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月夜
冬娘坐在梳妝台前,她拿起木梳左右端詳自己的臉。
墨黑的長發乖巧的趴在兩肩,她拿起筆描著眉,把握著輕重緩急,細細的勾勒著。
她瞧著自己的光潔的額頭又朝眉心點了一點硃砂,一旁的丫鬟又輕輕的將木製衣架上的華服褪下,只著一件單衣的冬娘先將手伸進衣裳里,緊接着丫鬟就打理了起來。
頭戴一輪金冠,兩側吊著大金釵,金釵中鑲嵌的藍色寶石。身上馬面綉著一串牡丹富春圖,牡丹的艷麗顏色中在反光時又可以瞧見裏面得絲絲金線,看着奢華至極。
日落西山,外面開始打鑼敲鼓。
皇宮熱熱鬧鬧的,是那一年一度的花月夜又到了。
燈籠泛著紅光,掛滿了皇城,就算在夜裏,皇宮也跟白天一樣通明。
樓台上,他牽着她的手,一覽萬家燈火輝煌。
忽的,一陣寒風吹過,他的身軀微微一抖。冬娘摸着他的微涼的手,囑咐道:「怎不多添點衣?」
他低頭望着冬娘:「殿內火燒的旺,穿着自然單薄了些。」
突然,一個守衛上來給他說了幾句耳語,他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守衛退到了一邊。
他望着樓台下的闌珊燈火,若有所思,躊躇一會又笑着朝冬娘說:「冬娘,那你可否願去紫金殿內給朕取件大衣。」
冬娘立馬應道,不假思索的就去了,她快速下着樓梯,在拐角處沒剎住腳,一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她疼的扶額,兩眼眼花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又感覺一陣天昏地暗,她向後仰去,險些倒地,一雙大手扶住她。有聲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你沒事吧?娘娘。」
冬娘待腦子相對穩定后趕緊抽出自己的身體,又想着皇上的大衣,慌亂的走掉,她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失禮,她又回頭去望幫助她的那個人,那人也同樣望着她。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
他瞧著冬娘不見了蹤影,嘴角勾起譏笑。暗暗想道,這鐵定是那芥州來的林冬娘,他的小嫂嫂。果真如傳聞一樣,柔情萬分又不失雍容華貴。
他的眼角微微上揚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九弟,你來了。」他用餘光望着他說。
「皇上,召臣何事?」他俯下身子作禮。
皇帝扶起他俯下的身子,邀他上前欣賞燈火闌珊。
「皇家自古弟兄都薄情。」他看着天空緩緩吐了口熱氣:「朕登上皇位的這些年,朕的兄弟越來越少,一不注意,一位兄弟就夭折了。」
靜南王不言,將頭低下。
「可這不是朕願意的啊!七弟六歲時,正是此日失足落水裏,當時父皇對七弟那是寵愛的不得了。怎麼……怎麼會失足掉水裏?每每此日,朕都難以入眠。朕枉為人君!」
「七弟是失足而死,並非皇上所害。」靜南王低着頭說。
「你生在皇家,也太多的身不由己。九弟,我只有兩個兄弟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自幼母親離世,受盡委屈,朕卻護不了你。」宣宰帝彷彿此夜裏充滿了惆悵。「作了好兒子就不能作好兄長。」
「皇上已經是好兄長了……」他說,低着頭的眼裏卻充滿了輕蔑。
他想起十幾年前。
和熙太后坐在搖椅上,笑着看着他,撫摸着他的臉說:「像啊真是像啊!」
然後她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臉上紅彤彤的,立刻腫了一片,他不能反抗,可憐兮兮的向一旁的男孩求救。
男孩看着椅子的女人低聲的說:「母后,別打了。」
「嗯?我正在教訓不聽話的孩子呢。」她望向男孩,溫柔的笑着說:「你聽話嗎?」
宣宰帝立刻跪下。「兒聽話,兒永遠聽母后的話。」
和熙抱着幼年的宣宰帝,此刻才露出舒心的笑容「這才是我的好兒子。男孩偏過頭看着靜南王,眼裏充滿了不忍。
靜南王每每被侮辱的半生半死都會被扔進冷宮。
令他害怕的不止是疼痛,還有孤獨。
冷宮冷啊!夜裏風大沒有被子,颳風下雪吹爛了他的屋頂和窗戶,雪都飄進來了,怎麼沒人來修?一個人的日子太冷了。
他只能疼得蜷縮在地上,輕輕的叫喚著:「娘,疼。」
可回應的只有更加冰冷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