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交換

第五十五章 交換

「也許是你們東陸的神明都不想看到你們今天就將我帶走。」我冷笑一聲,向前走出了兩步。

軍官立即警覺地後退,接着抽出腰間配槍,一臉「愁苦」地指向我,厲聲喝道:「停在那兒!」

隨後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因為那柄配槍似乎不大樂意被他那麼緊緊地握著,又似乎不大樂意自己的槍口被對準我——於是開始慢慢地向後轉,打算指向它主人的鼻子。

軍官有些驚慌——但不愧是精銳部隊,竟然沒有棄槍逃走,而是試着用雙手重新奪回控制權。我不知道該佩服他的榮譽感還是鄙視他的愚蠢。於是法師之手再一用力——

他的手腕發出喀拉一聲響,頓時無力地垂了下來。

那柄槍把主人的雙手弄脫臼了之後懸停在半空中,直直轉了回去,抵在軍官的腦門上。

房間里的人發出齊刷刷的一陣驚呼,就好像見了鬼。

幾個士兵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拔出腰間的短刀打算衝過來。

然而瑟琳娜早就站起了身,隨意一揚手,桌椅底下淡淡的陰影便將他們牢牢纏住。撲通撲通幾聲響亮,幾個人直挺挺地仰面摔倒。

這一下,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有鬼啊!」然後被困在房間里的那些客人們一股腦兒地大呼小叫起來,屋子裏頓時嘈雜不堪。

見那些士兵還有人蠢蠢欲動,我索性動了動手指。於是他們手中的長槍統統擺脫了束縛,在半空中齊刷刷地一轉身,抵住了那些人的鼻子。被手槍指著的軍官強忍疼痛,怒視着我。然後高聲喝道:「用不着怕,這些西路人可不知道槍怎麼用……」

他的話音未落,指著士兵們的長槍當即發出「喀拉」一聲響,上了膛。於是軍官後半截話咽回了喉嚨里,再不敢出一口大氣。

東陸的這種新型槍-支我的確沒在西陸見過。然而那位船長卻有一柄。在海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幾十人手持各色武器同鮫人作戰,若是再弄不明白它們的使用方法,那我可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了。

不過說起來,在精神力強大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法師之手」這個從前看來略顯雞肋的法術現在卻變得無比強大。從頭到尾我都是在用近乎實質的魔力操控著一切。用不着半句咒文。

因而局面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抓捕者成為了人質,每人都被他們手中的武器抵著,一步一步向後退,並且靠在了牆壁上。

康斯星又溜了回來,顯得相當尷尬。他不自然地笑着,並且學着西陸人那樣攤攤手:「嗯。抱歉,剛才……」

「這不怪你。」瑟琳娜柔聲安慰他,「你之前為我們所做的一切已經足以說明你的誠意了。」

我目無表情地向他點點頭,但發現他的眼中仍有驚懼之色。這麼一說,這傢伙的膽子也算不小。第一次見識了魔法的力量,竟沒像那些無知小民一樣驚慌失措,反倒極其明智地選擇了陣營。

不過眼下發生的事情也足夠我頭痛——我們兩個原本是打算隱藏自己的力量。直到面見東陸皇帝的時候才猝然發難的。但現在為了那尊九鼎,卻不得不在這些面前暴露自己的法師身份……西蒙可真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

這麼一來,從前的設想就得統統作廢。既然東陸人清楚地知曉了我曾在西陸做過什麼事,想必不但不會給我任何機會見到他們的大人物,反倒更有可能將我倆驅逐出去……或者乾脆派來一支軍隊圍剿。

若說唯一一個希望的話……就是西蒙了吧?

但願那位「老朋友」不是抱着將我們兩個趕盡殺絕的念頭才摻合進這件事情當中,而是另有所圖。

想到這裏,我走到那軍官的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沉聲問道:「拒捕,就就地處決的命令。是誰下達給你們的?」

軍官瞪着我,沒有吭聲。

「這個問題對你來說似乎並不難回答——我早晚都會知道。但眼下用來換你部下的一條命,你覺得不值?」我說完之後,屋子裏便響起「嘭」的一聲。

一個士兵的腦袋被爆了個對穿,軟軟癱倒下去。鮮血將牆面染紅了一大片。

軍官頓時呆若木雞。

而屋子裏的人在靜默兩秒鐘之後,爆發出一片驚呼聲。我厲喝道:「安靜!」

隨後第二個士兵也倒了下去。

濃重的血腥味兒在室內發散開來,呼聲戛然而止。

「再有誰發出什麼讓我不痛快的聲音,這兩位就是榜樣。」

軍官還是沒說話。但我體貼地給了他十秒鐘的反應時間。這種狀況我倒是可以理解——

在一個「文明」社會當中,一個外地人,毫不猶豫地槍殺了兩個帝國士兵,甚至事前沒有任何警告,對於一般人來說當然難以理解。

不過我自然不是什麼一般人。

我見過的人比這些傢伙兩輩子見過的人都要多,我對於人心的理解當然也不是這些凡人所能企及的。因而我早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

我問,他不答。然後我用他部下的性命威脅,而他不會相信我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槍殺帝國士兵。那麼接下來我就會殺一個給他瞧瞧。然後他才會不情不願地給出我想要的答案——期間必定還會真真假假地猜疑一番,至少得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所以既然清楚了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何必惺惺作態呢?

顯然這種方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軍官從獃滯狀態中擺脫出來之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是服從上級的命令——從海岸警備隊總部發來的消息。」

「命令怎麼說?」

「要我們先來纏住你們幾個。如果抵抗,不要輕舉妄動。」

「噢?」我偏了偏頭,「那麼就地處決是怎麼回事?」

「那是從清遠侯那邊來人遞的話。說有機會的話,就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這個詞兒我不了解。然而聽起來應該是「最好把他們兩個統統幹掉的意思」。

我想了想,又問:「那麼你們上級有沒有說過,把我們纏住之後,他們會怎麼做?」

「還是不要再為難他了,撒爾坦。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兒沒變。」

我愣住了。

僅僅是因為這句話。

發聲者似乎站在門外。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的東陸語聽起來同船長、康斯星、這軍官都不一樣。那是一種稍顯古板的腔調,就好像我第一次聽見他說話時那樣——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擋着我的路。」

西蒙?崔舍。

我慢慢轉過身去,見到那個靜靜站在門口的身影。

這麼多年過去……他竟然還是一身白衣。寬大的袍袖被港口的微風吹盪起來,被門外的陽光襯成了金色。而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人。看他們的裝扮,應當是兩個高級軍官。

他總不會,原本就在附近吧?

他是怎麼趕來的?

我與瑟琳娜對視了一眼。而他也注意到了原本站在我身後的女法師,因此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好久不見。」

一百七十多年過去了,西蒙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衰老。看見他,我只覺從前的往事歷歷在目,都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填滿了頭腦當中的每一絲縫隙。但現在顯然不是懷舊的時候。

「你也一點兒沒變。西蒙。」我笑了笑,「看起來,拖住我們兩個的下一步計劃就是。等你趕來?」

他邁步走進屋子裏,而之後的兩個高級軍官則有些猶豫。儘管那兩位的身後還跟着十幾個衛兵,然而在沒有得到西蒙的許可之前,似乎他們並不打算喝令那些戰士對我倆抬起槍口。

「原來我是這麼打算的。誰知道有些人觸怒了你。」他走到一個士兵面前,將手搭在指著那士兵的長槍上。「先讓這些凡人離開如何?你清楚對我而言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我還能說什麼呢?他說的的確是實情。因而我屈了屈手指,懸停在半空中的槍-支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西蒙向我微微一笑,然後轉頭對門外的兩個軍官說道:「兩位,可以將你們的人帶走了。這裏發生的事情,我會向皇帝解釋。同時——」

他加重語氣:「告知清遠侯以及佟將軍,我很不滿意他們今天的做法。」

兩個軍官頓時變了臉色。倘若我沒看錯的話……似乎是有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他們沒再多說一句話,而是當即號令屋子裏的敗兵們:「給我退出來,帶上你們的武器!」

於是不止那些士兵,便是連那些平民們也嘩啦啦地躥出了旅館大堂,彷彿再多待一會兒就會將性命留在這裏。

十幾秒鐘之後。房間里就只剩下我們三個與康斯星了。似乎他有些搖擺不定,是繼續跟着我倆,還是離開此地——那樣一來也許他不會好過,畢竟我們兩個是「清遠侯」的敵人,而他又選擇了站在我們這一邊。

不過我的確喜歡聰明人。因而對他說:「康斯星先生,你的任務應當可以結束了。離開這裏之後……你可以對那些軍官說,劍聖西蒙大人覺得你相當不錯——」說到這裏我看了看西蒙。

於是他也就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道:「並且承諾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康斯星愣愣地瞧著西蒙,又將目光在我與瑟琳娜的身上轉了轉,接着夢遊似地走出了門。

之前跟他說起「劍聖」的時候,他覺得那是一個傳說。但此刻傳說中的人就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沒有當場失態,其實已經足以令人讚賞了。

房間里再沒有閑雜人等,西蒙也就開了口——似乎是打算先對我倆解釋些什麼。

「之前讓那些人過來,實際上是為了替你們解決麻煩。」他苦笑着搖了搖頭,似乎在這段漫長的時間當中變得更加隨和了,「你在西陸做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殺死的那位伯爵就是一位清遠侯的第四子。這位侯爵在世俗世界很有影響力。之前與我也有過數面之緣……也聽我提起過你們倆的事。」

「所以他能夠提前知曉你們倆抵達白山的消息。」他微微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會做什麼,因此令那些士兵先來給你倆清清場。誰知道佟將軍或者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或許是有意為之……竟然同那位清遠侯成了一丘之貉。」

「你不必對我解釋這麼多。」我笑着看了看他,「你能夠出現在這裏。就已經說明一切問題了。不過看起來你被俗務糾纏得不清,莫非是從你們的皇帝那裏得到了一官半職?」

「只是因為一個晚輩罷了。」西蒙擺擺手,「我只是好奇你們來這裏做什麼?你總不會是在西陸待不下去了吧?」

這個問題倒是擊中了我的軟肋。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是打算來幹掉你們的皇帝的。

幸好瑟琳娜已經搶先開口:「因為一件東西。我們兩個原本打算去代瑟雷特洋里找一件傳說中的神器,就上了一艘開來東陸的貨輪。事情辦妥當之後……也就順路來瞧一瞧了。」

西蒙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瑟琳娜。

然而我們三個「老傢伙」都是銅臉鐵面的人物。他哪裏能從我們的神態當中瞧出端倪。

於是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倒是聽說過那艘貨輪遭遇了海難,還被鮫人圍住了——這麼說那個神秘的、替他們解了圍的操法者就是你們兩個了。那麼……找到你們想要的神器了么?」

看起來,西蒙始終沒法兒對我徹底放下戒心。大約在他看來,我就是一個走到哪裏,便會為哪裏帶來死亡與殺戮的人吧。

不過我原本也沒打算兩個人在會面之後能夠品茶長談——我與他都不是可以將自己的心事說與對方聽的人。

幸好九鼎就在外面的卡車之內。

因此我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令自己的臉上露出幾分傷感的神色:「唔。找到了。它就在外面的那輛卡車裏。你……可以去瞧一瞧。」

西蒙看了看瑟琳娜。

而她也恰到好處地「勉強」一笑。

幹得漂亮。

於是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之情。但最終走出門去、跳上卡車的車廂。

一分鐘之後他重新回到屋子裏,並且嘆了口氣:「抱歉。」

我擺擺手:「不必如此。畢竟我的老朋友也所剩無幾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但另一個念頭跳進了我的腦海。花了一秒鐘思索種種可能的結果之後,我咳了一聲:「不過說起來,你可知道我們得到的是什麼東西?」

西蒙當然樂於從那種氣氛當中擺脫出來,相當配合地回應道:「能夠讓西陸僅存的兩位大-法師花上這麼大力氣的——我的確很有興趣。」

我看着他的眼睛,低聲吐出兩個字:「九鼎。」

震驚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西蒙睜大眼睛:「九鼎?」又看了看瑟琳娜。「你們怎麼會知道這東西?不……它……」

最終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位遠行者的傳聞,低呼一聲:「果真是九鼎?」

「我確信那些鮫人沒法在我的法術效果之下撒謊。」我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所以來到這裏,也是為了你。我想只有你這樣的東陸人才清楚,那東西該如何運作。」

西蒙愣愣地看着我,然後搓了搓手,之前淡泊出塵的氣勢蕩然無存:「九鼎……九鼎——撒爾坦,你可知道這對我們東陸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們的歷史我還是了解一些的,瑟琳娜也一直在學習東陸語。再通過與貨輪上那些乘客們的交流,所以最後的得出的結論是。九鼎之於你們東陸人,就好比從前我的那本手札之於西陸的魔法師——這樣理解是否恰當?」

「可以這麼說。」西蒙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不大理解你的激動了。」我看着西蒙,「你應當與我一樣,畢生追求極致的力量。即便那東西是傳說中的神器,對你的幫助也應該有限——這裏畢竟是地上界。若說對那些凡人意義重大的話。難道你還打算用它同你們的皇帝謀求個一官半職么?」

「並非如此,撒爾坦,並非如此……」西蒙喃喃道,「它是某種象徵。如果有一天法師們也擁有了某種象徵,而那東西又流落在外,當它忽然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這麼說,你想要它。」我笑了笑,「然而你打算用什麼來換?」

他微微一愣,然後出了口氣,「大概我這裏沒什麼你想要的東西。」

我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大笑起來:「哈哈哈……能見到你露出這樣的神情真讓人開心。不過我有一個建議,你可以試着幫幫忙。倘若我心滿意足,也許這件東西就贈與你了。」

他審視了我一會兒,似乎下定決心:「什麼事?」

「你知道我一直擔心什麼事,西蒙。」我鄭重說道,「我擔心你們這些東陸人對於西陸的入侵。倘若你能讓我見到你們的皇帝,幫助我說服他——那東西就歸你了。」

他沉默了一會,沒有出聲。

我知道得再推他一把。

「你是擔心我會突然凶性大發,一言不合就殺掉你們的皇帝?」我笑了笑,「但我也知道那樣只會更快地促成那場戰爭——覺得我是那種傻瓜?」

他注視了我一會兒,搖頭:「不……我相信你不會那麼做。」

於是我笑起來:「那麼,我們說定了?」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定了。」

於是兩隻手握在一起。

但我為什麼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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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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