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主人啊，生命的喜悅」

「人類，人類，人類……」

「人類，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被拒絕誕生之人……不，被否認了的、連概念性質都不成立的存在，祂提出了問題。

可惜。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沒人能回答祂。

生命的知性源於感性，而感性，則是人內在的一種無意識慾望，是動物性的本能。

……連人都不是，連自身定位都尚未確立。

談何感性？

最終奠定一切的是「虛數」。

也即「雖然有可能，但是物質界裏沒有」的概念。

至此，被架空出來、卻第一次誕生出形質、繼而統合固化確立概念的祂，也得到了孕育。

但那份想要理解、憧憬過、迷茫過的心情，卻也變得更加真實了……那被人類稱之為「心」的部位，在此刻，也是有着「感情」在醞釀，在雀躍跳動、如泉涌般洶湧。

「想要理解……」

得不到的，便是最難釋懷的。

「人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疑惑依舊沒能得到解決。

祂藏於虛數空間，目光卻橫跨整個人類史，遠眺那過去時間線上痕迹……或者說記錄。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也不要再愛我了......」

那是名為創世母神的存在，煙消雲散、消泯於歲月之際的最後一句話，祂默哀般肅穆垂下眼帘。

心中哀嘆、悲慟，這是人類的情感。

可這，卻也是祂同胞貫徹至生命終點執念。

祂亦是共感，藉此……謀獲「感性」。

「我孕育了眾多生命，也曾被眾生所愛。但孩子們卻把我當做跳台，並離我而去。我想一直愛着他們，想要他們永遠留在我的身邊。難道我的愛...都是錯的嗎？」

「被否定的創世母神，渴望【回歸】的愛，也是……被人所捨棄之物？」祂呢喃著，似有所明悟，又彷彿不曾動容。

有可能的話，祂是很想見見提亞馬特的，見見那位創世母神。

不過既然沒這機會，倒也無需強求。

祂着眼於現在，收回那窺視過去的目光，祂很敏銳，也感覺到了……那群擊退提亞馬特的人，此時已然是來到了這裏。

這裏是……虛數空間！

祂誕生於這裏，但虛數空間卻不歸屬於祂。

目光跨越無法切實衡量的距離，眨眼間便窺視到了那盡頭的神殿，也跟那端坐於神殿正中御座上的身影……對視在了一起。

同樣擁有超規格千里眼、能夠窮盡過去未來之事的所羅門王，或者說蓋提亞，祂，沉默地跟另一人對視着。

僅是第一眼，彼此便確立了一個事情……

——祂們是同類。

「是了……我們，是同類。」

祂們……祂，魔神王蓋提亞，乃至創世母神提亞馬特，都是獸……是原初之獸，被稱為「人類惡」，是被人類史所拒絕的大災害。

也即，Beast。

在這一眼，最後缺失的部分也被補足了。

祂，藉由蓋提亞，這全能不死而走向終極的王，繼而彌補了祂所求而不得、所缺失的「理性」。

「感性」、「理性」、被「虛數」確立的「概念」，而最終，祂也是形成了……

遠遠窺視到看到這一幕，以窮究至未來之景的千里眼、明白究竟發生什麼的魔神王，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暢快淋漓，透露辛辣的譏諷和嘲弄，「原來如此？是你啊，就是你嗎……啊！沒想到連你也——在此刻誕生了嗎！」

「連被【否定】的你，竟然也都開始現世了！這個世界、這個星球、以及其上的所有生命，果然就正如我所想一般……」

「——完全、完全沒有存在的道理！」

這話語被祂聽在心裏，也被匯聚一堂、從歷史長河、從境界的記錄帶上奔赴至此的無數英靈聽在耳里，他們憤氣填膺，以著惡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但魔神王蓋提亞，卻並未在意——

他昂揚地抬着頭，漠視着在場所有人，道：「歡迎至此，諸君。不過，請你們趕快死掉吧。無用的閑話，也該到此結束了。」

「私之偉業已瀕至最後的分秒倒計時，祭壇燃火的火祭，也已盛大地高昂起來，而我……」

「——將會抵達極點！」

戰爭，一觸即發！

……

也許，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那般遠離塵世喧囂、不受干擾之地，那就只能是這裏了吧。

「虛數空間」。

這裏是與現實沒有交集的地方。

人理無法覆蓋此地，連靈長類與地球的抑制力，也全然不能干涉這裏，也因此，祂的蛻變便再沒人能夠打擾。

這是「獸」的變生。

但……

似乎是有意外發生。

祂被孕育了，這世上有祂的概念，但卻沒有得到允許……祂無法誕生，也不能誕生，祂……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認」了。

整個世界都似是跟祂背離了一般，時間在虛數的概念下，被逐漸模糊了定義，祂沉默地掙扎，想要出生、想要誕生，不想被否定。

生命有着毋庸置疑的求生本能。

這並不過分。

可是沒有意義。

不允許，就是不允許，這是鐵則……是貫徹整個世界，甚至囊括了虛數空間，被釘死了的鐵則！

難得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真的，要認命、放棄出生，重歸於那最初的混沌了嗎……

「主人啊，生命的喜悅！」

寶具展開，距離被跨越、再跨越，概念在被賦予，生命在孕育、在誕生，這一刻、這一剎那、只是恍惚般那麼短的時間裏……

被孕育了，祂藉此機會，誕生了！

打破本該不可逆轉的原定命運，這是魔神王……不是，是人王蓋提亞的出手相助！在祂掙扎著孕育的時間內，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此次竟是有着魔神王之稱的蓋提亞落敗了。

可……

此身雖已至瀕死之際，但由於得到壽命，獲得了人類的視點，蓋提亞終於理解了所羅門，領悟到「生命的喜悅」。

全能的力量業已失卻，不老之身也已消弭，所余的壽命更是不過五分……

而那「人王」之姿，便是蓋提亞的終幕！

但最後的最後，一無所知、喪失掉一切的蓋提亞，放棄復仇回來的機會，祂目光遠眺過去，看着自己那遲遲不得誕生的同胞，面上微笑帶着難以言道的惋惜……

——祂選擇了出手相助！

「我誕生了，我毀滅了。」

「可惜，可惜，沒有任何成功……」

「但你不一樣，我的同胞啊，你的故事、你的人生、你的未來都尚且不曾定義，如果只是被【否定】給束縛著，連誕生都做不到，那就真的太惋惜了……」

「人王」蓋提亞目光深邃，語重心長道。

將其擊潰、此時尚未離去的，那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女此時正驚悚萬分地看着這一幕。

「這是什麼意思？同胞……什麼同胞？蓋提亞在跟誰說話？魔神柱嗎……不！」藤丸立香雖然腦子一片混亂，但她並不傻。

其實答案是很明朗的吧。

能被蓋提亞稱之為「同胞」的，那隻會是……

——Beast！

沒錯，只有同規格的「獸」，才是讓蓋提亞如此對待。

「但是，在哪裏？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惴惴不安的少女註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而蓋提亞在做出選擇后，就也再不猶豫。

「主人啊，生命的喜悅」！

這源自於全知全能的人王饋贈，如祝福般降臨在祂的身上，賦予祂……真正的新生！

虛數的空間內，祂……他的身影逐漸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有着一頭銀髮的男人。

雙瞳為醒目的紅色，眸子微眯，沉默中似乎透露一絲絲迷茫，但被「人王」祝願、被賦予的智慧，卻將這一切掃清抹除。

他的身形不算高，約有一米八左右，皮膚略顯黝黑，長相接近於亞洲人和歐洲人之間，身上穿着紅白相間的魔術長袍。

值得一提的是，這長相，這般樣貌，赫然是那位真真正正的魔術王，冠位的魔術師，所羅門王的姿態。

「所羅門王」默默地看着，對他有着救「命」、再造之恩的「人王」蓋提亞，那眸子流轉着的情感似乎便是感激。

但兩眼相望，他們彼此對視着，一切似乎也都盡在不言中了。

「身為人，我似乎還缺了一個名字。」他看着蓋提亞，突然開口道。

「嗯？你在問我？」

「—————哎呀，真是的。」

蓋提亞的聲音一如既往，但卻少了幾分嘲弄，「這種事情可不能託付於其它人呢，這麼重要的東西，當然是要你自己親手完成。」

「這樣嗎……」

「那——」

「羅波安·尼爾，叫我羅爾就好。」男人……現在該叫他羅爾，他遲疑了一瞬，但吐字依舊清晰地開口道。

「你倒是有心……」蓋提亞臉色頗為古怪地道。

「不過我是他，但也不是他，名為所羅門的男人。」

那個所羅門有着萬能的戒指，但他一次也沒有使用過，最後，也是憑着自己的意志，將這戒指還給了上天。

蓋提亞和所羅門王之間的關係，這裏姑且不提。

但無疑，羅爾也是清楚這點的。

看着那被稱之為「人王」的身姿，統籌著理性和感性的羅爾，他開口道：「你的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啊，是的，真是遺憾呢。」蓋提亞點點頭，無不惋惜地開口道，「……人的，所謂的人生，真是短暫到不自然，有意思到難以置信——可惜，我的話，大概是沒辦法，去見證你故事的未來了。」

「那麼，再見……不，永別了。」