代了侍從幾句,摘下了自己的月牙吊墜掛在神雅的脖子上,然後便離開了,往神斯房間的方向走去。

......

窗外的流星雨已經停了,光芒璀璨但卻十分短暫,空中黑壓壓的雲層也已經散去,唯一留下的便是流星留給天空的裂痕,一道道從天而降的裂痕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有跡可循。神哲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看過這種圖案,但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回過神,神哲定睛看了看長廊,神斯的房門已經打開了,半開著的門前丟著一根老式的拐杖,他認識這根拐杖,那是神使老人的。

看到地上的拐杖,神哲感到非常不妙,如果神使老人都遭遇不測,那麼以自己的能力......

他從開著的門縫向內望去,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神斯房內的書桌,桌上還未熄去的銀燈和看上去已經乾涸的墨筆,桌旁有的只是散落一地的信紙。

他伸手推開這扇半開的門,房內的陳設都進入神哲的視線,床邊站著一名弓著背的白髮老人,神哲試探性的詢問著,但老人一動不動沒有回答他。越靠近床邊,神哲就覺得房間內的溫度越來越低,和冬季的寒冷不同,感覺上這是一股刺骨的寒氣。

神哲的面色凝重,催動著魂力保護自己,不過哪怕施加了保護也不敢過於放鬆,因為越往裡走寒氣就越發刺骨,平時瞬息而至的距離現在卻彷彿步步都是人間煉獄。

長廊上走著的是神雅的女侍,她端著打好的熱水盆準備回房,剛走到神雅門前,突然感覺脖子上有一股暖流,她奇怪的低頭一看,面前的水盆已經變成猩紅的血水,脖子上流出的鮮血順著衣裙滴落在長廊上。大量的失血讓她無力再支撐水盆的重量,一盆猩紅的血水被打翻在地。

房內正抱著女兒的神雅被這聲響嚇了一跳,對門喊到:「你做事倒是仔細點啊,老是笨手笨腳的。」但是門外沒有人回應她。

神雅覺得奇怪,抱著懷中的女兒就想下床去看看,突然胸口上的淡藍色月牙吊墜不斷顫動起來。

神雅拿起吊墜,吊墜里留存的魂力躁動不安,魂力的主人彷彿正在經歷極大的痛苦。

神雅身旁的牆上開始流轉出金色的魂力,金色的魂力迅速蔓延,包裹住整個房間,淡藍色的月牙吊墜迅速爆發出一陣光芒,從神雅手中脫開,沒入牆體,化為一扇光門,神哲走了出來。此時神哲的樣子實在不敢恭維,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銀色的頭髮已經被鮮血染紅,血液順著髮絲流到了臉頰上,整條左臂也消失了,左肩正在不斷向外流著血液。

神雅忙下了床,一手托住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體和另一隻手攙著受傷的神哲,焦急地問道:「哲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有人想要亡我神族,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誰,但現在宮殿之中絕不止一人。目前以我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他們抗衡,哥哥還有神使老人也已經下落不明了。」神哲的聲音已經十分虛弱了,但是身上的魂力仍然持續運轉著。「姐,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快帶著孩子離開,我的魂力所剩無幾,設在這個房間的防護撐不了多久。」

神雅運轉起魂力,試圖帶著神哲一起離開,但是被神哲阻止了。「你在犯什麼傻啊,你怎麼能讓我看著自己的弟弟身處險境,而自己離開?」

神哲堅定地望著面前的神雅,神雅咬了咬牙,她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不了這個固執的弟弟。

神哲的右手對著光門向內一收,那條淡藍色的月牙形吊墜便回到了手中,神哲將右手伸向神雅,將月牙吊墜放在她懷中女嬰的襁褓中,說道:「姐,從密道離開霧涅爾城,出城之後穿過霧林道到雨恩城找哲遠酒館的老闆,我留了兩名親衛在那,看到吊墜他們就會明白的,他們會保護你們前往風源,現在的金源已經很不安全了。這些人的目標不可能只是神族,否則神族出了這麼大的事,國家的十二鍊金術士不可能坐視不管,除非......」

「除非現在十二鍊金術士也處在需要自救的環境亦或者是神族的情況已經被死死封鎖住了,他們得不到消息。」神雅順著神哲的話說下去,從她有些失神的狀態中看出了一絲絕望。

神哲點了點頭,抬頭看了一眼周圍,急忙說道:「姐你快走吧,我剛才是通過我留在吊墜中的魂力印記逃脫的,現在那個人應該快找到這裡了。」說完,神哲便緩緩抬起右手,金色的魂力順著他的右手釋放出來,將神雅床邊帶著圖騰的檯燈包裹,向右開始轉動,同時牆面的石磚開始改變他們原本的樣子,露出一條漆黑的通道。

「哲兒,姐姐對不起你。」

在神雅母女進入暗道之後,牆面又恢復了正常,神哲將頭倚靠在床邊,呼吸沉重地起伏著,魂力一邊修復自身的傷口還要一邊維持著房內的防禦,這讓他已經筋疲力盡了。他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神斯房內的強力封印,神使老人遺落在地的拐杖,那個弓著背白髮蒼蒼的老人,空中的黑雲和墜落的星芒,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關聯。突然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剛才還一直存在的某種東西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一定有什麼東西不對勁。這種感覺讓他心裡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他想要知道問題的所在,卻發現眼前的世界似乎開始有些模糊,突然一股涼意鑽上背脊,他明白了消失的是什麼了——消失的是他因為消耗過大而極速泵血的心跳聲,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

眼前的畫面變得越來越窄,神哲伸起僅剩的右手用力的在眼前揮動,雙眼眯緊想要看清自己揮動的手,卻不曾想自己的五指已經粘合在一起,沒有縫隙。如果有人能夠看到神哲此時的樣子,想必都會以為見到鬼魅一般,他的雙耳耳廓全部溶解粘合在耳道上,流下的膿液沾染在床上。他的鼻腔全部塌陷,就像是貪玩的孩子把腳踩在泥巴堆上一樣。他的雙唇好像被人針線縫上,能感覺到喉嚨中似乎有一些聲響,但是他已經說不出話了,那雙瞪大的眼睛也從下眼瞼開始閉合了起來,他整個人癱倒在地,身下不斷流出膿液,失去了全部生機。

過了一會,一名銀髮的男子出現在地上這具浸在膿液中,已經分不出五官的軀體旁,他沒有笑,但他清澈的眼中卻帶著忠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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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牆下的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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