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一定要幸福

儘管曉婧因為高燒而意識模糊，但她依然能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輕握著自已的，緊貼在他的臉頰，傳遞著彼此渴望已久的撫慰。

這讓病中的她再難以抗拒，這時的她好希望自已這樣一直病著，就可以貪婪地享受眼前的慰藉。

而後她的意識又漸漸模糊，隨後她沉重地睡了過去。當她睡着的那一刻短暫的時間，是他久違與她靜靜獨處的時光，他格外珍惜。

他看着點滴一點一點流下，像是時光分秒走過，他多希望自已能掐住時間的脈搏。可時間待誰都是公平的，不少一分，也不多一秒。

在他平靜的陪伴中，她緩緩地又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時，是多年的痴纏依然深刻的愛慕。那一刻，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隨之而來的是她漸漸清醒的意識，和不得不做出的理性克制。

「今天，謝謝你！」

允許他那樣抱着自已，守着自已，權當是虛弱時意識薄弱無力抵抗。清醒過來后，她還得重新擺正自已的位置。

她突然地疏離，讓他一秒也被拉回現實，這個現實既陌生，又熟悉，他怔怔地看着她好一會，才終於開口說：「就算你不想讓我再靠近你，請你一定保護好自已，不然無論什麼樣的處境，我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今天這一幕彷彿似曾相識，只是曾經經歷這些后，他們可以和好如初；而現在他們卻只能假裝更生分。

曉婧看着於揚，那是這些天在心底徘徊很久的話，長痛不如短痛，她如果不把這話挑明，怕自已和他永遠都過不去這坎。

可她看着他的臉卻許久也說不出話來，終於她抬起頭望向他，又低頭沉默一會，才徐徐說道：「於揚，你……忘了我吧。」她頓了一時，噙著淚水，又哽咽得說，「這樣我也才能徹底將你放下。」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可沒想到，她卻讓自已忘記她，他悲傷地看着她，一時情難自已。

忍着痛一字一句說：「好，我答應你。」

說完他久久地凝視着她，像是遺忘前最後的記憶，可若遺忘還需要記憶嗎？

他心裏苦笑答應她不過是善意的謊言。這些年他何嘗沒有努力忘記她呢？可她就像刻進靈魂的存在，根本無法消除。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是一種忽而被填滿，忽而又被掏空的劇烈起伏，讓她疼得已經失去知覺。

這時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已先前的懦弱，沒有及時阻止他的呵護、他的撫慰，那一個個回憶片斷，將忘記他的路拉得越來越長。

他其實並沒有走遠，而是待到看着陳凌將她帶出醫院，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曉婧病好后，很快就辦理了離職手續，不管有沒有於揚的原因，公司那些陰暗人心的存在，都迫使她不得不早日離開。

她離開的那天，於揚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在辦公室里目送她離開。有的疼痛，疼得多了，也漸漸變得習慣和麻木。

這時他並不知道，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是披着婚紗的模樣。

這天於揚開車經過一家婚紗店，他看到一個像曉婧的背影走了進去，他恍惚以為自已又看錯了，在她離開后，他常常有這種錯覺。

可是他還是跟了上去，透過窗外的玻璃，他看清楚她的樣子。

今天是曉婧他們取婚紗的日子，陳凌因為公司臨時有事，不得不在晚些來這裏與曉婧匯合。這才有了於揚見到她一人走進店裏的一幕。

「陸小姐，禮服已經改好了，您要不要再試試。」說着，店員將婚紗遞到曉婧的手上。

「好的，謝謝」曉婧木然地走進更衣室。

試好衣服，她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已，又想起了易琳曾問過自已的話。

「你幸福嗎？」

「你會幸福的。」她對着鏡子自言自語。

「陸小姐，需要幫忙嗎？」

聽見店員的呼喚，曉婧捋了捋自已的頭髮，對着鏡子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緩緩拉開布簾。

「哇，陸小姐，你穿這個婚紗簡直太美了。」驚嘆的不只有店裏的服務員，還有剛剛走進來的於揚。

「哦，對了，加上一個頭飾就完美了，您稍等，我去給你取一下皇冠。」

曉婧點了點頭，又轉身面對着鏡子。

這時鏡子裏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那個她以為自已能忘記，卻時常浮現在腦海里的身影。

她驚得轉過頭，真的是他，他也正出神地看着身披白紗的自已。

鏡中的她長發鬆松地挽起，垂下兩縷微卷的髮絲，肌膚潔白，眼波如海，沒有佩戴任何首飾，反而更襯出純潔清新、天生麗質。

那件層層疊疊輕紗瀰漫，純美的讓人不忍觸碰；蓬起的裙擺，讓她如同雲間的仙子，優雅而靈動。

他穿婚紗的樣子已然讓他忘記了自已的身份，又或者說他想故意忘卻。

於是他毫不見外地的袒露心扉：「很適合你，很美。」

他突然地出現，她顯然有些手足無措。

「謝謝！」

她的臉因為慌亂，不經意間泛起淡淡潮紅。

當看到她為她人披上嫁衣的那瞬間，他有過悲傷和失落；可片刻他又釋然了，他不想做無謂的再感傷和掙扎，他短暫將現實拋諸腦後，只是在想像的世界裏，娶她一次。

此時他只願在心裏將她當成自已的新娘，所以他看着眼前的她，不知不覺嘴角漾起從未有過的笑意，那種幸福感是自想像里油然而生。

「我想像過很多次你穿婚紗的樣子，然都沒有現在在我面前的你漂亮。」

面對他這樣的話，她努力地回想，從前的她會怎樣的回應呢？一直與他保持着生分的距離，她好似忘記如何輕鬆與之說笑了。

她只是那樣傻傻地看着他，他今天正好穿着深色的西裝，俊朗帥氣，在鏡子裏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看起來很相襯。

這個場景曾經她也想像過很多次，而今的被他看着自已披紗待嫁的一幕，她心裏五味陳雜。

他從她的神情里探知她的心思，他沒有更多語言，只是悄悄走上前，與她並肩站在一起。他對着鏡中的他們，努力用微笑掩飾尷尬。

看着他牽強的笑，她的心裏只是更苦澀而已，然而她也想努力讓他記住自已最後的笑臉。也許在旁人看來，鏡中的他們是幸福、登對的一對，而只有他們自已明白，鏡中的他們

笑得讓人心碎。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對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用微笑道別。

而後，於揚收起了笑容，面向她，緩慢而深情地將她捅進懷裏，輕聲在她耳邊說：「你一定要幸福！」

這次曉婧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她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道別，就讓自己再任性一回。

他們就這樣靜默地感受着彼此的溫度，然後於揚抽身出來，用手拭去曉婧眼角的淚水。

她竟不知道，明明笑着的臉，何時佈滿淚水。而他的眼角也有流淚的痕迹，不動聲色的……

拿着皇冠回來的店員看到相擁的兩人，悄悄地退出身去。過了一會，她看見於揚一人黯然地離去，留下曉婧一人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