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經營(上)

第五十五章 經營(上)

這一年來,懷戎堡各種動作不斷,練兵、撫民、開闢商事,再加上最近的兩場大捷,可謂聲名遠播,於會州一地有了極高的威望。此刻又爭取到了經略司高層的看重和扶持,到了各地把招兵大旗一豎,頓時從者雲集。

不過戰場之事無小事,徵兵目的不是單純為了給人提供從軍吃糧的機會,也不能指望撿進籃子就是菜,過程當中一整套嚴苛的選拔標準,就當場勸退了很多人,而這樣的噱頭一經傳播,也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懷戎堡軍爺能打仗、待遇優渥也成了大家的共識。

步卒選拔相對容易,年齡十八到三十之間,目測一下身高體量,能舉八十斤石鎖、能連開十次硬弩,再負重行軍十里測試耐力,若是刀兵上有些底子,大抵就過關了。

懷戎堡的情況最好,在籍弓手大體都有一些訓練基礎,直接擇優招募即可,州城處也可以拿著名冊從一千弓手中逐個挑選,會川城兵事荒廢,則需要派人去到各個村寨宣揚一番。

不過騎兵苗子確實難尋,半道出家與打小就長在馬背上的都有天壤之別,你再讓個沒碰過馬的現學騎術,那你的騎兵也可以取消建制了。

經略司給了一個騎兵指揮四百人的編製,這是日後撥付糧餉的依據。不過堡中自有想法,五個指揮建制騎兵定為九百人,會州一地反覆挑選也只得六七成,懷戎堡這邊缺額尤其大。

步卒已經招齊,騎兵還是沒影的事,王璞為這事急得長了燎泡,專程跑到州城與韓靖商議了一番,把主意打到了外州的身上。

「王兄弟,你說的這事俺也清楚,王相公河湟開邊之前,這西北一地散居著許多黨項人和蕃人,那時都管他們叫蕃部。後來被納入州府管轄,慢慢也成了熟戶,各州從中招了不少弓手和蕃兵。而且這些人也不都是真正的蕃人,當中也有不少胡化的漢人,大抵是唐末大亂流落異族才變成這樣。不過讓俺說,你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些,嘿嘿......」

王璞聽了半天沒個準話,當即不滿,「你就說行不行吧!」

「也不失為一條路,嘿嘿......不過也有講究。俺跟你說,這類蕃人秦州頗多,不過在秦鳳路李復生李相公治下,咱們最好別去招惹,省得惹身騷。熙河路也有不少,那邊地廣人稀,州府看顧不到,你讓裘震偷摸去一趟,他地頭熟,出不了大事!」

王璞舒了一口氣,「三哥,你來州城這才幾日,變得話也忒多,直說行不就完了,來之前我打的也是裘震的主意。」

「唉!」韓靖當即垮下了臉,「王兄弟,你是不知道,哥哥苦啊!每日被知州大人呼來喊去,回家也不舒心......」

「私房錢沒了?都是小事,我叫人給你送點來。」

韓靖擺擺手,「不是銀錢的事,是你嫂子怕俺出去沾花惹草,胡亂猜疑......」

「這麼說來,三哥你還是有故事的人。這就對了,州城裏燈紅酒綠,你這意志不堅定的容易犯錯誤,嫂子就該給你腦袋上戴上緊箍咒!」

「她敢!還反了不成!」韓靖話說到一半,四下看了看,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聲音也低了下來,「廢話不說,你這好長時間不來一趟,今日哥哥在翠微閣擺酒,必須不醉不歸!」

「你這是想拿我作筏糊弄嫂子,我也是要名聲的人......」

「小點聲!」韓靖一把拽住了王璞手臂,大搖大擺往外就走,口中還在高聲吩咐,「蝶丫頭,去後院告訴你家夫人,說俺陪王兄弟吃酒去了......」

酒足飯飽,在韓靖暢快的大笑聲中,兩個人跌跌撞撞的下了翠微閣,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

王璞稀里糊塗的上了馬往回走,走一路吐一路,狼狽異常。州城不能去,去了不是吃癟就是吃酒,不是傷自尊就是傷身體,迷迷糊糊中王璞總結出了深刻的教訓。

掙扎著回到堡中,不待休息片刻,又是一堆事情找上門來。

堡中都一級編製恢復到了百人的正常狀態,韓靖離開后,王璞便定下了十名人選。騎兵老卒多,人也更熟些,直接選拔了三個兵馬副使充兵馬使,剩下兩個名額就頗費思量,何鑄手下的眾多伙長差距不大,似乎誰上都能勝任,最終權衡半天才敲定了下來。步卒編製已經拆的七零八碎,剩下一個何魁,直接從隊將升任都頭;再從鋒刃中選了張傕、秦凱和佘財生三人充都頭,剩下的騎兵都乾脆又從何鑄那裏挑了個蔣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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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百人將人選挑定,剩下的隊將、伙長、副伙長這些瑣碎事便顧不上了,直接把權力放出去,讓各個都頭、兵馬使、指揮拿着老兵名冊過篩子,選到誰便是誰,人就這麼多,基本剩下的不是伙長就是副伙長。

王璞從州城歸來,前腳剛進堡衙,裘震便把彙集的骨幹名冊遞了過來,稍微翻看了一下便合上書頁,與裘震說起騎兵之事。

「今日已與三哥商定,騎兵人選着落在熙河路。你不用擔心,偷摸過去招人,出不了大事。這兩年西軍連番敗績,滿地都是潰軍,前段時日還從邸報上看到了朝廷的追逃文書,想必熙河路散落的潰兵也不會少。你從秀才那裏支足銀錢,照着五、六百人的數量招!」

「五、六百?」聽到這個數字裘震都有些吃驚。

「沒錯!多些沒關係,經略司是按兵冊給銀,咱們自己也有出息,這點人養得起,多出來的人各處分一分,剩下的對上就按弓手計。你從許勝舟那裏帶上一隊人同去,給你撐場子,務必多跑幾個地方,數量一分散這點人就不起眼了。至於人選,潰兵和熟戶我都要,要求只一條,馬術要精熟,其他的等人到位了再慢慢調教。」

「只是......若招了些潰兵回來,就不怕帶壞咱們的士氣?」

「咱們去年那會兒還不是與潰兵無異。士卒潰散未必就是不敢戰,問題往往出在各級軍將身上,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咱們懷戎堡就是個大熔爐,來到這裏爛泥也要給他練成精鐵!」

「說得也是!嘿嘿......」

「對了,人手要一批批送回來,小心無大錯!」

裘震剛走,許勝舟瞅到空子又摸了進來,苦着一張臉,「大人,俺這裏人手招不夠!」

王璞給了他百人編製,讓他做了鋒刃的第一任隊官,只是不許在老卒當中招人。許勝舟帶着幾人擺開攤子吆五喝六數日,也才尋摸到三十幾人,比照之前的淘汰比率,數量還差得老遠,憋了幾日實在沒辦法,只得過來求援。

王璞示意他坐在一旁,隨口出起主意,「懷戎堡沒人,你可以往州城走嘛,會川城也可以去。你去跟牛指揮和翟城主說,以後還想不想要人了,若是想要,就把招到的好苗子交出來。你大大方方去,我給你撐腰。」

頓了一頓,復又給許勝舟打起了雞血,「鋒刃都是什麼人,鋒刃隊長又是什麼人,往後這民間評話一說,還能略過你許勝舟的名諱,這是多長臉的事。這件事既然交給你了,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你得保質保量完成任務。還有其它問題嗎?」

「沒有!」許勝舟霍然站起,「堅決完成任務!」

邊走口中還在小聲嘀咕,「沒有困難還要創造困難?到底幾個意思,難道是說訓練時要往死里折騰?」

忙忙碌碌一下午,磨幹了嘴皮子,似乎什麼事情都沒做。

孤家寡人一個,堡衙便沒有開伙,照例來到北城蹭飯。裘震和許勝舟急吼吼帶人走了,桌上便有些空曠,住在北城的張傕、秦凱和佘財生便擠了過來。

聊了幾句閑篇,接着轉到正事上,「眨眼功夫一個個都成都頭了,我告訴你們啊,一百弟兄的前途性命可壓在你們肩上了,以後做事三思而後行,不要圖一時痛快,都穩重些。另外,新兵入營了,你們幾人先摸摸底,三日後把本月訓練計劃拿過來!」

「啊?」張傕張大了嘴。

「叫喚也沒用!年前就讓你們識字了,別告訴我扁擔倒了你不知道是一。以後軍中文書上的事你們也要慢慢上手,誰要學不好,那就做一輩子都頭!還有,新兵刺字的規矩改一改,此事不做強求,個人實在想刺也需在手臂不顯眼之處。咱們的兄弟不是什麼賊配軍,不是街頭混混,不要在身上搞些花里胡哨的名堂自墜身份!」

王璞的這番說法自有其用意。話說,自唐末五代始,軍閥強征百姓當兵,為防止逃亡常在士兵臉上刺字。

如唐哀帝時,劉仁恭悉發男子十五歲以上為兵,涅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則涅其臂曰「一心事主」;南唐李氏徵發民戶壯丁為兵,皆「黥面」,稱為「義軍」。

宋承此制,凡招募士兵必定要在其面部或其他部位刺字以作標識,隨後發放的衣服、緡錢,也稱為「招刺利物」。慶曆時,選河北和河東強壯,強迫民丁刺手背為「義勇」;神宗熙寧七年,河北招募蕃人弓箭手,於左耳前刺「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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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樣;西軍大將種諤將歸順宋朝的部族一律刺以「歸漢」;州府對逃亡的士兵則在臉部刺上「逃走」以示懲戒。

可以說,刺字已成為軍人身份的一個特殊印記,賊配軍的叫法與此息息相關,軍伍身份地位卑微與此習俗也有莫大關聯。王璞自己不願刺字,在他能做主后也想盡量擺脫這一惡習。

入夜後,天氣涼爽下來,在房中枯坐半天,隨即把守在門口的親隨喊了過來。

「二虎,你大哥把你交託給我,也有一年時間了。堡中變化很快,我想着你去許勝舟那裏練上半年,以後給你尋個前程。」

「可是,可是大兄讓俺呆在堡主身邊,保護堡主!」

「我年輕力壯不需要保護。」看見二虎還想辯駁,王璞乾脆換種說法,「你去練好本事再來,我把位置給你留着。以後領我的親衛隊,沒點能耐可不行!」

聽到王璞如此許諾二虎再度開顏。

「現在閑着無事,你去尋蔡工匠過來,我有事找他。」

懷戎堡力量大增,有些兵器可以請領,但弩弓作為軍中的殺手鐧,還是需要在保密情況下大量製造,這部分開支也成為堡中最大的開銷。

不過大勝之後,士卒繳獲的戰馬和兵甲兩項,按照規矩是需要朝廷出錢從士卒手中贖買的,類似於斬首賞賜。奏捷之時抱着姑且一試的態度,上報了繳獲戰馬千匹,鐵甲千副。李庚帶人點算后,連同賞銀和撫恤,真把這筆銀錢撥付下來,接近六萬兩,數量極其可觀。而兩樣繳獲也沒有收繳上去,作為招兵的裝備一併留了下來,很是讓人欣喜。

蔡庭須臾便至,十幾人的小工坊連師傅帶徒弟發展到六七十人,都由他一人照應,每日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王璞制止了蔡庭的跪拜,讓他坐下說話,而後說出自己的想法。

「之前打制的那批弩效果很好,軍中都很滿意,蔡師傅用心了!」

蔡庭又要起身,「堡主大才,小人擔不起師傅二字!」

王璞揮手笑笑,「術業有專攻,蔡師傅無需如此。軍隊擴招,弩弓還要大量打制,數量暫定一千二百具,騎兵弩和步兵弩各半,弩矢暫定六萬枝。各項物料缺額報給秀才,堡中會抓緊補足。」

蔡庭肅然點頭,表示記下了。

「另外還有一事,大戰後軍中多有反饋,言及刀刃砍斫鐵甲,容易卷刃或是崩口,長槍破甲也差強人意,不知蔡師傅可有解決之道?」

這些都是事關生死的問題,蔡庭不敢胡亂開口,斟酌再三,謹慎的說出想法,「咱們會州產的鐵成色不好,刀刃崩口或許便是與鐵性有關,也可能是淬鍊不足,若是淬鍊太過,鐵性變得柔軟,砍斫硬物自然會卷刃,此事暫無成法,也只能在打制兵器時多加註意,難以避免。」

這些技術上的事王璞不太懂,或許跟鐵製品中的含碳量有關,但他現在沒有時間精力去深究,也只能無奈點頭。

「若要說起破甲,原本是長柄大斧最為有效,以前軍器監也曾打制,不過軍中用的不多。」

「大斧對膂力要求太高,不耐久戰。以步對步,近身或許管用,要是對上騎兵,只怕別人不會給你機會。而且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對方以長槍刺來沒法格擋,攻有餘防不足,有些雞肋。咱們現在的對手,不管是西夏還是女真,騎兵數量都不少,大斧暫時很難派上用場。」

「大人所言極是!以步對騎,槍陣便是最後的倚仗,或許可以在槍頭上想想辦法,比如借鑒破甲箭的外形。」

「你等等,我畫個東西給你看!」一經提醒,王璞猛然想起一物,興沖沖找來碳條。「三棱槍頭,周身呈三棱型,各面開有血槽,長於刺擊但不便劈砍。尖峰細銳,以精鐵打制,中軸逐漸加粗,重壓之下不易斷折。」

蔡庭看得連連點頭,「與普通槍頭作比,大人繪製的這個槍頭尖銳厚重,千鈞之力匯於一點,想必破甲效力大增。不過分量定然不輕,槍尾最好施以配重,以便平衡力道。」

王璞聽得一愣,這不就是壓力、壓強的簡單應用嘛,古人不懂原理,卻能用自己的見識加以理解,自己學了這麼多知識卻不懂活學活用,實在是無顏見人。感嘆一陣,再度順着思路往下說,「蔡師傅心思通透!形狀大體就是這樣,不過槍頭尺寸未定,蔡師傅不妨各式做上一件,我讓軍中兒郎逐一挑選實驗,若是破甲效果更好,到時再成批打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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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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