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食一

杜若帶著行李下車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這種城中村的小地方，街上已經沒什麼人還在外逗留了，就算有人走過也是行色匆匆。

找不到人問路，杜若只能按著寫好的地址自己硬著頭皮找。好在那個地方周圍有個很有標誌性的菜市場，他還是是尋著味道找過去了。

穿過味道腥臭的菜市場，街對面有一個底下開著餃皮麵條店的居民樓。轉過這個樓裡面另一有一棟更舊的樓。樓底是一家小型超市，門口一群人在圍著打麻將，這一切和資料里描述的差不多，杜若鬆了口氣，上前去打算問路。

等杜若走近了發現在這群大爺大媽中坐著個很突兀的年輕人，乾淨清爽的白色短袖及牛仔褲，面龐白皙清秀，畫風與周圍格格不入。

那個年輕人本來專心致志的看著牌局，杜若站著打量了一會後他突然轉過頭看了過來。

杜若收起探究目光，沖他禮貌性的點頭致意。

年輕人看了看他的行李，站起身對著他熱情的笑道：「你好，來找房子的嗎？」

杜若點點頭，拿出手機亮出上面寫的地址，「我想找這個地方，請問你知道嗎？」

年輕人拿著看了眼，驚喜道：「我知道啊，而且真巧！我也住在這裡。」

確實很巧，杜若面上不顯，心裡卻已經警惕了半分，「那麻煩你能帶一下路嗎？」

「當然，我也是順路。」

兩人邊走邊互相做了自我介紹，杜若得知年輕人名叫冉再，是來這裡旅行的，他是個背包客，行蹤不定，但來這裡已經住了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都呆在同一個地方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是很難得的。杜若自然詢問起他留下這麼久的原因，冉再說是自己身體出了點問題，但杜若看他面色紅潤實在看不出是患了病的樣子。

總之，杜若還是很高興剛來就有線索的。

外表就很老舊的居民樓裡面也是名副其實的表裡如一，樓道里貼著很多小廣告，感應燈也不怎麼靈敏，冉再上樓梯時腳底跺的啪啪響也好半天才見亮。

「這個燈就是這樣，你平時走路重一點就行了。」

杜若嗯了一聲，他無聊的看起牆上的小廣告，發現竟然還有一張黃色的神棍廣告。業務倒挺廣泛，算命驅鬼看風水都有。

但杜若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過了一眼也沒放在心上。

前邊的冉再邊走邊低頭按著手機也不知道在玩什麼，樓梯間一安靜下來氛圍就變得讓人很不舒服。杜若在心裡告訴自己是環境因素，眼睛卻不自覺往黑暗的地方看。

一直到了四樓，燈索性徹底罷工。冉再嘆了口氣后嘟囔了一句，「每次都是到這。」然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狹窄的燈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杜若上樓時再次看了眼漆黑的走廊。

走動時燈光帶到了上一層的台階，杜若發誓自己在那一瞬間好像看到了一張臉的輪廓，像個小孩子，但蒼白的過分。

「冉再！」杜若拉住冉再的手，讓他停下。

「嗯？怎麼了？」冉再回頭，燈光又回到他腳下。

「你往那個地方照一下。」杜若指向剛才的方向。

冉再聽話的照過去，杜若這下清楚的看到一個長頭髮的小女孩趴在地上，胳膊軟軟垂下來，仰著臉看著他們。刺眼的燈光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睜大的雙眼，她的臉色很白，就連嘴唇也同樣不帶一點血色。

「你看到了嗎？」杜若不自主的摸向了腰間「那裡有個小女孩。」

與此同時杜若立刻綳起了全身的肌肉。

「你又在這裡玩。」冉再卻突然說。

「呀呀！」小女孩甜甜的笑了幾聲，從地上爬起來，抱膝坐在台階上。「你帶了新人來。」

冉再點點頭，回頭看杜若，他板著一張冷臉已經退了好幾步。

「喂喂，你可不要誤會啊，她是房東的小女兒。」冉再看他表情，立刻用手機晃了晃小女孩，又照了照自己「我們都有影子的。」

杜若面無表情的臉鬆懈了幾分，向小女孩點了點頭。

「她叫芯芯，燈芯的芯。」

「你好呀。」佟芯打了招呼便歪頭看他手中的箱子，似乎對裡面裝了什麼很感興趣。

「你可以叫他杜哥哥。」冉再介紹完又道「我們要找你爸爸，他在家嗎？」

「在，不過媽媽在樓頂。」

杜若抬眼看她，為什麼冉再是問她父親，她卻特意指了母親。

「哦，謝謝芯芯了。你玩一會也回家吧，在外面呆久了又會不舒服了。」

「好。」

兩人繞過佟芯，杜若回頭看向這個奇怪的小姑娘時她也正盯著他們，不過她的目光只放在了他的箱子上。

杜若用手輕輕拍了拍箱子，轉過頭。

兩人到了五樓，也是這棟樓的倒數第二層。

房東的門外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擺了一雙女士坡跟紅皮鞋和一個小香爐。香爐里只有香灰，但看起來是新燃過的。

冉再已經敲了門，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身形高大，面相上帶著狠厲，是那種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長相。

但他一開口語氣倒還算溫和，「冉先生，這次來又是什麼事呢？」

「啊哈哈，這次不是我有事，我就是個帶路的。」冉再打著哈哈，指向杜若。

他上前和房東握手，不到半個小時，兩人順利談妥了租房事宜，杜若租到了605的房間，一室一廳，帶衛生間但是沒有廚房。不過沒大礙，反正杜若也沒想過自己做飯。

整個房間只有客廳有一個對著另一棟樓的窗戶。環境不算差，租金也不高，杜若先租了一個月，收拾完后杜若便去了樓頂。

上樓的時候杜若看到牆壁上的廣告少了很多，似乎是被刻意清理過。而唯獨那個神棍廣告，堅挺的貼了好幾張，有的地方甚至一張疊一張，分外顯眼。

貼這裡更少有人能看到了吧，這個神棍不僅是個騙子腦子看來也不行。

中午太陽很大，樓頂更是因為地面反光刺眼的很，杜若用手搭著額頭，眼睛不自覺眯起來。

第一眼看過去沒有異常，杜若走進去，這才發現左側的房檐下居然搭著架子種了蔬菜，除此以外還有好幾種盆栽，全都長勢良好。

杜若蹲下去摸了下葉子，手指是濕潤的，有人剛剛澆了水。

「你是新的住戶嗎？」

女人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他立刻回身，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大白天見鬼。

女人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杜若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距離他先前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她穿著一件與天氣很不符合的粉色長袖棉睡裙，身形及其消瘦，偏她又留著長長的頭髮，顯得臉更尖削。她原本的樣貌應該還是不錯的，但全都毀在了大大的黑眼圈以及青白的臉色上了。

這位應該就是房東太太了，倒是和她女兒在莫些方面像極了。

「你好，我姓杜，是605的住戶，今天剛到這裡的。」

「你好。」房東太太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這些全是老闆娘種的嗎？種的很好啊。」杜若不算熟稔的套著近乎。

「不是我種的，我只是幫忙澆澆水。我不會養東西，養什麼，死什麼。」

房東太太嘴裡輕聲慢語的說著話，眼睛卻一直眨也不咋的盯著杜若看。她的眼神讓杜若覺得自己不像是新搬來的住戶而是什麼珍惜動物。

杜若走到一旁的瓜架下佯裝欣賞，不動聲色的遠離了她。

「這裡太陽這麼大，老闆娘澆了水還是早點回去，免得中暑。」

「杜先生真是好心。」房東太太說完輕聲笑笑，倒是沒有再糾纏，轉身離開了。

杜若等她的腳步聲在樓下響起后才開始在樓頂不大的地方仔細尋查。

除了那個小菜園外另一側是晒衣服的竿子，旁邊很突兀的擺著一把躺椅。

它的位置正好在太陽底下，此時摸起來已經很燙手，如果不是鐵的恐怕可能就燒起來了。

杜若蹲下去看了看周圍，在椅子前發現有一個摩擦過的腳印痕迹。

所以剛剛房東太太是大熱天的在這裡曬太陽……杜若皺著眉頭，無法理解。

找不到其他東西，杜若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也下去了。

走的時候杜若順手揭了一張神棍廣告，本來只是無聊的發泄，卻發現了廣告下的秘密。

那是一張黃色紙條，上面畫著一些彎彎曲曲的紅色線條，紙張和紅色顏料的材質都很奇怪。

但這顯然是一張符紙。

杜若眉頭的痕迹更深了，他將廣告舉起來看了又看，最後拿出手機存下了上面那個號碼，然後他將廣告又貼回去了。

下樓時杜若又遇到了佟芯，她這次坐在四樓通五樓的樓梯平台上，抱著膝探頭看著扶手外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

杜若怕嚇到她，也沒有走過去，腳步放輕回了房間。

他正要關門的時候聽到佟芯說了句什麼，語氣很欣喜。杜若沒聽清楚，但在她聲音之後，又出現了另一個孩子回答的聲音，是個要再稚嫩些的童音，聽不出男女。

「她／他不要的。」

佟芯又道：「你乖乖，先陪姐姐好不好。」

姐姐？是佟芯的弟弟或妹妹嗎？他剛剛怎麼沒有看見人？

那個童音嗯了一會，似乎在遲疑，然後才又堅定的嗯了一聲。

「乖，乖點點。」

杜若聽著佟芯故作老成的聲音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看見佟芯從護欄的欄杆縫隙中伸了一隻手過去，做了一個拍拍的動作。

雖然有台階擋著杜若的視線，但那個地方杜若可以很確定絕對藏不了人，除非那人會飛。

一個聽聲音超不過3歲的小孩，怎麼可能。

杜若關上了門，妄想症？然後他又想到過分熱情的冉再，凶神惡煞的老闆，鬼魅一般的老闆娘。

這裡有個正常人嗎？他真的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