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徐甘棠(二)

七十七:徐甘棠(二)

這時雨桃慌亂地從內殿跑來,手裏正抱着熟睡的孩子,徐甘棠膝下唯一的孩子——蕭澈。

徐甘棠接過孩子,轉而走向我來,把孩子交付到我手中,我大驚失色,無措地輕推著不敢接。

她眼裏迸射出堅定的光,放低了音量,沉聲道:「蕭澈必須交給你。」

「我嘗試讓人帶他遠走,可是根本就沒處可去,都城外處處是敵國的人馬。上一次才出燁城就險些被識破,好不容易才輾轉回宮,我也沒有地方可藏他。沈鳶,我沒人可以交託了,也沒法子了,我只能賭這一次。」

「我不求別的,只要他平安度過一生就好,我信你會盡心護着他。他也才不過七個月大,人都認不清,更記不了事,不會有任何威脅的。這樣一個孩子,只要給他一個新的身份,他可以是任何人。」

是啊,這樣小一個孩子,能有什麼威脅,又有什麼可憂慮的。

她說的對,蕭澈太年幼了,換個身份,他可以是任何我想他成為的人。

我都不會告訴他過往之事,我身邊那群九荒的人自然不願惹這個麻煩告訴他。

如此一來,只要我守着他,他便可以平安地長大。

「沈鳶,只有你能護着他一條命,倘若……如果你將來都護不住,就是他的命了。」她更咽著,「能多活一時便是一時。」

她慈愛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臉蛋,「我的阿堯,母后不能再陪你了,是母后對不起你。阿堯,你要聽叔母的話,要平安快樂地長大。好孩子,以後她就是你的阿娘,知道了嗎。」

小孩兒睡得沉沉的,他被保護得很好,沒有受到一點外界的紛擾。

徐甘棠最後再抱了抱孩子,這一個懷抱傾注了她全部的愛。

而後她縱使再不舍,再傷痛,還是毅然決然地把孩子放到我的懷裏,只留一句「拜託了」,便決絕地走向了和寧宮正殿。

我抱着年幼的稚子守在屏風后,一手拖着孩子,一手捂着他的耳朵。

就這麼聽着打殺聲漸近,和寧宮緊閉的宮門被人一腳踹開,死沉的宮殿湧入夕陽西下的霞光。

「你就是北漠皇后?」那是一個我不曾見過的將軍。

她毫不畏懼地看着圍滿宮室的人,面上是不容輕視的威嚴:「是。」

「北漠皇帝蕭硯青,誓死不降,城破之時已然身死。如今整個皇宮也被兩國的軍隊所控制,北漠已成兩國囊中之物,你是否願降。」

一彎利刃直指徐甘棠的方向,弓箭手已拉滿弓。

后位上的女子嘲諷地笑了:「區區我一人性命,你竟也要如此劍拔弩張以對。到底是你北漠相澧師出無名,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妄想逼迫本宮降服。」

「簡直是痴人說夢!」

將軍面龐扭曲起來,咬牙切齒道:「我再問最後一遍,北漠……」

「北漠不降!」她厲聲道,「本宮與皇上同在,誓與北漠共存亡,爾等休想本宮投降!」

她忽地站起身來,手裏緊攥匕首。

「好一對誓死不降的帝后!既然多說無益,皇后還請上路!」

徐甘棠扔掉刀鞘,微不可查地朝這邊望了一眼:「不用你們動手,本宮自己來。」

伴隨敵軍放低的弓箭劍柄,她滿腔的無能為力:「皇上!甘棠無能,守不住偌大的皇宮,更幫不了你守住萬里山河,護住萬千子民!」

「皇後有罪。」她的聲音微弱下去,匕首反射出寒光,「妾來請罪。」

刀尖劃破光潔的脖頸,血如泉涌,血色的花開了滿地,飛來屏風方向的血跡像灑在我的臉上,溫熱的液體澆得臉生疼。

雨桃尖厲的哭喊聲劃破天際:「皇后!」

這個從小便跟在她身邊的小侍女,合上她的雙眼后,利落地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藥瓶一飲而盡,追隨皇后而去。

有人來報太后飲下鴆酒身死,與她同去的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孩子。

都沒了。

只剩我手裏的孩子了。

將軍咒罵一聲后,領着士兵又砸又拿,人悉數湧向屏風後來。

阿堯突然哭了起來,嬰兒的啼哭聲引起了眾人的警覺。

我也沒什麼好藏的,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坦然地走了出去。

見來人是我,將軍方收回長劍,驚道:「五公主!」

我「哦哦」地哄睡阿堯,忽略掉他們的存在。

「您怎麼在這兒?可算找著您了,太子殿下實在是擔心啊。五公主,末將正要趕往壽康宮與太子殿下匯合,末將這就帶五公主去見殿下。」

他笑得諂媚討好,臉上好似寫着功績二字。

我淡淡然瞥他一眼,繞開他徑直往壽康宮去。

他招呼一聲帶來的士兵,緊跟在我身後,繼續道:「五公主夜裏失蹤,殿下猜測您是偷偷回了王府,可是被人發現,被這皇后劫持來了皇宮?」

他見我不回話,也終於把注意力轉到了孩子身上,大腦遲緩地轉着,突然大驚失色地要來搶孩子。

我戒備地避開身,冷聲道:「你要做什麼?」

「末將想問問五公主做什麼,這孩子可是北漠的皇長子?五公主,這孩子可留不得。」

「這是我回燁城時撿來的孩子,不是什麼皇長子。」

他冷笑出聲:「末將雖不曾見過皇長子,但知這孩子和他的年歲可是一致,五公主又從皇后寢殿而出,這不是……」

「我說他是誰,他便是誰。」我忽然端著藏起的刀柄走上前一步,他一時不防,短刀離他咽喉只餘一寸,「你可聽清楚了?」

我眼神冰冷、不容置疑地看向他,他的臉上忽然多了不少隱隱浮動怒氣,輕蔑道:「五公主這是嚇唬誰,末將追隨太子殿下已久,殺敵無數,若是被一柄短刀嚇到……」

將軍搖頭譏笑,絲毫不將我手執的利刃放在眼中。

可他不知我在平陽郡遇險時,曾握著這柄短刀取過山匪的性命。

如今我恨沈裕之更是到了極點。

殺他,我可沒什麼不敢和顧忌。

趁着他搖頭輕視的時機,我一刀洞穿了他的咽喉。

鮮血汩汩而出,他難以置信到目眥欲裂,手捂住脖子,應聲栽倒在地,抽動片刻便沒了聲息。

餘下的士兵蠢蠢欲動,紛紛拔刀相向。

我警告著:「你們想殺了我為你家將軍報仇?」

「你……你殺了將軍。」一名士兵道。

「賤命一條,死不足惜。」我陰惻地看他一眼,轉而晃動起哭鬧不止的嬰兒,「是你們將軍意圖對我行兇,我避退不得才下殺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我真是好害怕啊。」

我直視着他們:「我也不想的,誰讓他嚇到我了呢。」

「胡說,將軍分明是揭穿這孩子身份,你隱瞞不得,惱怒才殺的他。」

我輕描淡寫着:「國破家亡,到處是流落無人要的孩童,我瞧著不忍心,撿一個來養著,有何不可?」

「他自己說的,我是被劫持來皇宮的。你想我在王府待那麼久,熟門熟路,豈會被人輕易發現。要不是我深夜在大街上晃蕩撿了個哭鬧的孩子,又怎麼會被發現呢?」

「還有,家仇國恨,徐甘棠恨我至極,她的孩子能在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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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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