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陰謀之夜（七）

四門匆匆架好的無坐力炮和兩個連里的6門60迫擊炮，向敵軍開始突然的火力急襲，平飛和拋射的10枚炮彈在很短的時間裏，落入敵群，炸起了一簇簇閃亮的煙火。步槍兵們趁著這種能讓敵群充分暴露的火光，半跪據搶，開啟了「瘋狂一分鐘」的槍彈傾瀉。

龍牙步槍雖然還是拉大栓的非自動步槍，但它借鑒了英77步槍的後端閉鎖原理，拉栓行程短，只有一個子彈的長度。輕移手腕，上（退）彈再加扣扳機就可瞬間完成，動作幅度小，幾乎可以一氣呵成，經過訓練的士兵，在短時間內完全可以打出半自動步槍的射擊速度。現在200來支龍牙步槍，就是以每分鐘接近30發的瘋狂射速，射向密集的日軍行軍隊列。

急速射擊的炮彈彈片和如雨潑的子彈，直接就把匆匆趕路的日軍打懵了，行軍隊伍還沒來得及反應，轉化成防守陣型，就被這令人驚駭的彈雨生生地剝掉了一大層，很多人中槍時，還保持着肩槍的姿態，死的不明不白地。警衛中隊的步兵還好，受到這突然的打擊，翻身就爬到地上，把頭死死埋下，躲避襲來的彈雨。那些炮兵就不堪了，看到不斷倒下的同伴，活着的人，怪叫着，跑向渾河河道方向去躲避，白白被子彈從身後追着打，又倒下了一片。

整個公路上瞬時就鋪滿了人和馬匹的屍體，還有傷兵們聲嘶力竭的哭叫聲，剛才行軍時的井然和秩序蕩然無存。什麼精銳也擋不住這樣的突擊，就連那些指揮軍官們，在中國軍隊開始火力急襲后的2、3分鐘內，根本就沒法發出任何正確的命令。他們也是人，在這恐怖的襲擊中，本能的反應就是趕緊尋找掩蔽物，藏好身體，保住性命再說了。

騎在馬上的平田幸弘再也沒有了剛才行軍時的鬱悶和不甘了，因為目標太過巨大，他被10幾支步槍瞄準，在第一時間就被打成了篩子，屍體倒撞下馬來，身上5、6個彈孔還在汩汩地冒着血泡，死的不能再死了。跟他錯開半個身位的參謀長也跟着倒霉了，一顆子彈直貫太陽穴，也是倒栽在馬上，屍體被傷馬馱著，拖到河邊去了。

這邊32旅的士兵，幹完「瘋狂的一分鐘」后，把後續的火力輸出交給了班裏的輕機槍手和衝鋒槍手，等大家重新裝彈完畢，便在機槍火力的掩護下，瞄著腰，沖向日軍。剛才還在並排射擊的士兵們，在班組長的招呼下，在衝擊的路上，很快就編組成了許多個三人制的攻擊小組，散開在田野上。每個班三個小組，一個排就能組成12個，全部採用條例規定的倒三角隊形，邊射擊，邊貓腰撲向日軍。炮組的人員繼續留在原地，用持續射方式，掩護隊伍的衝擊。

到這時，日本人的反擊才開始，亂兵們這才端著步機槍，看清了來襲的對手，各自為戰，射擊起來。第二師團的士兵不愧是日軍的精銳，即使在夜晚，也能把槍打得准準的。衝擊的隊伍開始出現傷亡，不斷有士兵倒在衝鋒的路上。不過日軍能打出這種精度射的畢竟只有警衛中隊的老鳥們，可惜他們在剛才突襲中，傷亡慘重，現在的射擊就變得稀疏起來，雖然造成了幾十名中國士兵的傷亡，但卻沒能降低中國軍隊的衝擊速度，只一會的時間，中國士兵就衝到了衝鋒槍的有效射擊範圍了。

接下來，讓雙方士兵們都難以忘懷的衝鋒槍火力急襲就開始了，幾十支全部裝上彈鼓的波波殺衝鋒槍手經過隊形調整，衝到了各組的前面，向不遠處的日軍狂射出密集的彈幕，把眼前的一切生物都淹沒在血雨當中。站着的、趴着的日軍紛紛中彈，被打的渾身是窟窿，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切敢面對它的，都淪為槍下之鬼！

端在機槍手手中的暴風輕機槍也不遑多讓，這槍短小輕便，橫插的彈匣容彈量只有30發，火力持續性較弱但換彈極為方便，在衝鋒當中，被很多機槍手當做半自動步槍使用。按照分工，他們要用3發的短點射方式，攻擊後排的敵軍。這槍由於採用了無托形式的結構，在較短的槍身長度內，能容納一根600多毫米長的重槍管，所以精度很高，應和著槍口處的鳥籠消焰止退器處的微弱火光，遠處必定有日軍被射倒。

就這樣，各個攻擊分隊遠射近掃，一頓暴烈的攻擊，將面前的日軍一掃而空，再也沒有幾個站起來的活人了。衝鋒隊伍又馬不停蹄地殺向河沿上的日軍潰兵，卻在這時看到，那些先前跑了的炮兵們，長端著三八步槍，向自己反衝過來了。顯然，這是跑到河沿的日軍，見河岸平緩低洼，根本就不能藏身。河面寬闊，水流很大，逃又不能，守又被動，乾脆就發動這種「萬歲衝鋒」，想用近戰和白刃戰，扳回戰局。

陳恩亮訓練這支部隊時，可是強調只要還有子彈，就不輕易和日軍進行白刃戰，因為自己裝備的龍牙步槍只有1米出頭，加上刺刀也只有1.3，不到1.4米長，和日軍的三八式裝上刺刀長度達到1.7米相比，吃虧不小。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可不是白給的。

如果迫不得已要和日軍打白刃戰，也要保持三三制的編組協同，採用「兌子」的方法，和日軍打拚刺。因此32旅士兵的刺槍術只訓練幾個簡單的動作，就是各種突刺和中國槍術中的「攔撩扎」幾個動作，完全是一種防守反擊思路。士兵們通過反覆訓練，形成肌肉記憶，在實戰中，力爭能防住日軍的攻擊，再捨命刺殺對方。

現在的32旅士兵，子彈還剩了部分，那裏會陪着日本人玩什麼刺槍術呢。各分隊長一聲令下，機槍繼續保持連射，專往敵軍密集的隊形中打，其餘的槍支統統壓滿子彈，準備迎接日軍的白刃衝鋒。

就在這時，從瀋陽方向傳來了密集的炮擊聲，從聲響判斷，離此地不過10來里路。可是正要進行白刃戰的雙方都為之精神一振，這是為何？

端著刺刀做豬突衝鋒的日軍士兵以為，這是瀋陽的部隊已經發動了事變，正在攻打瀋陽城。因為他們在出發前，被告知，今晚駐紮在瀋陽的部隊要發動事變，攻擊中國軍隊和城市。而已經停下來滿槍滿彈，準備迎擊日軍的32旅士兵們認為，這是自己的主力開始攔擊進城的日軍部隊。因為他們同樣被告知，今晚，主力將出城，攻擊侵略的日軍。

那炮聲讓雙方都認為自己這一方已經掌控了戰局，自己只要擊滅面前的敵人，就會大功告成。所以雙方都大聲吶喊起來，好像勝利會隨着他們的叫喊聲，幸運地來這裏眷顧自己似的。

「砰、砰、砰，轟、轟、轟」，這邊中國士兵率先開火了，機槍、步槍和槍射榴彈向著日軍迎面打去，把日軍的隊列打得千瘡百孔，橫屍遍地。唯獨留下衝鋒槍沒有射擊，這也是條例規定的，衝鋒槍要等到日軍的衝鋒隊伍進到2、30米的距離，才開始猛烈射擊。這樣就能將日軍的拼刺組合打散，沒法結隊進行白刃戰。

又是一陣「瘋狂一分鐘」的步槍急射，這種戰術就是專門對付日軍無腦的豬突衝鋒戰術的。隨着衝鋒的隊伍越近，這種戰術的殺傷力就越大，畢竟射擊準確度是與距離成反比的，越近越准。日軍的獅吼被密集的子彈打斷，變成臨死的悶哼或是凄慘的嚎叫，再以不復剛才那般雄壯了。

最後剩下的幾十名已經奔跑到近前的日軍士兵，在射擊的喝令下達后，短短的一分鐘，就全部被衝鋒槍更加熾烈的彈雨打翻在地，沒有了一絲聲息。戰場就這樣突然沉寂下來，幾百隻槍口冒着裊裊輕煙，在中國士兵漲紅的臉前升騰，往下看，只見幾百條腿竟然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士兵們相互之間都不敢相互觀看，看過去，那都是滿眼的尷尬和獃滯了。

許雲傑一屁股坐到田坎上，身上還在發燙，就像剛從一件忘我的事情上走出來，心裏狂跳不止，但渾身就像被抽空一般，軟綿綿無力得很。這是許多士兵的第一次真刀真槍的打了一仗，也是許雲傑第一次以指揮官的身份，在硝煙彈雨中的第一次洗禮。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士兵，又望了望眼前遍地橫陳的日軍屍體，他都不敢相信，今晚，自己打贏了，而且還是之前自己既敬又畏的日軍第二師團。

「我勝了！」他想喊出來，但這三個字只是在干啞的喉嚨里咕噥了一聲，卻沒有喊出聲來。隨即他淚流滿面，無聲地抽泣起來，結果惹來了周邊的幾個士兵也有樣學樣，跟着抽泣起來，眼淚，鼻涕泡全來了。

這是欣喜的眼淚，可能經歷過第一次生死大戰，作為勝利者，或者倖存者，都會如此宣洩一番自己剛才鬱積在心裏的擔心和懼怕吧，反正幾個連長都是這麼理解自己的營長的。這個營長以前還是個戰場初哥，毫無經驗可言，但難能可貴的是，一旦下定決心，就能義無反顧地和部下同心同力去戰鬥，忘卻生死，奮勇向前。假以時日，誰又敢說他不會是個名將胚子呢！

此戰後來被史學家稱為「流花口突襲戰」，戰果雖然只全滅了日軍400多人的步炮兵部隊，生俘17人（其中傷兵14人），和918當晚的其他戰鬥相比，遜色不少。但因為是東北軍部隊第一次和日軍正規軍交戰，其意義就變得重大了。此戰中國方面指揮出色，因敵變陣，全軍忘死衝鋒，在人數規模相等的前提下，從攻擊開始到勝利結束，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幾分鐘。此戰中，中國的這支軍隊在運用戰術和武器方面，都表現出了很不錯的水平，方案合理，戰術對頭，武器間的協調使用尤見科學。這次的戰鬥，還成為了後來各國軍校教授的經典戰例之一，很是為東北軍爭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