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樹三
李三水工作的方式與他的同行不同，雖然都是一丘之貉，靠的是那張嘴。
但他自認為他還是有點良心的，除了沒辦法真給客戶驅鬼捉妖外，他也算對得起客戶了。反正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就當是做個心理治療也要收費不是。
而且不管用的方法是什麼，他一定會確保徹底解決了顧客的問題。
所以在這一行里，他的名聲雖然不大，口碑卻稱得上數一數二的了。
這次范維子的委託有點複雜，但還沒到讓李三水無從下手的程度。像這種覺得身邊人被鬼附身的情況他也曾接觸過。
最典型的案例是曾經有一個剛結婚的姑娘哭著跑過來找他，覺得他的丈夫被附身了。因為他婚後的種種行為都和婚前天差地別，不禁控制欲強，有時還會忍不住動手。
李三水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那女孩離婚。
當然，他的身份不能讓他直接說什麼，「你老公就是個人渣，只不過婚前掩蓋的好罷了。」
他混亂編了一通說那男人已經徹底沒救了，魂都被吃掉了。而且和他呆在一起的人都會漸漸被影響，全都有生命危險。
於是女孩只能忍痛和渣男離婚。不久之後不知道怎麼的這個消息就傳開了，那個渣男再也找不到下一個獵物了。
所謂覺得身邊人被換掉了大多數情況不過是當事人覺得對方的真面容一時間無法接受而產生的逃避心理罷了。
至於范維子講述的那些影子啊，樹啊，鬼火燈籠啊。李三水現在只是懷疑他的精神穩不穩定，並希望這次不需要再像上次那樣鬧得救護車警車消防車大聯動。
既然要「驅鬼」，當然也需要見一見當事人。
好在李三水也就剛出校園那麼三四五六年，套上一件連帽衫，把頭一罩，跟著一群嬉笑著進門的學生中還真讓他混進了學校。
至於壬七就沒辦法了，他們倆只能分開行動，壬七負責再去採購些他們之後要用的東西。這方面李三水向來不用操心，壬七有他自己的渠道，每次帶回來的不管是符紙還是法器都像模像樣的。
甚至比李三水在那些個道觀佛寺里看得還要真，不止一次有顧客來表示那些符紙貼了就再也沒被騷擾過，然後又是採購一堆回去。
李三水也樂得他們安了心自己也賺了錢。
因為擔心自己主顧的精神問題，李三水沒有讓他接應自己，而是選擇在對方的宿舍樓底下蹲守。
他來的時間不算早，已經有睡眼惺忪的學生陸續從寢室樓里出來了。
等了沒一會，李三水先是看到了范維子，他還是那副有點神遊的樣子，但好在看起來沒有那麼癲狂了。
他的身後還跟著另外的三個人，一個戴眼鏡的個子最高，然後是一個長得有點小帥，皮膚白得有點女氣的男生。最後一個個子最低，也最瘦。
李三水直覺自己並不喜歡這第三個人，總覺得他的眼睛，透露著那麼點邪氣。
李三水覺得這個小個子可能就是鍾懷言。
四人路上沒有怎麼交談，沉默的走向食堂。
李三水等他們走出一點地方才跟上，手裡端著手機假裝在看，眼睛卻從帽檐下看著那幾人。
等跟著他們從食堂出來，李三水覺得自己已經能大概分析出他們的性格特徵了，再跟下去恐怕會起疑，他便順勢轉了個方向又回到了食堂。
吃著早餐，李三水整理著自己看到的。
戴眼鏡那個，沒什麼問題，性格應該是那種不善言辭，有點木訥的類型。那個小帥哥，一看就知道是活潑好動，好奇心重的性子。至於那個鐘懷言，光是從眼睛李三水就能判斷他至少私底下做過那麼兩件小偷小摸的事。
畢竟正常人走路也不會老是去瞄人家的口袋不是，和小帥哥那種好奇的打量不同，他是在測量。
測量價值。
可是讓李三水不解的是，一個大學生，從哪染上的這些小毛病，看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缺衣少食的。甚至可能比他身邊的人還要好上那麼一點。
有意思。李三水把自己的發現統統發給了壬七，等著他提供一點自己的見解。
看著正在輸入的標識動了許久，壬七終於回了。
【嗯。】
李三水一瞬間有點想直接打電話，但看了看周圍的人群還是忍住了。
【說說你的看法，老闆我不喜歡搞一言堂那一套。】
【你拍了照片嗎？】
李三水早有準備，把照片發了過去。壬七雖然在大部分情況下都顯得有點遲鈍，但他的第六感卻異常靈敏。
又過了一會，直到李三水吃完了東西，開始在校園裡閑逛，對方終於回了。
【不是小個子。】
【是那個白皮膚的男生。】
李三水挑了挑眉。【為什麼？】
雖然知道壬七一般會直接回他那三個字，但他還是下意識的發了。反應過來便沖自己搖搖頭，正要把手機揣回兜里，接二連三的簡訊提示音響起，好像催命似的。
【等我過來。】
【先別靠近他們。】
【千萬等我。】
他還從沒見過壬七不等自己回復便一個勁的自己先發消息的情況，就連打字速度也直線上升。
李三水心裡好奇更甚，這溫吞吞的傢伙今天是吃了火藥了？
【為什麼？從工作室到這裡至少要三十分鐘，我不可能幹坐著等你。】
對面沒有回應。
李三水翻了翻白眼，但終究是乖乖坐著等了，過去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聽聽下屬的話會少很多麻煩。
壬七到的時候李三水一盤遊戲還沒打完，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但絕對沒有半個小時。
他眼都沒抬，繼續手上的動作，「我可不會給你報銷無故的打車費。」
壬七坐到他身邊，聲音比起平常有點喘，「嗯，知道。」
李三水動了動鼻子，聞到他身上有灰土的味道，但下一秒那味道又沒了，取而代之的還是壬七身上平常草木的清苦味。
一直等到李三水結束了遊戲，兩人才走出食堂，他插著兜大步走向圖書館。
「所以現在能勞駕告訴我一定要等你的原因了嗎？」
壬七沉默了一會才道：「他們人多，我怕你吃虧。」
放屁。李三水放翻了翻白眼，「那你又為什麼覺得是那個小白臉有問題？」
在他看不見的背後，壬七少見的失了笑容，「直覺。」
李三水已經對這個答案見怪不怪了。
兩人一直走到圖書館，果然，正如范維子描述的那樣，外表看起來異常老舊，大白天甚至都有點陰森森的。這種地方看得久了，出現點傳言也不稀奇。
李三水來這裡當然不是為了「驅鬼」，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如果這件事有人為的成分，他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些東西以作解釋。
他雖然不相信鬼，但他相信范微子所看到的不一定都是幻覺。
很多時候人的幻覺都是建立在真實的物質上，只不過這些真實被個人扭曲了而已。
來到圖書館二樓，這裡看起來除了暗了點就沒有任何異常了。
他走到那扇盡頭的小窗那裡，這個窗戶剛剛好是一個成年人的肩寬。
窗戶外是一片綠地和花壇，遠處是教學樓。總之，沒有任何樹或者可以被錯看成樹的東西。
李三水又轉頭看向旁邊那扇據說曾經出現過一個詭異人影的窗戶。
忽然，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的注意，就在窗框的縫隙里，堆著一些黑色的碎片，就像紙張燒過之後的那種。
出於職業本能，他最開始覺得是不是符紙的灰燼。但仔細看過之後他發現那更像是，葉子被焚燒過後的灰燼。因為其中有一些還殘留著葉片脈絡的痕迹。
這裡沒有樹，為什麼會有這個。
李三水的腦海中自動補全了范維子講述的畫面，在葉片中燃燒著青藍火焰的人頭燈籠。
不，絕對有更科學的解釋。
他在原地轉了兩圈，發現了更多的碎片，大多就像其它無害的垃圾那樣藏在各種角落裡。
然後，他發現了一枚奇怪的腳印，就在那扇小窗的下面，是一個明顯嶄新的印記，雖然淺淡，但還是能看出有人曾經將整個腳掌抵在了牆壁上。
正常情況下就算牆上會留下腳印也都是腳後跟或者前腳掌，這種完整的腳印只能說明一種情況。
這個人在借力。什麼時候需要借力呢？
李三水站在窗前試了一下，發現這是個往後拉的動作。就好像在從窗戶外面往內拽著什麼東西。
或者說人？
李三水猛地反應過來，他驚喜的對著壬七道：「我找到除范維子以外的目擊者了。」
壬七默默看著他，等著他自己說下去。
李三水也完全用不著他捧哏，自顧自分析下去。
「那個老三絕對是在說謊，他根本不是看到那兩個人躺在地上，他是那個救下了鍾懷言的人，這個腳印就是他留下的證據。」
壬七點點頭，「那他為什麼要撒謊？」
李三水托著下巴想了想，「除非，有什麼他說不出口的東西。而那大抵就是真相了。」
在范維子昏倒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只有這個老三知道了。
「需要去問問嗎？」
李三水有點遲疑，「這事可不能當著顧客的面干，畢竟我是大師不是偵探。」
壬七道：「可一般人也不會對陌生人袒露心聲。」
李三水低頭想了片刻，終於琢磨出了一個辦法，他掏出手機給范維子發消息。
【把你們家老三的聯繫方式給我下，我需要判斷他有沒有被附身的可能。】
李三水發完后便得意的笑著，壬七疑惑道：「你要怎麼做？」
李三水不一會便收到了回復，他編輯完簡訊給壬七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那晚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