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狼

龍息堡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而位於城堡外的王者大路的密林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柔軟的月光流過茂密的樹葉夾縫滴在樹下的草地上留下斑駁的月影，密林中的一汪清泉小池旁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正坐在小池旁的一塊凸起的岩石上赤著膀子小心翼翼的用手中的鹿皮沾著池水擦拭著一口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巨大佩劍，這把劍寬闊的有如成年人的手掌，長度更是驚人，劍體的厚度也是普通佩劍的好幾倍，不知道什麼人才可以將如此美麗而又兇殘的猛獸運用自如，而恰巧，狼就是這樣的人

人人都知道他是公爵的兒子，而滑稽的卻是人人卻都不肯承認他是公爵的兒子，因為他是個私生子，父親是尊貴的北境大領主沒錯，至於母親則可能是某個鄉下的漂亮姑娘，亦或是某家妓院裏的婊子，至少他父親的正牌妻子也就是當今的公爵夫人是這麼告訴他的，就因為這一點他甚至不配擁有秦家的姓氏，所以長大后他就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狼，這也就導致他經常在公爵夫人的口中聽到白眼狼的字眼，可他又能怎麼辦呢，幸虧父親對他還不錯，加上狼自打出生起就有着異於常人的強健體魄以及極高的武道天賦，父親對其頗為賞識，將自己的本領幾乎傾囊相授，狼也很爭氣，可謂是一點就透，學的奇快，可這些並不能改變他的地位，若是優秀就能改變命運，那現在他應該坐在龍息堡的廳堂里開懷暢飲，而不是一個人來到密林的池塘邊孤獨的擦拭著自己的大劍

他今年十七歲，戲劇性的是他和自己的哥哥秦廣是同一天生日，只不過差了一年，可他長這麼大從來只是看到哥哥過生日，自己卻從來沒有受到過生日的祝福，他的存在讓公爵夫人十分的厭惡，這個家裏除了他的父親幾乎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就連此次來龍息堡他都沒有被允許站在父親兄弟們的身旁，而是獨自一人騎乘在隊伍的最末尾，為了避免尷尬還特意向親衛隊要了一身合體的鎧甲，以至於根本沒有人發現他的到來

晚風吹過狼黑長的發梢，他那雙銳利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精光

「是誰躲在那裏，出來」

冷冰冰的聲音自他的口中傳出，來人不由被嚇得打了個寒戰，直到來人藉著月光發現被擱置在小池旁的閃亮盔甲時才算鬆了一口氣

「我是龍息堡伯爵大人的女兒，你這個侍衛倒是有趣，不去參加宴會獨自一人坐在這裏幹什麼？」

龍冉雨穿着那條暗花雲錦裙，在月光下赤着腳踩在鬆軟的草地上宛若出塵的仙子，直叫狼不由得一愣神，片刻后他才想起來自己還赤著膀子，如此這般面對貴族的小姐實在是欠缺禮數，狼很快將上衣穿好，並且將目光從龍冉雨的身上移開，微紅的雙頰很快恢復常態，眼神再度恢復了那種特有的冷酷

「抱歉，我不是大領主的親衛，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裏那是因為我來這裏是為了擦拭我的寶劍」

狼指了指斜躺着靠在岩石上的大劍，少女的目光很快就被這把大的出奇的殺人利器吸引，她小心翼翼的來到大劍的近前，伸出青蔥的玉指試探著摸了摸大劍的鋒刃

「小心，這可不是女孩子的玩具」

狼話音剛落，龍冉雨的手指就被劍鋒劃出了一道血痕

「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早說？」

龍冉雨柳眉微蹙，不過這點傷口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麼，體內的源氣稍一運轉，那道血痕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頃刻間消失不見，

甚至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狼看了不由暗暗心驚，他雖然察覺到了眼前女子是個武者，可沒想到龍息一族的武者治癒能力竟是如此強悍，怪不得此族歷來會誕生出偉大的醫師，而且據傳龍息族繼承人的嫡姓女兒還有能讓人從瀕死傷勢中恢復的秘法

「如果你不是領主的親衛又怎麼會有這身特別定製的鎧甲呢？難不成？」

龍冉雨面色微冷，狼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疑慮和猜測

「放鬆些，收起你的氣息，如果我是細作的話現在你已經死了」

狼冰冷的話語如同來自地淵的凝視，月光下他看見少女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有些慘白，看樣子自己有些嚇到她了，不過他不在乎

「狼？就是那個傳言中大領主的私生子嗎？」

話剛一出口少女便有些尷尬的將目光移向了一旁，不過狼並不在意，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沒去參加宴會？」

少女臉色微紅，態度緩和了許多，湛藍色的雙眸中流漏出了些許憐憫，這種眼神讓狼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呢？你為什麼不呆在宴會上？」

狼反問到

「我？我只是覺得宴會太過無聊了，還有……」

「還有什麼？」

狼好奇的問到

「沒什麼，總之就是太無聊了，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可是先問的你哦」

少女俏皮的眨巴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我正好和你相反，我其實很想參加宴會，可惜我沒有那樣的地位」

狼的語氣中透漏著淡淡的不甘和無奈，少女則識趣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你的這把劍叫什麼名字？」

少女指了指他身旁的大劍，狼聽了不由搖了搖頭說到

「它還沒有名字，和我一樣」

「可你有名字啊，不是叫狼嗎？」

「沒有姓氏的名字也能算是名字嗎？」

狼皺了皺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

「那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個姓氏而已，我就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姓氏給我帶來了什麼好處，還不是一樣」

少女一臉的無所謂，狼聽了她的話卻是心裏不由一緊，她這樣的貴族小姐當然不會知道正統姓氏的重要，想必從小到大也沒有過被別人叫成雜種的經歷

「你身上穿的這件裙子尋常人家一輩子也買不起，你說沒有關係？」

狼面帶嘲諷，這位大小姐自打出生就處在優渥的生活環境中，她哪裏會知道姓氏和身份在這個世界有多麼的重要

「幹嘛這麼沒有志氣，在武源帝國只要你自己足夠強大就沒有人會忽視你的存在，總有熬出頭的一天」

狼默不作聲，心中卻是思緒萬千，雜種也有熬出頭的一天嗎？想想都覺得希望渺茫，他沒有父親的任何繼承權，絕不會像其他兄弟一樣在成年後擁有自己的封地和爵位，也許成年後就會被趕出這個家吧，說實話他倒是希望那一天的到來，在這個家庭中公爵夫人的冰冷眼神讓他窒息，人們暗地裏的嘲諷讓他沖滿了憤怒，離開這個家才會是最好的選擇

「你怎麼不說話了？既然你想不出給這把劍起什麼名字，那我給你想一個，就叫它寒月好不好？畢竟它散發出的光輝就如同月光般華美哩」

少女興緻勃勃的建議到

狼聽罷皺了皺眉頭，搖頭說到

「不好聽，它最美的光輝絕對不是此刻所散發出來的光芒，而是與鮮血交織在一起時才會真的綻放出最美的光，寒月太柔美了，它可不是你們女孩子手中的繡花針，我想把它叫做斬龍」

狼目光如炬，眼中的那柄巨劍彷彿在此刻活了過來，如同聽到了被主人賦予的名字進而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興奮異常

少女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看來自己的話讓她很不舒服

「這裏是龍息一族的領地，你確定要叫它斬龍？這對我們族人來說是不是有些晦氣？」

少女眉頭緊鎖，眼神中流漏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狼向來對恐懼十分敏銳，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龍息族是大領主的封臣，我想我們不會有刀劍相向的日子，當然除非你們背棄了自己的誓言，到時候我就不能保證這把劍不會砍在你們的脖子上」

狼說的極為平淡，少女一時神情有些獃滯，能嚇唬一下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他自己也覺得是件趣事

「當然不會，數百年來龍息一族都與大領主保持着極為親密的關係，我想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所以你還是不要把你的劍取這個名字來的好」

看着少女微冷的神色狼卻是固執的說到

「不，從今天起斬龍就是它的名字，我能感覺到它很喜歡這個名字」

「你一定很不招女孩子喜歡對吧」

少女有些戲謔的說到

「那又有什麼關係，無聊的情感只會降低我的敏銳和警惕性，戀愛的人都是蠢貨」

狼顯得不屑一顧，少女聽了皺了皺眉頭，半天都沒再說一句話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良久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都各自坐在池塘邊上不肯離去，一個沉浸在美麗的月色中享受着難得的靜謐，另一個則是在沒人的地方舔舐著自己無盡的孤獨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已經升到了半空，今天恰巧趕上滿月，池塘里映射出滿月的倩影，幾隻金色的小魚在池底游來游去，看上去就像是在月亮中遊動一樣，直到此時少女終於耐不住性子再度開口說了話

「喂，你是睡著了嗎？怎麼一句話也不和我說？」

「你還不是一樣」

狼輕描淡寫的回應道

「獃子，不和你一般見識，你這是第一次來龍息盆地嗎？」

「是」

狼簡短的回答著

「你覺得這裏怎麼樣，是不是你從打出生以來就從未來過這麼溫暖的地方？」

少女小臉兒上洋溢着自豪的神色

「的確是這樣，我也沒看過這麼多奇妙的草木，這些草木很多我都不認識，它們長得好茂盛，超乎尋常的茂盛」

狼實話實說，他的確沒見過這麼多品種繁雜的綠植，武陵城周邊多是些高大的紅杉樹，那些樹的年齡可能比武陵城本身都要古老，有的需要好幾個成年人合抱才能抱的過來，兒時他沒少在樹下玩耍

「是那座聖山的關係，是它庇佑着我們的族人將這裏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要是沒有聖山源源不斷的熱能這裏也只會是一個寒冷的大冰窖而已」

少女伸出手指向盆地的北方冰龍脊上的一座高山，示意那就是她所說的地方

「那可不像是一座火山，我沒聽說過活火山上還有被冰雪覆蓋的，而且它的外圍也沒有任何噴發過的跡象」

狼的眼睛極為銳利，身為頂級武者他有着強於普通人十幾倍的視力，他十分確信自己並沒有在山上看到火山噴發過後所遺留下來的殘渣

「要不然它怎麼會成為我們的聖山呢？這座活火山奇就奇在即使不噴發也在時時刻刻的為盆地提供熱能，有人猜測很可能在火山裏有天然的連接着盆地地表之下的通道，每次熔岩一定是還來不及噴發出火山口就順着通道流進了盆地地底，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誰也沒去真的考證」

少女慢悠悠的說到

「不過我更願意相信那個有關聖山的傳說，那也許才是聖山的真正來歷」

「傳說？」

狼不由得心中暗自腹誹，心想這丫頭都多大了還去相信那些老奶奶講的睡前故事

「嗯，傳說聖山是龍息一族祖先的心臟，他在這極北之境以一己之力屠殺了一頭上古冰龍，冰龍死後身體化成了如今的冰龍脊，而冰龍的眼睛就是現在的冰冠之門，殺了冰龍后我們的祖先也力竭身死，只是他的心臟化作了聖山鎮壓在了冰龍的頭顱上，並且為自己的子孫後代開闢出了一片凈土，不斷的用心臟的熱量灌注著這片土地，這才有了如今的龍息盆地」

「不錯的故事」

狼不由點了點頭，人們總是喜歡勇者的故事，故事裏勇者永遠都是最為無私的那個，無私到視自己的生命如同草芥，每當這個時候狼就會想，是不是創造故事的人太過自私了，英雄的命就那麼不值錢嗎？

「你不信？」

少女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失望和無趣，看來自己又要把談話終結掉了，對於這種情況狼習慣的不能再習慣

「不是不信，只是沒什麼興趣，真假與否實在與我無關」

狼無奈的聳了聳肩

「你這個人真的是無聊透頂，我開始後悔和你說了這麼多話了」

少女忽的站起身，臉上滿是無奈，看那表情就好像在說她是在對牛彈琴，亦或者說是正在看着一根木頭

「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少女盯着狼的雙眼有些生氣的說到

「什麼問題？」

狼依舊神色平靜

「明天秦廣就會離開龍息堡穿越冰冠之門去巨熊冰川打獵了，你的武力值恐怕要遠超過你的哥哥，你會一同去保護他嗎？」

少女神情中流漏出淡淡的擔憂，狼看了看她，不由搖了搖頭說到

「對此我無可奉告」

少女一聽不由更加生氣，進而轉身選擇了離開，離開之前還不忘大聲沖着狼吼道

「要是去的話我建議你穿厚點，否則冰冠之門後邊可是會凍掉你的卵蛋！」

狼一臉黑線的楞在原地，他實在不明白這麼粗魯的話語是怎麼從一個如此美麗的貴族小姐口中說出來的

看着少女遠去的背影狼不敢有一絲幻想，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與這美麗姑娘的地位差距，他們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至於第一眼看到龍冉雨心中的那份小小的悸動此刻也被他自己徹底抹殺在了搖籃之中

明天是秦廣深入冰原的日子，他是父親安排保護哥哥的暗衛之一，時間已經快要臨近午夜，他必須回去稍作休息后準備一下，這一趟冰原之行並非出自他的本意，至於他哥哥的生死對他來說也實在無關緊要，他只是依照父親的囑託行事而已，只要不是秦廣自己犯蠢，他相信秦廣絕對有足夠的實力完成自己的成人禮

想到這裏狼起身將斬龍插進劍鞘，隨後將其背在寬廣的背脊上，獨自一人披着皎潔的月光默默地向著冰火之息樹林外那依舊喧鬧的龍息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